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偶然
大一的事情比陸望想象中還要繁忙枯燥。
在報完到, 結束軍訓，拒絕各種推薦參加社團的學長學姐後, 陸望還沒來得及喘口氣, 就被許黎拉著跑去湊迎新晚會的熱鬧。
夏季裏的風也是熱的，稍微跑兩步就會忍不住開始冒汗，直到進入禮堂, 絲絲的冷氣才讓陸望緩過來一些。
此時已經到了晚上八點, 隻是外麵的天空才剛剛開始暗下來，進去的時候禮堂裏早就擠滿了人，陸望被許黎牽著在人群中左右穿梭, 時不時被其他人擠兩下, 滾燙的身體不小心觸碰到一起, 陸望覺得不太舒服, 眉間緊緊地皺起來。
許黎個子小, 在擁擠的人群裏也能行動自如, 但後麵的陸望就沒他這麽好運, 等許黎擠到人群前麵，陸望跟著從身後鑽出來, 整個人狼狽得就像被丟進熱水裏滾了一圈, 許黎回頭看著他幾乎被燙熟的臉，嚇得立馬把隨身攜帶的冰涼貼貼在了陸望的額頭上。
迎新晚會早早的開始了，陸望和許黎去的時候，已經沒剩下幾個節目, 震耳的音樂從音響中傳出來，他倆離得近, 一時間就跟耳鳴了一般什麽都聽不到, 舞台上的表演者舉著話筒飆高音, 陸望不得不抬起手捂耳朵，怕晚會結束之後自己就徹底失聰了。
不過禮堂裏確實非常熱鬧，每個表演都能帶動起一股巨大的熱潮，陸望敢保證，這裏一定是整個學校最嗨皮的地方。
尤其是站在陸望身旁的哥們兒，他扯著嗓子喊，到了後麵的時候嗓音已經開始發啞，陸望在旁邊圍觀，忍不住轉頭朝他看去，隻見對方長得瘦瘦小小，臉上還帶著個厚框眼鏡，怎麽看都不像是嗓門這麽大的人，特別是學校裏社團組織的cosplay秀開始的時候，這人的聲音大得都快蓋住音響裏的音樂了。
陸望不禁默默為他的嗓子默哀，一邊偷偷想個子小小的人怎麽內部爆發力這麽強。
但是在他的帶動下，陸望原本對這個迎新晚會沒什麽興趣，此時都有點陷入其中，情緒也開始被點燃起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終於輪到最後一場表演，穿著華麗禮服的主持人提著長裙上台，精致的紅唇湊近話筒，在演講了一番用來鋪墊的前言後，總算宣告了最後一場的表演嘉賓。
“……讓我們掌聲歡迎TIG樂隊——！！！”
主持人的語調激昂，台下觀眾的尖叫與歡呼跟著洶湧，她提著裙擺下台，後勤人員立馬搬著幾架樂器放在舞台中央的位置。
一旁的許黎忍不住戳了戳陸望的胳膊，陸望湊近他，隻聽許黎低聲說道：“他們這個樂隊好像還挺有名的，還在外麵舉辦過幾次音樂會。”
陸望聽後不以為然：“是嗎——”
“而且好像人還長得不錯。”許黎笑著，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陸望，“特別是鼓手，聽說長得特別漂亮。”
陸望淡淡地“哦”了一聲，沒什麽興趣。
兩人在台下悄悄談論，這邊表演已經開始了，幾聲節奏強烈的前奏剛冒出來，整個禮堂便配合的開始沸騰，接著，幾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台上，本就情緒高昂的觀眾這下尖叫聲都快掀翻房頂。
“來了來了——那個就是鼓手吧！”許黎連忙拍了拍陸望的肩膀，抬起手指著一個方向。
陸望抬起頭看去，所謂的TIG樂隊是由四個人組成的，主唱站在中心位置，左邊和右邊分別是吉他手和鍵盤手，而掌控著整個音樂鼓點的架子鼓鼓手坐在所有人的後方，此時那人舉起雙手，手中的鼓棒交錯在一起，全場一瞬間安靜下來。
停頓幾秒後，主唱對自己身旁的隊友點了點頭，嘴角揚起一抹笑，修長的手指握住麵前的麥克風，一雙桃花眼懶懶地掀起眼簾，看下台下的觀眾：“準備好了嗎——”
“讓我們一起嗨起來吧！！！”
他話音一落，身後的鼓手用鼓棒互相敲了幾下，接著用力地落在鼓麵上，“咚”一聲響在音響中炸開，讓人熱血沸騰的音樂在那之後接踵而至，他們配合的非常默契，每個人都在聚光燈下閃著光一般，特別是後麵的鼓手，即使被前麵的人遮擋，似乎也掩蓋不住耀眼的光芒。
陸望的視線不自覺落在他身上。
對方穿著白色背心，腰間係著一件黑色長袖，脖子上懸掛的銀質項鏈跟著晃動，敲響鼓麵的每一個動作都非常漂亮，他眼底帶著肆意的野性，揚起的唇角中也染上桀驁不羈，他好像舞台上的野獸，根本無人能將他馴服。
——那是聞鋅。
陸望愣了一下，平日裏他和聞鋅雖是麵對麵的舍友，但他一直都在故意避著對方，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聞鋅帶給他的都是熱情親切的感覺，而現在這種樣子的，陸望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們的表演非常順利，結束的時候甚至還有人喊著再來一次，TIG成員摟著對方的肩膀走到台前，衝台下的觀眾深深鞠了一躬，禮堂裏頓時爆發出炸耳的掌聲。
陸望盯著台上的聞鋅，對方在起身時，視線貌似和陸望碰撞了一下，隨後唇角的笑意更濃，他毫不掩飾地衝陸望拋了個媚眼，陸望輕輕蹙了下眉。
等他們下台後，主持人重返舞台，舉著手裏的手卡講完了最後幾番致謝詞，迎新晚會這樣算是圓滿結束了，陸望和許黎隨著人流往外走，剛從禮堂裏出來，屋外的熱氣又把陸望纏的渾身難受，他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受不了熱，連忙拖著許黎回到宿舍。
他與許黎分別，一進門就迅速打開空調，任由冷氣在自己身上吹了好幾分鍾，這時，陸望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兩聲，他低頭一看，是沈乜打給他的電話。
陸望接通後，沈乜先是對著他噓寒問暖了一陣，聽到陸望第三次說自己過得不錯之後，他才稍微放心下來。
“那你這個周末回來嗎？”沈乜突然在電話那頭問。
陸望一聽覺得有些不妙，猶豫著反問：“怎麽了？”
“周末有個聚會，你替我和你爸去參加一下。”沈乜說，“挺重要的，說不定能談攏幾個合作，所以你必須參加。”
沈乜他們那個圈子的人每年都要舉行幾次聚會，陸望跟著參加過，每次都無聊的提前逃跑，沈乜現在這麽說，無非是這個周末是他和陸禹城的結婚紀念日，自己要去約會，就把自己兒子推出去擋槍。
“為什麽！”陸望睜大眼睛，語氣裏透露著絕望，“這種事情你們倆去不就好了！”
沈乜“嘖”了一聲：“我和你爸的產業你遲早要接手，而且以前這種聚會你也參加過，實在應付不了就端著飲料在旁邊坐著，就當鍛煉你一下了。”
“不是——”陸望還想反駁，可電話那頭傳來一連串“嘟嘟嘟”的忙音，“喂！！爸！！！”
“啊——！！！！”
陸望哀嚎著倒在沙發上，手裏的手機隨意往旁邊一扔，他把臉埋進沙發上柔軟的靠枕裏，整個人欲哭無淚。
他鬱悶地窩在沙發裏打滾，不遠處的宿舍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敲響，陸望“蹭”一下坐起來，盯著房門看了許久，見外麵的人非但不離開，反而越敲越烈，敲門聲在宿舍樓層之間來回飄**，陸望趕緊穿上鞋走過去，生怕這人把自己的宿舍門敲爛。
“誰？”陸望一邊詢問著，一邊扭動把手打開門，剛一抬頭，就看到了聞鋅那張漂亮到張揚的臉。
他的臉上還帶著妝，好像剛回來，額角的汗水順著鬢發滑下來，落進深深凹陷的鎖骨裏，在看見陸望的眼睛後，聞鋅眼底閃過一絲慌亂，然後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尖，不自然地開口道：“你、你沒事吧？”
陸望被他這句話問的摸不著頭腦，疑惑地歪了下腦袋：“啊？我能有什麽事？”
“就——”聞鋅頓了一下，視線繞過陸望看了眼他身後的屋內，“我剛剛在樓下看你宿舍沒點燈，開門的時候聽見你屋子裏傳來一聲慘叫，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陸望一聽，尷尬地抽了兩下眼角，沒想到這個宿舍這麽不隔音，他打著哈哈：“我沒事，不小心絆倒了一下而已，不好意思啊，嚇到你了。”
聞鋅連忙搖頭，還想問點什麽，薄唇剛啟卻在下一秒再次合上，喉結上下滾動幾番，像是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兩個人麵麵相覷著陷入沉默。
“還有什麽事嗎？沒事的話我就——”陸望故意拖長了語調，等著聞鋅再次開口。
“有！”聞鋅立馬反應過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從裏麵拿出一張薄薄的紙遞到陸望麵前，“這個周末你有空嗎？我們樂隊有一場音樂會表演，我想邀請你去看看。”
陸望沒說話，垂下眼眸盯著麵前人手中的門票，門票還是嶄新的，隻有一個小角被汗水打濕了，他的眼睫顫了顫，接著抬眼看向聞鋅黑亮亮的眼睛，在看見對方眼底的期待後，他遲疑了兩秒，隨後把聞鋅的手輕輕推了回去。
“不好意思。”陸望衝他抱歉地笑了笑，“我周末得回家一趟。”
“啊——這樣。”聞鋅眼裏的那抹期待的光頓時熄滅了，他垂下眼角，點了點頭，“沒關係，下次我再約你。”
陸望在拒絕對方後也有些不自然，隻好應道：“好。”
聞鋅抬起腦袋，看了陸望一會兒，隨後衝陸望揮了揮手，轉身就要回到自己的宿舍。
陸望也回身，剛要進去，就在這時，身後又猝不及防地傳來聞鋅的聲音——
“陸望。”
“其實我早就想問你。”
陸望腳下一頓。
“你有喜歡的人嗎？”
——
周末的時候下了場雨，細密的雨絲從灰蒙蒙天空落下來，陸望坐在車裏，轉頭盯著被雨淋濕的窗外，身上的西裝穿的在他身上覺得別扭，忍不住抬起手鬆了鬆頸間的領帶，前麵開車的陳叔從後視鏡看了眼陸望，瞥見陸望眉眼間無法忽略的成熟後，感歎著自家少爺好像長大了。
陸望輕笑一聲，手指不自覺把緊閉的車窗打開，濕漉漉的風夾雜著雨絲鑽進來，傾灑在陸望的臉頰上，他看著外麵朦朧的世界，突然有一種很久很久沒有回來的錯覺。
“少爺，到了。”陳叔穩穩地把車停下，首先打開車門下車，從後車廂拿出一把傘後，拉開了陸望身側的車門。
陸望低著頭從車裏鑽出來，陳叔跟了陸禹城很多年，素養極高，陸望下車後把傘支在他頭頂，愣是讓陸望一滴雨都沒淋到。
陸望抬起頭看了眼宏偉闊氣的大門，門口白發蒼蒼的管家從他手裏接過邀請函，仔細查看後朝陸望禮貌地鞠躬，隨後帶著他走了進去。
他們跟在管家後麵，穿過一個裝修華麗的花園，中間的石子小路略微硌腳，兩旁是鬱鬱蔥蔥的花圃，裏麵種滿了嬌豔欲滴的紅玫瑰，看得出來花園主人把這些玫瑰養的很好，每一朵都跟烈火一樣豔麗。
三人停在一棟高大的別墅前，麵前鑲嵌著金邊的大門透露著不菲的價格，進去之前，跟在陸望身邊的陳叔低聲道：“少爺，你別緊張，這就是一個普通的聚會。”
“我不緊張。”陸望偷偷鬆開緊攥著衣角的手，順便把手心裏的汗在西裝褲上蹭掉。
前麵領路的管家小心翼翼推開麵前的大門，屋內悠揚的古典樂一瞬間流出來，管家往旁邊退了一步，伸出一隻手，對陸望說道：“請進吧。”
陸望咽了口唾沫，回頭望了眼陳叔，陳叔衝他點了下頭，順便遞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陸望閉了閉眼睛，露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下一秒扭過腦袋，在管家的注視下走了進去。
他的後腳將將邁入，身後的管家就立馬把大門合上，帶著雨腥味的空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香薰味。
盤子裏端著酒杯的侍女很有眼力見地走過來，遞給陸望一杯酒，陸望衝她輕點一下腦袋，算是道謝，他謹記著來之前沈乜對自己說的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一個人默默往人少的地方走。
他低著腦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即使是這樣，也有不少人認出了他是沈乜的兒子，主動走過來跟陸望打招呼，短短半個小時的時間，即使什麽都沒做，陸望也被迫灌下了幾杯酒。
他的酒量一向不好，值得慶幸的是他喝的是果酒，酒精度數低，喝起來就跟飲料一樣，幾杯下肚，他也不覺得暈乎，好不容易擺脫那些人的糾纏，陸望急於尋找一個角落來讓自己渡過這個難熬的聚會，他在大廳裏穿梭，順便打量著四周。
與此同時，一個男人與他擦肩而過，肩膀有意無意又看似不小心地撞在一起，然後迅速分開。
陸望往前走了幾步，下一秒腳步不自覺停了下來。
他突然想到了剛才那個人。
那人明明隻是穿著西裝，和這裏的其他人毫無區別，扔在人群裏可能都無法分辨出來。
就算是這樣，陸望卻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心髒開始劇烈跳動，異常的心動頻率，好像是在預示著什麽。
他愣了幾秒，然後轉過頭，尋找著那個人的身影。
陸望不太確定……
但又不想否認，他在那一瞬間好像看見了——
林盛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