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元宵

沈元夕斟酌著用詞, 將自己受傷的事一筆帶過,隻說現在已經好了,身體康健, 胃口極好, 讓父親不必擔心。

她也知道, 這封信無論寫什麽, 都能報平安,父親見了她的親筆信,也就知道她已無礙, 能提筆寫字了。

沈元夕寫好後,折起來, 看到桌上的玉兔鎮紙, 笑了笑, 拿起它壓住了自己的信。

三殿下也在折信, 他和沈元夕是同時停筆,隻不過他好像洋洋灑灑寫了好多。

“寫好了?”他拿起沈元夕的信, 兩封裝在一起,收起來了。

“殿下的信,都是怎麽送出去的?”沈元夕問。

剛到華京時, 沈豐年就給她指了華京的郵驛, 還留了個親信負責傳遞家書。

“烏鴉還在就是烏鴉送, 烏鴉不在, 就隻能找人送了。”三殿下道。

“它還好嗎?”沈元夕記起了那隻烏鴉, 最後一次見, 還是在上月。

“過幾日暖和些, 他就能活過來。”三殿下係好衣帶, 出去遞信, 過了會兒,又撩起簾子轉回來,指著後麵的竹簾囑咐道,“箱子在那裏,衣服都拿過來了,你要不會穿就等我回來。”

說完,就又從她眼前消失了,再看時,三殿下淋著小雨,飄悠悠在幾丈開外的小橋上,哼著百年前不知名的街巷小調,步子踩在這調拍上,很是愜意,沒過多久,他的身影就隱入色彩斑斕的月門之中,不見了。

沈元夕按照三殿下的話,撩起身後的竹簾。

竹簾那頭,又是一間屋,一樣是由屏風垂簾作牆,這屋子裏堆著她的嫁妝箱,前麵幾個都開了箱,裏麵裝的是隨嫁的衣物。

“他是在這裏找的衣服吧。”沈元夕自言自語著,翻找著喜歡的繡樣。

之前備嫁妝時,三王府也送了許多綢緞布匹,最會做衣裳的小福嫂見了那料子顏色,扯著做了幾身,雖不是華京當下時興的花樣,但雅致漂亮,她很是喜歡。

“說什麽,不會穿就等我回來……”沈元夕一邊穿一邊嘟囔著,“還以為是什麽壞東西,嚇死了……”

還不就是常服,並不繁瑣。她又不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至於連穿件普通衣裳都要人侍候嗎?

隻是換衣服時,腳踩著三殿下的那件外衣,沈元夕未敢深想,紅著臉打理了自己。

衣服穿好後,底氣回來了不少。她又生了幾分好奇,慢慢挪著去看四周的構造。

她所在的地方,各處都是直通的,靠垂下的竹簾或是整麵牆大的屏風隔開,每一間都麵向著院落,能看到外頭的景,隻她睡的這間連著小橋。

沈元夕從未見過這樣的屋子,微微彎著腰,捂著傷患處,又往前走了幾間,瞧見了之前來三王府時住過的暖閣,裏頭擺設幾乎一樣,但卻沒了牆麵和小窗,也是四周垂簾的房間。

這樣相似的簾屋,一眼望不到頭。

一縷熟悉的香飄來,沈元夕回頭,見三殿下掀起簾子嫋嫋走來。

他身上的罩衣被雨打濕了肩頭,色澤深了幾分。

沈元夕眼睛亮亮的,問他:“這是哪裏,上次來怎麽沒見到?”

三殿下笑了笑,隻問:“還習慣嗎?”

“不太習慣,但很……風雅。”她說,“像《本仙傳》裏落魄時住的流觴曲水屋一樣,四麵透風,要用書紙遮起來……”

三殿下先笑她果然看的都是這些書,又道:“說的不錯,確實是落魄了才會如此。”

沈元夕一驚,三殿下上前來暖了手,扶住她,“雨快歇了,景不錯,一起看嗎?”

沈元夕點了頭,三殿下幫她披了件遮雨的衣衫,取了鬥笠,仔細為她戴上,慢悠悠過了橋,扶著她一點點地挪步。

“這是春景。”他會簡單的同她介紹。

過了月門,到一處景深意幽的宅院,又道:“這是盛夏之景。”

走到水榭台上,沈元夕走不動了,三殿下扶她在廊下落坐,指著另一處能窺見個偏角的金紅秋景道:“那邊是秋院,再往外是擬冬之景。”

沈元夕摘了鬥笠放在一旁:“我隻睡了幾日,醒了這裏竟然完全變了個樣子。”

“這才最接近它原來的樣子。”三殿下慢悠悠烹了茶,分給沈元夕。

沈元夕仔細吹去熱氣,嚐了一小口,有些苦,回味倒是甘甜的。

三殿下看著她的神情變動,自己尋些趣味,笑道:“我加了味熟地。”

沈元夕對藥草略懂些,知道這是補血氣的,不知想偏到了何處,一時無話,隻捧著茶看向水麵。

“烏耀就在這裏。”三殿下指著湖心。

“我記得……好似這裏應該有個小屋。”沈元夕也不知哪來的印象,依稀回憶起這裏應該有個湖心島,還有很深的台階,往下一直走,是黑的,床是又冷又硬的。

三殿下笑了起來。

“記得不差,從前這裏是有個看得見的入口。”三殿下道,“隻不過我換了陣,它隱到湖底了。”

他血不夠撐那麽繁複的陣了,所以脫去偽裝,把本真的王府露了出來。

他這麽解釋後,沈元夕擔憂道:“那若是幽族那邊再來……”

“那就永遠回不了幽地了。”三殿下風輕雲淡啜了口茶,賣了個關子,“我得給他們養老送終了。”

沈元夕有些內疚,心知他是因為救自己才沒有足夠的血去支撐王府的護陣。

三殿下那雙眼似能看穿她的心思,放下淡如天色的茶杯,說道:“說起來,應是我向你道歉。你無分毫錯,是我不中用,連累你受傷。”

沈元夕忙搖手說不是。

“說是的話,我心裏還能好受些。”三殿下手指輕輕敲叩著杯沿,指蓋上的光澤和茶杯上的釉光都十分柔潤,“嫁我讓你受委屈了。”

沈元夕抱著看熱鬧的心思,想知道三殿下會作何反應,半玩笑半認真道:“那確實……有點。”

三殿下笑著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傻。”

還想戲他,唉。

後半晌雨停了,沈元夕也不知怎麽就睡在了三殿下的懷裏,等一覺睡醒,人回到了春園,陳嫂和小福嫂對坐著在纏線閑聊。

沈元夕懵懂坐起身,掐了掐自己的臉,方知不是做夢。

“就是要叫醒你吃些東西。”陳嫂道,“瞧你那反應,就知還沒醒神。”

小福嫂笑她:“元宵睡傻了,以為回家了,過門什麽的,都是一場夢。”

“有那麽一瞬,我真以為自己是做夢了剛醒。”沈元夕嚐了一口陳嫂端來的藥粥,是熟悉的口味,才肯定不是做夢,問她,“你們怎麽來了?”

“來了好些日子了,忙著給姑娘照看藥食。”陳嫂說,“家裏你不用操心,留的有人,隻我跟福子來了。”

“那這麽說,衣服也是你們……”沈元夕興高采烈,衣裳是陳嫂她衤糀們給換的,三殿下是誆騙她的!

“今兒才見到你。”陳嫂猜到了她要說什麽,見她懵了的表情,笑出了聲。

小福嫂更壞,逗她道:“你沒醒的時候,都沒人能靠近這園子,你不知三殿下有多護食。”

陳嫂嗔她:“怎麽說的!”

“沒說錯啊。”小福嫂更是笑得高了,哈哈道,“就跟煮元宵似的,一眼不錯地看著鍋。”

沈元夕唉喲捂著臉,飯也吃不下了。

“元宵,再吃點。”陳嫂勸道。

小福嫂又是一陣笑:“不把自個兒吃圓滾了,到時候吃進嘴裏發現沒餡兒可怎麽辦?”

沈元夕:“小福嫂!!”

她怎麽會聽不出小福嫂這是在打趣她。

三殿下撩起簾子,俯身進來。

三個人都噤了聲,他接過那碗藥粥,說了聲“我來”,小福嫂麻溜收拾了針線雜什,拉著陳嫂走了。

沈元夕總覺得他就是聽見笑聲才進來的,但不知他聽去了多少。等一口口吃完,三殿下放下碗,不緊不慢地,將圈抱在了懷裏,埋在她耳邊,輕聲道:“吃圓滾了嗎?”

他這是聽完了全程。

沈元夕用力推開他。

“吃……吃圓了是會被吃掉的。”

三殿下不沉,但黏糊,撕扯不走。推走肩膀,腿還在,推走胸膛,手又纏上來了。

沈元夕去推他腦袋,手抬起,又頓住。

他好似知道她不舍得,明目張膽的看著她笑,埋在她頸窩,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脖子。

牙齒一觸即離卻有纏綿難舍的廝磨感,不疼,反而惹的沈元夕一陣戰栗,身體發了酥。

他沒有說話,閉上眼,就這麽靜靜抱著她。

好久之後,他才輕聲說,“想吃元宵……”

輕輕咬破那層晶瑩半透的薄皮,流淌出濃稠的紅豆餡汁。

三殿下不敢睜眼睛,怕他血欲點亮的眼睛,會嚇到懷裏的小元宵,卻聽這紅豆沙的小元宵問他:“我當時受傷……殿下就沒吃嗎?”

三殿下一愣,起身無奈道:“在你心中,我是趁人之危的那種人嗎?”

沈元夕道:“不是……但……多可惜啊。”

那血白白流,你也沒嚐嚐。明明之前傷到手,還一點不落的舔幹淨了。

末了,三殿下鬆了口,紅著眼睛道:

“你無礙後,我把手指染上的舔了。”

隻能說,既沒有解饞,又勾起了更強烈的渴望。

三殿下又是一聲歎息,撫了撫沈元夕的頭發。

一時半會兒,是嚐不到了。

傷還要養,總歸得把身子骨養好了,不然如何下得了口。

不能吃不能碰的,隻能看一看。

沈元夕稍稍鬆了口氣的同時,也頗為失落。

她雖從未深想過將來的洞房花燭,但心底是又怕又好奇,仔細分來,是期待得更多。

三月初九,三王妃傷勢大好,能下床行走了。宮裏送了藥材,也送來了皇上的關懷。

沒過幾日,就有一堆的拜帖送來,三殿下拿來了幾張,給了沈元夕。

“你的閨中姐妹們,想解悶的話,我可以讓她們進來。”

沈元夕一眼就看到了劉公府送來的拜帖,翻開,是劉玉嫻親手寫的。

沈元夕想了想,說道:“滿街巷都說我傷愈了,總要讓他們看見人,知道是真的,好斷了那些風言風語。”

“你聽說了?”三殿下揚眉。

涉及三王府的流言蜚語不少,總有人認為沈元夕已經死了,是皇帝為了安撫東南局勢,穩住沈豐年才說她還活著,街頭巷尾暗傳了不少“神秘真相”。

又有人說是三殿下當真會食人,送進王府的童男童女一個都沒出來。

沈元夕好似答對了夫子的難題,高興道:“還真有?”

三殿下道:“這麽說,京城裏會有風言風語,是你猜的?”

“當然,這些都是人情必然,而且殿下也說過……”沈元夕道,“每次來了幽族,最頭疼的不是幽族人本身,而是這些渾水摸魚的人。”

三殿下樂得毫不掩飾,歪頭看見沈元夕認真答題的表情,更是忍俊不禁,伸手來揉了揉她的發頂。

“讓玉嫻來吧?”沈元夕詢問道。

三殿下點頭道:“好,都可以來。”

什麽三王府不能進,都能進,想請誰就請誰,他全都同意!

作者有話說:

如果設定的話,幽族味蕾,元夕的血在三貓這裏,更貼近酒釀小湯圓?

反正就是很好吃,饞。夏天解膩冬天暖胃(喂!)

【今天有第二更,上主劇情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