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一無所有

而在“現實世界”之中, 曾經數萬個屏幕同時亮著的直播間匯總頁麵中此時卻已經是滿屏的黑色,幾乎所有的直播間都已經停止了直播,隻有三個最中間的直播間還亮著光, 分別是現在籌碼榜上的前三名, 01,江間和尤醉。

全世界人的視線都落在這三個直播間上,同時尤醉剛才所說的話也全都被他們收入耳中。

【……】

【他在說什麽啊……他的意思難道是我們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我們為了加入那個星盟所付出的那麽多的鮮血和努力, 甚至我們那麽多的意外死去的玩家的生命,都是白費的, 都是因為我們被一個惡魔所蒙騙嗎?】

【甚至就連這一場所謂的考核,也隻是一個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的騙局?】

【不, 我絕不相信有這樣的事情!】

【但是你們都看見了啊……那個, 那個黑色箱子,還有裏麵的怪物, 我們所處的這個正在逐漸變得錯亂的世界, 並且還有……還有那些突然死去的玩家, 還有巡學院……你們之前難道就從來都沒有人懷疑過這一點嗎?為什麽我們的世界會逐漸變成現在這個畸形的模樣?】

【財閥早就已經成為了那怪物的走狗, 連著他們手下的那些玩家一起, 全都已經被滲透殆盡了。而我們大部分的人也都隻不過是他們手中的棋子!甚至就連我們的生命, 也隻是為了能夠給他們提供籌碼值的工具罷了。】

【我相信他,不管你們是怎麽想的, 但是我相信他。我相信他, 不是因為他的那張臉, 也不是因為我對著他抱有好感, 而是因為現在站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是他, 能夠對著我們說出能夠拯救我們的那句話的人也是他。】

【但是……如果之前星盟的那一套說法是真的呢?遊戲畢竟隻是遊戲, 我們隻要能夠殺死尤醉,就能夠獲得這場遊戲的勝利,我們就能夠贏得存活下來的機會,這樣不是更加簡單嗎?我們為什麽要將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他的身上?】

【他帶領我們走向的並不是勝利而是死亡,我們應該殺了他,這樣這場遊戲就會結束了。】

【殺了他!他就是這個遊戲規則的破壞者,在他之前,從來都沒有人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獲得這樣多的籌碼值……他才是那個惡魔!】

這樣的聲音越來越多,就像是刷屏一樣快速地在屏幕上麵彈動著,到了最後,甚至所有那些看起來還算是正常的彈幕都被夾雜在洪流之中席卷殆盡……

隻剩下滿屏的鮮紅的三個大字——殺了他!

“看,尤醉,你是爭取不到他們的信任的。”

江間陰測測地開口,他從那狼王的偽裝下脫離出來,露出自己的本來麵目。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陰鬱而不自信的總是躲藏在黑暗裏麵的窺視者,他已經摘掉了自己的眼鏡,改變了自己的外表,獲取了他之前夢寐以求的東西。

在這些年裏麵他就像是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也許一切從他打開那個箱子開始,未來就已全然變得麵目全非。

“你說的那些話,那些什麽箱子,什麽大世界……你不覺得荒謬嗎?像是這樣你胡亂說出口的推測,又怎麽能換取來他們的信任?”

尤醉抿了抿唇,他的纖細的腰背挺直了,有血痕從他雪白的額角上麵滑落下來,發絲濕漉漉地粘在他的側臉上,看起來有點狼狽。在他的身後整個世界都正在被血色逐漸浸染崩壞,隻有他幹淨得像是一隻纖塵不染的白瓷瓶,那種易折又容易破碎的美在他的身上愈發彰顯,牢牢地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到身上。

他緩緩抬起那雙眼尾上揚的琉璃眸子向著空中虛看而來,精致的眉眼穠豔如秋日裏盛開到極豔的一朵白芙蓉,在薄霧一樣的微寒冰水裏浸泡出淩然的冷意。

那些血紅色的彈幕從他的臉上劃過,就像是一支支向著他射去的利箭,但是尤醉卻穩住了身子,甚至沒有一絲顫抖。

在尤醉的臉上很少出現這樣鋒利冰冷的表情,他似乎總是柔軟的,甜美的,無害的,就像是被盛放在玻璃罐子裏麵的黃色蜜桃,隻要輕輕一戳就向著外麵冒著甜滋滋的蜜水,任何一雙唇都可以來隨意品嚐啜飲。

他的美麗是這樣誘人犯罪,又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是路邊枝頭可以被肆意折下來親吻**的嬌軟花朵。每一個人都能夠在直播間裏麵聽到他柔軟動人的啜泣,看見他殷紅勾人的眼尾,誰不曾在心中有過將眼前的美人獨占,囚禁的陰暗思緒。

但是此時的尤醉卻就像是褪去了那一層柔軟勾人的多情偽裝,顯出那下麵從未改變過的冰冷本性來。

曾經被作為一段數字代碼而在空無的數據世界裏麵遊**了數百年的他,又怎麽會真的像是表現出來的那樣柔軟可欺?

他的甜美勾人的外表與花蛇表麵的美麗紋理,或是食蠅草散發出來的香氣本質上是沒有區別的,隻是一種能夠更好的“生存”下去的手段。

曾經身上背著詛咒,不管是在哪個世界裏永遠都隻能是最為“弱小”的哪個他,也隻能用這種方式來“活著”,就算是身上背負了永遠都隻能弱小的詛咒,就算是他的戰鬥力永遠也是無法提升的可憐1點,但是尤醉卻從來都沒有放棄過。

他想活下去,不擇手段地活下去。

尤醉已經改變了很多,現在的他肯定是和當初的那個做什麽事情都堂堂正正的那個一帆風順的天之驕子已經大不一樣了。至少江間的詛咒想要達成的目標的確是已經達成了一部分,在尤醉的身上現出了不知是好是壞的成果。

他緩緩抬頭,似乎看見了那些連續不斷的血紅色的彈幕。他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整個世界的詛咒和厭惡都如冰雹一般砸落在他的身上。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大部分的人仍然不肯相信他,他們就算是相信那個更為荒謬的“星盟”,卻也不肯相信是他們之前那樣愚蠢的被蒙騙。

“不相信嗎?不過也無所謂了……”

纖細如花萼的手指緩緩在虛空中張開,淺紅色的光環從他的手掌開始,如同水波一樣開始擴散,那水波不是在尤醉所在的這個世界擴散……而是通過“遊戲”,侵入到了正常的世界中……

“沒關係,我會原諒你們。因為我知道你們的弱點,也從不奢望你們中的大多數人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

纖長潔白的睫毛垂落下去,掩中其中那一絲近乎溫柔的悲憫。

“你們相信與否,你們的那個世界的相信與否……你們的意見對我來說其實無關緊要。”

【二號。】

【我在,主人。】二號溫柔的聲音應聲而起。

【開啟感染,目標——現實世界。】

“等一等,那是什麽!”

原本專注於論壇和直播的人驟然抬起頭來看向天空,那原本湛藍色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被浸染上了血一樣的詭異鮮紅。

雲彩,天空,還有漂浮在上麵的飛船,那魔魅一樣的鮮紅就像是被感染的病毒一樣開始在這個世界之中瘋狂蔓延開來。

原本站在廣場上的,等待著這一場遊戲最終落幕的人群發出喧嘩,就像是受驚的羊群一樣開始瘋狂地逃竄進入到遮蔽物裏麵。

但是就算是這樣卻也不能阻止這個世界被從內到外的徹底感染,尤醉已經在現實世界裏麵呆了很長時間——

這時間長到已經足夠在其中留下自己的“印記”,並且在需要的時候,通過那觀看著他的無數雙人類的眼睛作為媒介,來將那個世界進行“感染”。

想要應對那個怪物,他的籌碼值還不夠,他還需要更多……

怪物嬰兒的哭聲越發刺耳,尤醉的精神開始不穩定,他甚至已經看到有無數的那些他隱藏在記憶最深處的虛影漂浮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

他看見程子燁那張還帶著些許青澀的臉,他的黑衣上麵沾滿了鮮血和灰塵,擋在尤醉的身前,吼著讓他趕緊離開,熊熊的火焰在他的身後燃燒,將他的側臉籠上一層朦朧火光。

他看見純白聖潔的王者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麵,高大的女神像在他的身後手捧百合。聖王一步步地向下走來,伸出手邀請尤醉與他共享那萬人敬仰的王座。

他看見黑暗中的陰影扭動成英俊的惡魔模樣。他惡劣又蠻橫,踐踏世界的規則,將無數生靈玩弄於股掌之間,卻在他的身前心甘情願地跪地認輸,被他一次次感染,笑著成為他獲勝的天平上麵的一顆顆籌碼。

他看見騎著白馬的騎士,烈烈的披風在他的身後飛揚,雪白的羽翼在他身後溫順垂下。他為他放棄戒律,為他墮落,為他叛神。

他看見那些相互殘殺的瘋子們,已然躺在吃人的血泊之中掙紮,滿手鮮血傷痕累累卻刻意偽裝出微笑從容的模樣。他們身邊的鮮血湧動扭曲,滋養出無數嬌豔的美麗鮮花隻為了博取他的一笑。用破碎的膝蓋定著白骨嶙峋的身軀一點點走過長路爬到他的身邊,卻也隻為他獻上一朵已然枯萎的白玫瑰。

他看見茫茫的星海,看見那些稱呼他為母親的蟲族,看見他們為他獻上的整個宇宙,無數的戰爭和生命的湮滅,還有最後的那一場美麗的煙火。

他看見了死亡,看見那些向著他蜂擁而來的癲狂和虔誠的信仰,看見一切的衰亡頹敗和從中再次複蘇的優雅新生。

他看見愛,看見毀滅,看見那些一切不能被宣之於口的瘋狂和不為世俗所容的愛戀癡迷,他看見無邊的白色屍骨一具具倒下俯仰在他的腳邊,一個個世界的模型在他的掌心被感染,同化,最後分崩離析。

他看見那一份份已然破碎的,毀滅的愛意,一個個在他嘴邊被說出,卻又被時間和空間消弭的名字,一條條曾經因為為他而死去,但是卻又因為他活著的蒼白靈魂……

他們從死神的神殿裏麵飄搖而出,如往昔一般重新浮現在他的眼前。

——如鏡中水月,似死而長生。

“看看這些,尤醉。在知道了遊戲並非遊戲之後,你難道就沒有對你之前做過的事情有哪怕一絲悔意嗎?”

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女聲貼在尤醉的耳邊絮語。

“你多應該自責啊,因為他們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和你一樣的活著的生靈……但是你卻因為種種自私的,為自己而考慮的原因而害得他們落到了現在這樣的可憐境地……

“就在剛剛!你甚至要這樣輕易地毀滅掉你原本所在的那整個世界,隻是因為他們不肯將最後的信任投注在你的身上。承認吧,尤醉!你是這樣的冰冷,無情,自傲自大,且毫無自改之意。”

那女聲開始逐漸變得急躁,瘋狂的氣息從中流淌出來,尖銳的話語就像是一道道鋼針一樣深深刺入尤醉的腦海。

“睜開眼睛看一看吧,尤醉!睜開眼睛看一看!”

“你背叛了你所屬的族群,你背叛了你的世界!愛你的人都因你而死,恨你的人卻也死在你的屠刀之下,愛恨都束縛不住你,記憶也不是你的囚籠!你親手斬斷了自己和此間的一切羈絆,撕裂了和這個世界的一切聯係,但你卻也在一點點地將自己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沒有人會在意你的存在,沒有人會在意你的生死,你沒有了家人,沒有了愛人,沒有了歸處,沒有了一切——你失去了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一切意義,到了最後,你除了那所謂的‘勝利’將一無所有!”

女聲在這裏恰到好處地留下了一點停頓,緊接著有些癲狂地大笑起來。

“所以,你為什麽還要選擇這樣活著呢尤醉,有誰會在乎?”

鋒利的黑色金屬羽翼終於破開了徹底塌陷的白色空間,漆黑的身影輕盈劃過,像巨型鳥類落在尤醉的身前。01半跪在地上,左側的整片羽翼幾乎完全被撕扯而下,顏色怪異的鮮血沾染在他**的腰腹上,被劃開的淡粉色傷口隨著他急促的呼吸緩緩起伏。

“我在乎。”

他站起身來抓住尤醉的小臂將他擋在身後,身上的骨骼隨著他的站立發出劈裏啪啦的脆響,伴隨著籌碼值的大量消耗,他身上那些猙獰可怕的巨大傷口開始快速的愈合,最後隻留下幾道淡淡的白痕,如火印一樣被烙印在勁瘦漂亮的腰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