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第六間店

姬非臣不太習慣目前無法掌控的局麵, 尤其是近半年來,因為找到路不獨,他開始逐漸掌握族裏的話語權。

而在這條奇怪的街道, 仿佛又回到從前,他失去了對規則的把控。

姬非臣其實不相信店主可以消除族人的記憶,但礙於稚子,不好直言。

路遙聽完姬非命的意思, 提出兩個方案:“消除記憶, 或是簽保密契約。我更傾向消除記憶,對他們而言, 知道這條街道的存在並沒有好處。消除記憶對商店街而言, 卻更安全。”

姬氏和普通客人不一樣, 他們知道神明的隱秘, 心思浮動得厲害, 路遙認為有姬非命和姬止心在商店街已經足夠。

店主如此說, 姬非命沒意見。

路不獨也沒意見。

姬非臣有意見, 提出來也沒被采納。

然後姬非臣就明白了, 他們真的沒有話語權。

姬非臣和姬非容簽下保密協議, 是此次唯二保留住記憶的姬氏, 其餘的姬氏全都被消除掉了今天上午的記憶。

姬止心打算帶姬非容到毛茸茸小店看看,姬非臣將被施放遺忘魔法、陷入昏睡的族人送回到別墅。

這件事在姬氏內部影響很大, 即便這十幾人失去記憶,前日全城尋找稚子的事情也難以遮掩, 但至少將商店街的秘密掩住了, 知情人大大減少。

姬非臣走得時候可憐巴巴地望著稚子, 但稚子眼裏隻有店主。

路不獨叫他送族人離開, 沒有傳令, 也不必再過來。

另一邊姬非容戴上特製的手牌,踏進毛茸茸小店,眼中的淡定一點一點崩裂,化為無法掩飾的驚異。

原來是這樣,難怪止心和前任神使都心甘情願留在這裏。

這哪裏是一條破落廢街,簡直就是他們姬氏一族追尋了幾千年的無上神域。

姬止心帶著姬非容從章魚房到珊瑚房、海膽房、鯨魚房……一一逛個夠,然後點了一桌子美食,提著餐盒沿著台階走出海麵,抵達釣魚房。

姬非容脫掉大衣和鞋襪,坐在棧橋邊沿,赤足浸在海水裏,抱著一大盤刺身拚盤,帶著淺淺水汽的海風迎麵拂來,她舒服地歎了口氣。

店外積雪幾寸高,釣魚房卻暖如初夏,沒有地方比這裏更適合放鬆休養。

姬非容吃了東西,靠著幾隻曬太陽的水滴海豹閉上眼睛,不一會兒竟也睡著了。

醒來已是中午,姬非容在毛茸茸小店吃過午飯才離開。

離開之前,她主動找路遙交換了聯係方式,還辦了張VIP卡。

既然這裏隻接待普通客人,她就安心做個客人,偶爾過來休閑一下。

不久,四位擁有商店街記憶的姬氏拉了個小群。

姬氏不再受到神明庇佑的秘密,隻有四人知曉。

以後該如何引導族人,成了一個大問題。

他們時不時在群裏討論,不過這些事情路遙和稚子並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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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姬氏的事情,路遙和不獨回了補習中心。

鑫鑫又帶著周競來了,這次沒有再嚷著要買下補習中心,挑了一大筐零食,又拿了一挪漫畫書,包下一間玻璃茶室消磨時間。

路遙也就不管她。

白頤和桑梨商量好,補習方案送到路遙手裏。

路遙調整過鑰匙,批準了。

白頤正式為桑梨進行補習。

因為補習中心注冊了官方賬號,胡椒也正式入職。

他目前的工作主要在經營官P賬號上,發布消息、回答粉絲問題,監測補習的工作,還是得等他結束補習之後才能接手。

下午預約補習的人是研究院的52號,仍舊是路遙接待。

52號這次還是一個人來,帶給路遙一截指骨。

路遙垂眸盯著裝在無菌盒裏的指骨,“這是誰的骨頭?”

52號笑容溫和:“以前照顧過我的研究員。別擔心,他早就不在了。屍體被保存在研究院,我提交了使用申請,來源正當。”

路遙懷疑地看著52號:“……”

52號臉色不變。

路遙沒有直接使用,摸出手機準備聯係研究院,手指在幾個名字上輕點,從小美、鄭思瑤到安晏,最後選擇聯係安晏和小美。

她心裏對A有一種出於本能的信任,不過獲取情報多些參考更為全麵。

消息發過去五分鍾,路遙先收到小美的回複,確認52號拿來的骨頭有打申請。

又過了十分鍾,安晏也回複消息,骨頭確實是經過允許帶出。

路遙再看眼前的骨頭,心情還是複雜。

第一次接觸死人的骨頭。

超能研究院裏的實驗體不僅限於有編號的超能力者,研究員其實也是實驗體。

路遙拿了骨頭走進研究室,準備將其補充進52號的心靈鑰匙。

填補完整的心靈鑰匙上多了一圈細細的白色紋路,這是出自另一個人的生命記錄。

路遙在外麵的辦公室緊鄰研究室正門,排在白頤的辦公室後麵。

昨晚店內進行維護,時光機阿爾弗雷德的本體被她收進研究室。

今天每個補習老師的辦公室都有一隻阿爾弗雷德的擺件,全是複製品。

複製品保留了時光穿梭和補習的功能,隻是每一隻的使用期限隻有三個月。

每過三個月,必須換新一次。

而複製品獲取到的信息,會被本體吸收、保存。

鑰匙插/入鎖孔,刺眼的銀色光芒將兩人包裹,再次睜開眼,周圍的環境變化,他們又回到上次的研究院。

和之前不同,因為融入了新信息,這一次52號可以帶路遙出門了。

他們離開原來的研究院,花了四個小時從原來的研究院趕到另一座城市,來到一家新的研究院。

站在研究院大門前,52號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原來他們最後來了這裏。

路遙和52號再次貼上透明貼紙,大搖大擺走進黑貓市的超能研究院。

不知是研究院內部構造差不多,還是別的原因,52號似乎對這裏也很熟悉,帶著路遙從3樓開始搜索,3-6樓沒有找到人,再從九樓,八樓、七樓搜索,依舊沒有找到人,最後從二樓往下,一直找到負二樓。

52號從一開始的滿心期待,到滿臉迷茫。

“我問過他,最後與我父母接觸的研究人員就是這位,怎麽會沒有一點點線索?”

52號開始懷疑人生。

路遙在地下二樓繼續翻找資料。

這間研究院有許多資料沒有進入數據庫,而是保留了紙質文件,收錄在地下室。

整個地下二層就是一間巨大的資料庫,路遙按照字牌指示搜尋,又哄係統幫忙篩選關鍵字。

花了半個小時,路遙手裏拿到五份文件,一個一個打開,嘩啦啦翻一遍,最後挑出兩份。

“我好像找到了。”

52號心下一跳,接過厚實的牛皮紙文件袋。

文件袋上沒有名字,隻有實驗體編號。

一個牛皮紙袋,就記錄著一個實驗體的一生。

至少是他成為實驗體之後,所有的人生經曆。

52號開始還耐心的翻看,帶著蓬勃的好奇心,可一頁頁翻閱過去,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的實驗記錄,到後麵速度越來越快。

嘩啦嘩啦翻完父親的記錄資料,最末尾是死亡記錄。

沒有特別的原因,在實驗中,這名男性實驗體身體承受能力到達極限,直接死亡。

52號麵無表情的放下紙袋,轉而拿起另一個文件袋。

女性實驗體的記錄資料從她懷孕後開始豐富起來,孕期內每一天都有資料記錄。

但也僅此而已。

52號繼續往後翻,看到死亡記錄。

這名女性實驗體的死亡時間比男性實驗體晚半年。

按照前麵的分娩日期看,她離開時,52號剛剛一歲。

52號:“我猜到他們應該是不在了。其實也沒什麽,從小都沒見過。”

路遙沉默地遞給他一張泛黃的紙片。

52號伸手接過,神色迷惑。

路遙:“大概是她留給你的話。”

那紙片有點硬,背麵還有半截印刷的文字,像是從某種試劑瓶上撕下的標簽。

這張紙條放在女性實驗體的文件袋你,估計是研究員後來放進去的。

路遙打開文件袋就掉了出來。

紙片上的字跡淩亂又纖細,密密麻麻寫了很長。

“我的記憶越來越差,接受27號試劑後,身體越來越糟糕,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他們說下一次實驗結束,就讓我見寶寶。不過我不想見他。隻要我完成下一次試劑實驗,寶寶就會被送到社區保育中心。這是我們和研究院的協議。雖然到時我和135號都不在他的身邊,至少他不會有編號……”

後麵還有幾排文字,可惜淩亂到無法辨認。

52號靠在文件架上,腿腳忽然沒了力氣,緩緩往下滑去,他抬手摸了一下眼睛,聲音嘶啞:“奇怪,眼睛怎麽這麽疼……”

女性實驗體的資料上寫得編號是292。

從紙片上的內容結合文件袋裏的記錄,她沒能挺過下一次的試劑實驗。

路遙扶起出神的52號,時間快到了。

回到童年補習中心,52號還沒能回神。

路遙坐在對麵,安靜地等他。

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52號猛然驚醒,抬頭掃了路遙一眼,驚覺已經回來了。

他再次抬手抹了把眼睛,忽然感覺到什麽,另一隻手上還拿著那一截泛黃的紙片。

“這是……”

路遙:“時常有這樣的情況,補習生在補習時得到特殊的禮物。”

和童年補習中心發放的紀念勳章完全不同的禮物。

52號竭力平複下去的情緒,在看到這截紙片時,再度翻湧起來。

他顧不得整理,起身道:“謝謝你的補習,今天我想先回去了。”

路遙起身出去,隔壁白頤和桑梨似乎也剛剛結束第一次補習。

謝莫林在打電話,臉色透出凝重。

半晌,他掛掉電話,轉身看到路遙:“店主。”

路遙:“有事?”

謝莫林原來上班的研究中心出了事,接連有實驗體死亡,仿佛某種傳染病一樣,無法遏止。

自他離職後,情況越來越糟糕。

今天那邊終於忍不住打電話過來,謝莫林也想再回去看看情況。

他向路遙請假。

路遙準了他的假,不禁想起剛才52號的補習。

這個世界比她想象中複雜。

一邊是泯滅人/性的大規模實驗,一邊又有一群人竭力想拯救壞掉的實驗體。

謝莫林前腳請假離開,白頤和桑梨後腳從辦公室出來。

路遙正和不獨說話,聽到聲音抬頭,注意到兩人臉色都不太好:“補習不順利?”

桑梨沉默。

白頤點頭。

“什麽問題,說來聽聽。”路遙道。

路遙看過白頤的補習方案,主要內容包括澄清事件真相、最大限度恢複桑梨的名譽,幫助桑梨回避掉接二連三的惡意欺淩。

整個補習過程很順利,沒有出現任何差錯。

補習尾聲,桑梨順利畢業,還與同學保持著真誠美好的友誼。

但補習結束後,白頤拿到阿爾弗雷德的補習評估,判定結果為補習失敗。

而桑梨記憶恢複後,也對補習結果不滿意。

白頤困惑又挫敗,和桑梨反複討論後,仍舊沒找到突破點,隻得來找路遙。

路遙看完阿爾弗雷德的報告,抬頭看桑梨。

方案沒問題,補習過程沒問題,那麽問題大抵就在補習生身上。

桑梨神色冷淡:“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補習,太幼稚了。”

白頤臉色尷尬。

路遙安撫地拍了拍她。

桑梨:“補習時,我沒有記憶。回來後記憶恢複,想到我竟然在補習期間向那些施/暴/者搖尾乞憐,就惡心得想吐。我不在乎他們怎麽想、怎麽說,我隻要他們離我遠點,不要再出現在我的世界。”

桑梨說話時,冷漠的麵容漸漸生動,眼睛裏像燃著一團火。

看來是補習目標沒有協調好。

中學的誤會事件已經徹底改變桑梨的認知,影響了她對人生、對朋友以及對各種關係的看法。

白頤的補習僅僅觸到表層,沒有深入到客人內心,才有了這個結果。

說到底,童年補習並不是要做絕對正確的事情,而是傾聽客人的心聲,編織一份既符合期望又帶有真實重量的經曆。

就像最初路遙給徐曉曉補習,若沒有那則現實裏的新聞,整個補習的效果也將大打折扣。

桑梨的期望不是解除誤會,也不是和同學維持一段看起來美好的脆弱關係。

路遙思索了一會兒,看著桑梨道:“我明白你的想法,這邊將重新調整補習方案。為表歉意,下一次的補習不收取任何費用。”

桑梨不確定路遙是不是真的理解她,但被那雙清澈又溫柔的眼睛凝望,滿心煩躁漸漸平息,然後狀似不情願地選擇了妥協。

桑梨走後,白頤還在沮喪。

路遙拍拍她,暗示她去找徐曉曉聊一聊。

出於對客人隱私的保護,路遙從不透露其他補習生的情況。

但如果徐曉曉願意跟白頤談談自己的補習經曆,白頤應該能更了解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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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三花市,超能研究院。

X坐在自己的**,手裏夾著一張泛黃的硬紙片。

52號站在門邊,眼中還有未褪去的驚愕:“你確定店主是無能力者?可她確實帶我穿越了時空。”

他回來後久久沒辦法從那場補習裏走出來,越想心髒越空,到後來是鈍鈍的疼。

135和292。

他們最後連名字都沒有留下。

他們也不會知道,他還是有了編號,過著和他們曾經一樣的生活。

X指尖摩挲著紙片邊緣,眼底泛起十足的興趣:“我確信她是無能力者,但你帶回來的東西也不是假貨。我對她越來越感興趣了。”

52號:“接下來怎麽做?”

X:“我想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