第7章 皇帝

封賞大典之前,沈元夕的月信過去了。

悶在屋裏三天的沈元夕收拾一番後,跟著沈豐年去了鳳凰台。

宮裏負責這種大慶典祭祀的是沁王,也就是當今皇上的六叔。

沁王很會辦事,為人親和,須發雖白了一半,精神頭卻不見老。沁王最喜鑽研祖宗禮法,少年時,曾捧著古書典籍,每天黃昏孜孜不倦跑到三王府敲門,要請教三殿下。

據說,正因如此,三殿下最煩的人,就是沁王。

“屆時,各省督撫要員也會到場,他們就在那一角……”沁王講解了慶典規格和各方麵規矩,又帶著沈元夕眼熟了幾個要在慶典上跟在她身後的官員。

“到時候,這位常大人走出去三步後,你便跟著走,若是你爹沒動,就提醒著。”沁王打趣著,轉頭見薛子遊打著哈欠,雙眼都困出了淚花,笑著搖頭,又叮囑沈元夕,“就指靠著你了。”

忙了一整日,回了府,沈元夕才敢悄聲對父親說:“上頭,是不是……喜歡熱鬧排場。”

她不敢明著提皇上,沈豐年聽了,哈哈道:“都是如此。爹隻知道,朝廷從未短過軍防糧餉。”

這麽看,雖然這個皇帝有點好大喜功,但並不算昏聵。

陳嫂來幫沈元夕梳洗時,聊起了這幾日的京城趣聞。

哪位大人家的女兒是才女,哪位公子哥品行端正,誰家的女兒越來越漂亮,美名傳遍京城。

“我也好想看看啊……”聽到有美人,沈元夕也一臉向往。

陳嫂就問:“劉國公家的二丫頭,相貌如何?”

“嗯,挺好看的。”沈元夕道,“很親切,也愛笑。”

“我聽府上新來的燒飯阿嫂說,她姐姐是個難得的美人,很是溫婉,是皇上的寵妃。”

“劉妃嗎?”想到這裏,沈元夕問,“那皇後呢?”

“明賢皇後說是也好看。”

“嗯?”沈元夕一愣。

“元宵,你忘了。”陳嫂捏住她的頭發,梳順了,篦子輕敲在她腦袋上,“大前年國喪,太後跟明賢皇後同年走的。”

“哦,想起來了,我那一個月病著,過了就忘了。”沈元夕心不在焉拋著那隻玉兔玩。

陳嫂壓低聲音,與她耳語道:“她們說,皇上喜歡美人。”

沈元夕樂了:“我也喜歡。”

可能是美人這個字讓陳嫂想起了三殿下,她好奇問道:“三殿下到底長什麽模樣?”

“我都跟你講三回了。”沈元夕無奈。

從正月十六起,院裏的這些小丫頭小媳婦們,新的老的,都找她打聽三殿下的樣貌。

前幾日那些新進府,還怯生生不敢跟她說話隻埋頭幹活的姑娘們,這幾天也都不怯她了,壯著膽子讓她講。

沈元夕講了一遍又一遍。

“是,頭發是跟咱們不一樣。”

“嗯,眼睛確實是紅的。”

“沒看到獠牙。”

“確實很美。”

陳嫂歎氣:“雖然你講了那麽多遍,但我還是想不出來。白頭發怎麽能好看呢?”

“嗯……他那個頭發,實話說,我也很好奇。”沈元夕無意識搓了搓手指,空虛道,“絲綢錦緞一樣,感覺應該很柔軟。”

而且,觸感應該會很涼,真的很想摸一摸。

“比小子遊還好看?”陳嫂突然比較了起來。

沈元夕認真想了,點頭:“那自然比子遊好看。”

說罷,她又合掌喃喃:“對不住了,子遊……”

對著空氣道完歉,沈元夕坦****道:“再怎麽說,三殿下是男人,比爹還要高一些,子遊年齡小,還未長個,比不了這樣的人,這麽比,不公平。”

“就是這樣,我才想不到這個三殿下到底長什麽樣子。”陳嫂發自肺腑感慨,“我心裏,最好看的少年郎,就是小子遊,比小子遊還好看的,根本想不到。”

“那這樣,下次他要是再站到咱大門口,我就把府上所有的姑娘都叫來,一起出門看,一定要讓嫂嫂看到他!”沈元夕開起了玩笑。

反正三殿下這輩子是不可能在將軍府前站第二次了,沈元夕自認為,這個玩笑很安全。

“當我聽不出?等三殿下出現在咱將軍府門口,我頭發都能等白,還不如我明早隨著胡媽上街采買去。前幾日,他們都說三殿下大白天的,到月神廟附近逛去了。”

聽到月神廟三個字,沈元夕差點脫手把玉兔給摔了,心跳撞著胸口,忙問:“什麽時候?他幹什麽了?”

“就十六那天。說是給月神廟翻新,還給換了個新梯子。”陳嫂道,“十五下雪那晚,有人在梯子上滑了一跤,摔了,三殿下知道後,就把舊梯子拆了,給他們換了新梯子,三王府的管事還說,要是不這麽做,三殿下就會因為一直擔憂百姓而睡不著。三殿下,不愧是咱大昭的守護神啊……”

沈元夕愣了半宿,直到夜深人靜,半夜夢醒,也不忘在翻身時,嘟囔這街巷流言一句:“離譜。”

三殿下不分日夜,睡了不知多少天。

終於在某日白天睡醒,耳邊遠遠傳來喧雜的樂聲,還有窸窸窣窣被風切割碎的歡呼聲。

陽光很好,好得不似冬日該有的光照,天是淡青色的,沒有一絲雲屑。

三殿下慢慢坐起身,左手捏著那隻削掉的梯角早就沒味道了。

沈元夕留在梯子上的氣息太淡薄,一星半點的血甜味,隻是好運氣的被夜晚的雪留存了幾分,被他抱在懷裏,睡著後就消散了。

喉嚨幹澀,但也還能忍耐。

三殿下蹙起眉,想寫封信給母親,問一問這種幽族命定結緣的事。開墨時,思緒被那風送來的歡鬧聲擾得斷斷續續,終於,三殿下忍不了了。

他放下筆,走出寢殿,撩開飛繞著的珠簾彩帶,問慢吞吞端血飲來的老仆。

“什麽日子?好吵。”

“大昭收回漠州北緣故土,這裏的皇帝正在封賞功臣。”

三殿下微微驚詫,白天的光照下,比夜晚色澤黯淡的眼眸近乎黑色。

“已經到日子了嗎?”

“殿下要去嗎?”老仆慢慢問道。

“取我衣裳來。”三殿下拿起托盤中的金杯,一口喝幹血飲,那未經工序烹煮的原漿甜中帶著辛辣,激到咽喉。

三殿下眸光亮了一瞬,又如跳動的火驀然熄滅,恢複了正常。

披上煙紫錦緞,順手將雪白的披風搭在發頂,三殿下如一縷雪色幽煙,飄進陽光之中。

鳳凰台上,熱鬧非凡。

大昭現在的皇帝,還在盛年,三十不到。和傳聞差不多,是個比較喜歡排場,且喜歡美人,較為好色的皇帝。

他不是昏君,倒是立誌想做個色令智昏的昏君,可惜他太聰明,昏君是死活都做不了,連不怎麽出格的好色也成了風流。

風流皇帝叫蕭明則,樣貌也不錯,不笑時帶著幾分笑意,笑起來就十足是個壞心眼的狐狸了。

也真讓王拂猜對了,沈元夕並不是一定要入宮的,但入宮是美談,皇帝是有意向、也有必要給沈豐年這個“賞賜”的。

不過得知沈豐年有個養子後,皇帝就留了條後路,此事暫且擱置,不急。先把封賞軍功的事風風光光辦了,辦的時候,順便讓他看一眼沈豐年的女兒。

他若實在不感興趣,且沈豐年不情願送女入宮的話,隻要沈豐年開口說沈家跟薛家定過親,管他是真是假,他樂意順水推舟。

封賞大典很順利,百姓興致高漲三呼萬歲。

蕭明則心情很好,他就知道,這種臉麵事交給沁王辦,一定順心順意。

到了親自為沈豐年擦盔撫穗的環節,沈豐年舉著漠北十三郡的降表,帶著女兒和養子緩步走上台階。

蕭明則看了眼沈豐年身旁的那個小姑娘。

哦,身段一般,長的嘛……也一般。

蕭明則想,她要想入宮,入宮也行,她要不想入宮,不入宮也行,總之他對沈元夕興趣不大。

等人近了,停在階下,近在咫尺,蕭明則又想,一眼不驚豔,不過看久了,還算個小美人。

禮官展開聖旨,照本宣讀。

隨著禮官的唱讀,旁邊人送著東西。

都是些過場,這些話,蕭明則都會背了,心裏默默跟著背了幾句,心不在焉看著宮人托著禮盤,一個個停住,行禮,展示,退下。

終於到最後,皇帝要親自拿起托盤裏,象征大將軍身份的金杵交給沈豐年。

蕭明則伸手,拿起金杵,手一滑,托盤失重歪斜,金杵掉了下去。

旁邊禮官輕呼還沒落地,沈元夕飛快換手,摟著母親的牌位,裙子一兜,伸出另一隻手接住,明眼可見的大舒了口氣,且小聲說了句:“好險。”

場麵寂靜,空氣凝滯。

沈豐年不敢抬頭看,低聲道:“咳……還回去。”

沈元夕愣了片刻,抬頭看了眼皇帝,見他歪著頭打量著她,並沒生氣。於是,沈元夕在他眼皮底下,輕輕地,偷偷地,又把金杵放回托盤,還把托盤朝蕭明則身前推了推。

而後,她默默舉起母親的牌位,遮住了半張臉,一雙大眼睛快速看了蕭明則一下,飄開。

那雙眼睛,靈動至極。看起來就有意思!

蕭明則:“哈!”

他精神了!神清氣爽!

沈豐年的這個女兒,好生有趣!

再看向沈豐年時,蕭明則的眼神宛如看自己的親國丈,充滿了親切。

他甚至想,等給完最後一道賞後,就再給沈豐年一個大禮,他要當場給沈元夕一個妃位。

蕭明則臉上的笑越發明顯了,看向沈元夕的目光,逐漸火熱。

作者有話說:

皇帝:初見,結婚!

三貓:????????????????????你搶我台詞???????????你活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