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道

看到沈元夕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三殿下笑彎了眼。

本想安慰她,泡在他血燈中的任何東西都會乖的像孫子,不會再蹦躂, 但怕沈元夕聽了會放開他的胳膊。

於是, 三殿下問道:“想知道心蠱是如何被操縱著蠱人心的嗎?”

沈元夕點了點頭。

三殿下把血燈放下, 伸出手指來, 放在牙尖下,輕輕咬破,手指沁出一滴血珠。

血珠渾圓, 停在半空,三殿下道:“幽族的血就像燈裏的油。”

燈有千百種, 但沒有燈油, 就無法點燃亮起。

“想要它做什麽, 就下旨給它, 隻要你會,它就能做到。”三殿下指尖輕戳這枚血珠, 說道,“我剛剛將指令給了它,現在……”

三殿下彈指一揮, 血珠打在一張書紙上。

紙活了過來, 飄飄悠悠豎在沈元夕腳下, “仰臉”看她。

“這就是最基本的傀儡術。”三殿下道。

沈元夕說不出話來, 又是驚奇, 又有些怕這樣的異象, 整個人都貼在三殿下的胳膊上, 藏了大半邊身子。

“嗯……你讓它做什麽, 它就做什麽嗎?”

“簡單的口令, 是可以的。”三殿下道,“但因它沒有心,隻是張紙,隻能做一些簡單的事,比如這樣——”

紙突然飛起來,團成了一朵花,碰了碰沈元夕的鼻尖,而後燃起了藍色的火,消散了。

沈元夕嚇傻了,好半晌回過神來,又覺好玩。

“而心蠱,就是要操控人心。笨一些的幽族人,就會把自己的魂魄與血混在一起,血進入身體後,就要慢慢地貼近心髒……”

三殿下的手指從她的肚臍方位開始,沿著一路指到心髒,輕輕點了下,“在這裏生根,慢慢布滿你的整顆心髒。”

沈元夕臉都嚇白了,再看血燈中翻滾明滅的那“血蛛網”,滿臉厭惡。

“等根紮穩了,操控人就能在千裏之外下令,而你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隻能照他的意思去做。”

厭惡變成了憤怒。

“殿下不能放過他!”沈元夕道,“如果不解決掉這個幽族人,他把這手段用在父親身上,用在皇上身上,用在京城百姓身上,那豈不是要出大亂!簡直禍國殃民,罪大惡極……”

“傀儡術是我祖父的專長,也是禁術之一。”三殿下道,“它被天道約束,要遵循許多規矩,稍有差錯就會被反噬,所以幽族很少碰此類禁術。而這個幽族人用的傀儡術,在我看來,就像三歲稚童玩泥巴。”

三殿下牽起沈元夕的手,讓她仔細看血燈裏的那個蠱。

“他為了能操縱你,下了血本,一明一滅的那個東西,正是他的碎魂。”

沈元夕冰雪聰明,當即反應過來:“魂魄都在我們手裏,那就是說,我們可以拿捏他了?”

三殿下笑著搖頭,道:“不是拿捏,是徹底掐滅他。此人叫希音,是此役的軍師,不能留,而且必須快點除掉。”

希音輸在囿於幽地,不知大昭現狀,若是出了界,接觸了人,估計就不是這麽好對付的了。

“那殿下還等什麽?”沈元夕問。

三殿下抬頭看了月。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他道,“再等等。”

前幾日,沈元夕傷勢穩定後,他把王府的偷魚貓們都喚了來。翻舊賬一直翻到二百多年前,這些貓崽子祖祖輩輩都扒著他池子裏的那些魚吃,他從未說過什麽。

這種人情賬,欠了二百多年,也該還了。

貓們沒什麽意見,他喂了血,這些貓受了點化,一個個直立行走,寬袍戴帽的,拿著他的血令去了幽地。

“總要讓希音,看一眼什麽叫真正的傀儡術。”

不欠天道任何債,你情我願,一指點化。

他的野貓掌刑人,剛剛已經到達幽地了。它們此行,隻有一個目的,就是圍住希音,告訴他朝花將來的命運,別的什麽都不做。

但因有他的傀儡術作保,這些貓圍著希音陰陽怪氣,希音也傷不到它們分毫。

傀儡術的根本,其實是虛實相生,各取所需。

最上乘的傀儡術,往往不需要費心“蠱惑”,而是被驅使之人心甘情願,樂在其中。

從血的感應來看,這群貓們已經笑嘻嘻將他的話宣讀給了希音。

正是時候。

三殿下蹲在地上,攤開掌心,輕輕一吹,掌心燃起一團幽藍的火,看起來十分溫柔。

沈元夕盯著看,小聲問他:“燙手嗎?”

三殿下見她一臉好奇,哄孩子似的跟她叮囑:“很燙,所以你不能碰的。”

他翻手,那團柔火落入血燈之中,抱著沈元夕輕輕一退,退到了院子最邊緣。

院中各角落鵝卵石亮起血紅色光芒,光束相互連成線,地麵上是個完整的星陣,血燈恰就在星陣中央。

刹那之後,豔麗的火直衝雲霄,血燈之中發出慘烈的哀嚎聲,像厲鬼哭叫。

轉瞬,火光消失,血燈滅了,星陣的光漸漸熄了,四周靜悄悄,微風吹過草木,沙沙響。

沈元夕問:“怎麽樣了?”

三殿下輕輕一招手,血燈回到他手中。

不亮的燈,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宮燈擺件,除了好看點,也沒其他特殊之處。

三殿下道:“解決掉了,以後不會再有這種髒東西。”

“燈……沒事吧?”

“有事它就碎了,沒碎就是沒事。”三殿下收起燈,又嘟囔了句餓了。

沈元夕還有些雲裏霧裏,追問他:“這就結束了嗎?那……下蠱的那個希音,死了嗎?”

“嗯。”三殿下道,“而且,華京的宵禁可以解一陣了。”

“……”沈元夕皺起了眉,“這就可以解了?為什麽?幽族人不會再來了嗎?”

三殿下望著滿月,笑道:“暫時也沒有人能來了。”

沈元夕的表情有些失落。

“跟他們過招要既快又狠,所以……不如話本曲折精彩。”三殿下洞若觀火,看著沈元夕微笑。

沈元夕愕然。

他怎麽知道自己心裏在嘀咕什麽!

她剛剛真有這想法,書中寫與敵方軍師智鬥,起碼要起轉承合,有勝有負,曲折驚險,最終酣暢淋漓贏得勝利。可三殿下火燒了個燈,她連希音長什麽樣子都還不知道,這就死了?

“可,你沒親眼看到,你怎麽確定他真的死了呢?萬一……他留了後手,萬一他重傷潛逃呢?”沈元夕擔憂道。

三殿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她:“元夕,你認為,天地之間,誰說話最管用?誰才是天地至尊?”

沈元夕給了蕭明則幾分麵子,道:“於我而言,皇上吧。”

畢竟去哪裏過日子,過什麽樣的日子,家門榮辱興衰,她的婚配大事,全要聽皇上的。

“我與皇上,誰更厲害?”

沈元夕警覺地掃了四周,伸手悄悄指了指他。

“我為什麽更厲害些?”三殿下笑。

“……活得長,還會這樣那樣的仙術,連龍都能放出來,還可以千裏之外取人性命。”沈元夕老老實實回答問題。

“不錯,這些皇上不會。”三殿下道,“那麽,比我厲害的,是什麽?”

沈元夕蹙眉,是三殿下父親嗎?總覺得也不大對。雖說浸月是幽主,三殿下算幽族裏的東宮太子,但幽族規矩好像和大昭也不一樣,三殿下對他父親直呼其名,他父親好似也不怕他篡位。

“不知道,有還能壓幽主一頭的人嗎?”

“哦,你說浸月,要說能壓他一頭的人,我母親。”三殿下飛快抖出了幽主的私密事,又正色道,“比我們厲害的,是天道。我們能力越大,受天道的製約就越大,天道就是我們要服從的規則。”

看沈元夕的表情,應是沒怎麽聽明白。

“比如,一個街頭賭鬼,骨瘦如柴,不會功夫,他被人罵了,就會肆無忌憚與人打起來。”三殿下貼心舉了例子,“但如果,是你父親走在街上,被人招惹了,他不會輕易出拳打回去,而是要忍著。因為你父親功夫高,一拳可能就要把人給打死。若是一拳就打死了人,無論是非對錯,你父親都要被大昭律製約。”

“道理是這樣的,沒錯。”這一點沈元夕深有體會,不住點頭。

“這就是,越厲害的人受到的製約就越大。”三殿下指著天說,“天道就是如此。人感受不到天道的存在和製約,是因人過於弱小。幽族受血和月的賜予,有超出凡人的能力,就能感受到天道的壓製。”

沈元夕思索了會兒,眼睛一亮,仰頭道:“我明白了!殿下是想說,希音死了的事,是天道告訴你的對吧?”

“……有些偏差。”三殿下無奈笑道,“不過,你多少是明白了些。我們違反了規則,是要被天道所懲,我說過,傀儡術是禁術,約束很多,但凡有一點疏忽,就會被天道懲處。”

“希音是被天道所懲?”沈元夕回過味來了,“怎麽做到的?”

“希音對傀儡術了解不深,走的是朝花的野路子,這種擺不上台麵的傀儡術,隻要被天道‘發現’,很快就會受到反噬。”

“總之,天道出手,自食其果,他必死無疑。”三殿下如此說道。

這種說法避開了沈元夕最想知道的環節,很是不過癮,她不僅再次追問道:“那血燈裏燒的又是什麽?不是希音的魂魄嗎?”

“血燈一亮,就能溝通天地。我拿他燒亮了燈,隻是稍微放大了點他的禁術,提醒天道立即天懲罷了。”

他這句說完,望著前院廚房的方向,眯眼道:“餓了,去吃點東西吧?”

其實所謂天道,也隻是天地規則。執晴與沐光閉關冥思數千年,就是為了摸清它的規則,趨利避害。

後來又有浸月問天,能占古今,預見將來。三殿下雖沒父親問天的瘋勁,但悟性相當不錯,把幾個摸清楚的規則爛熟於心,知道了如何利用天道,做了一盞血燈,溝通天地。

他殺希音,並不用自己出手。希音透支太多,傀儡術用的千瘡百孔,他隻是稍微添了把火,讓反噬來得更快更猛而已。

在他看來,希音的傀儡之術,就像小孩穿著肚兜舉著柴火棍當刀,連規則都還不清楚,就敢在他麵前舞。他根本不必與希音正麵較量,隻扔過去一枚小石子,讓他自己左腳絆右腳摔倒就是。

三殿下潛入自家的廚房,“偷”了些點心佳肴,沈元夕吃飽後,困意襲來,靠在三殿下的肩上睡著了。

三殿下放下書,將她抱回**,手指繞著她的頭發玩,血紅色的眼睛比滿月都亮。

月亮越圓,人的血欲就越熾烈。但他也無能為力,隻能數著日子等。

三殿下照著圖冊上的發式,趁沈元夕睡著,用手指梳著她的頭發玩,玩得不亦樂乎。

沈元夕卻睡得不太安穩,好似被魘住了,扭動起來,痛吟聲也越來越大。

她手腳都是冷的,明顯是身體不舒適。

三殿下輕輕叫醒她,手掐著她的脈搏,問她:“哪裏不舒服嗎?”

沈元夕皺起了眉,臉色也不大好看,她側過身,一隻手捂住了小腹。

“……肚子疼。”她咬著牙說道。

作者有話說:

三貓你老婆痛經。

三殿下:別騙我,我沒聞見血氣。

(這章要是跟沈元夕一樣不大明白是很正常的,具體要在之後慢慢了解,PS劇透:本文主線並不是跟幽族打架,也不是朝花陰謀,而是三殿下跟沈元夕這一輩子。朝花算支線任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