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黑箱(九)

而此時的火種遊戲論壇上是一片死一樣的靜默。隻有一個標著【爆】的討論投票掛在首頁上。

【為了人類能夠贏得這場遊戲, 為了我們人類的延續,你認為……應該殺死尤醉嗎?】

共2839億人參與投票。

【讚成,應該殺死:2837億票, 占比99.905%。】

【反對, 不應當這樣做:2億票,占比0.095%。】

所有投下讚成票的人都相信自己這樣做有著絕對正確的理由。

【如果是為了整個人類的延續考慮的話,做出這樣的決定絕對是無可厚非的,個人的利益本身就應當排在整體的利益之後, 這不是最基礎的道理嗎?如果是我在那個場景下的話,我肯定也會為了人類做出犧牲的!尤醉也應該清楚這一點吧!】

【就算是總是說生命是沒有辦法去衡量的, 但是我覺得生命本身就是有價值的,一個人的生命又怎麽能和全人類的生命來相比?這肯定是一個想都不用想的問題。這些人在代表我們人類進入到這最後一場遊戲中的時候肯定也應當有了自己的思想準備了, 就算是他們全都死掉, 以此換來我們人類的延續,也是應當的!】

【可笑, 你憑什麽站在這樣高高在上的角度去評判他的生死?就因為你現在不在那場遊戲裏是不是?因為你太菜了。尤醉沒有做錯任何的事情, 他沒有犯罪, 他甚至一直都在為了我們人類而做出貢獻。我們這些在場外的人, 又有什麽權利要讓他去死, 隻是為了我們能夠活著?】

【哈哈哈, 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我直說了, 我的想法很簡單, 我想要尤醉死, 就算是我之前挺喜歡他的, 但是他還是要死。因為隻有他死了, 我才能活著, 我根本就不在乎剩下的那些人類,我隻在乎我自己……我想那些投票的人,心裏麵有多少人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因為自己害怕死亡,於是就讓別人去死,這是多麽正常的心理。】

【這種道德上麵的問題是沒有固定的答案的,我不希望大家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在這上麵浪費時間。大家難道不應該想一下,為什麽在星盟的最後這一場這樣重要的“遊戲”裏麵,卻會出現這樣奇怪的主線任務嗎?

檢驗我們全人類能夠滿足星盟的要求的考核,竟然……是要依靠殺死一位同樣身為人類的玩家?你們難道一點都不覺得這很荒謬嗎?】

【是啊,重點是這個遊戲根本就沒有規定所需要的時間,就算是他們一次沒有殺死尤醉,但是卻還是有著第二次,第三次的機會,像是這樣下去。尤醉肯定會必死無疑啊!這樣看來,這個任務根本不就沒有任何難度嗎?它憑什麽可以作為這最後一輪的主線任務?】

【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到很害怕……就好像,這個遊戲之所以會突然出現這樣的變化,隻是為了,隻是為了能夠殺死尤醉……】

【但他必須死,不管你們是不是相信,但是我們,我們人類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可以走了。】

【現在籌碼榜前三分別是:尤醉,江間和01。江間進入到遊戲之中後一直都再積極地追殺尤醉,但是01為什麽要保護尤醉?他難道想要為了尤醉一個人放棄我們全人類嗎?】

【……】

【嗬嗬,你們在這裏的討論在我看來毫無意義,真正決定一切的戰鬥還是要發生在遊戲之中,你們辯論再多,也隻不過是白費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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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座已經全然墮落的惡魔之城中央,一個巨大的黑色箱子之中傳來陣陣令人悚然的聲響,那黑色的箱子開始顫抖起來,血水從下麵的縫隙之中流淌而出。

黑貓的慘叫聲穿透了天空之中混戰的聲響,向著周圍蔓延而去。這座原本高懸於天空之中的城市開始緩緩下落,血色的波紋從周圍的空氣中**漾開來。

尤醉聽見那些周圍的烏鴉開始對著他說話……他們的聲音有些熟悉,有些陌生,有些玩家尤醉曾經在過去的遊戲裏麵遇見,有些與他素未蒙麵。

但是他們的目標卻全都是一樣的,他們都想要尤醉死,似乎隻要他死去了,這個遊戲就會迎來一場圓滿的結局。

有一隻烏鴉說:“尤醉,你也聽到了吧,如果我是你的話,恐怕早就已經自殺了,你還在掙紮些什麽?如果是為了全人類的生命的話,就算是犧牲你一個也是理所當然的。”

另外的一隻烏鴉說:“你已經沒有退路了,就算是01再強,但是他卻不能永遠地保護你,你最後肯定還是要死的。你倒不如自己來,表現出一幅為人類的共同利益獻身的情態來,這樣未來孩子們的曆史書上恐怕還能夠為你加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們會誇獎你是一個英雄,但是如果你打算繼續頑抗到底的話,那麽你就會成為被萬人唾棄的小人。你知道為了能夠完成這一次的主線任務,我們前100名的玩家之中已經犧牲了多少了嗎?”

“如果他們的死全都壓在你的身上,你負擔得起嗎?”

尤醉冷然地瞥了他們一眼,圓潤的兔子眼睛微微下垂。

“那是他們自己要死的,和我有什麽關係?又憑什麽要我來承擔?”

在城市中間的黑色箱子逐漸沉沒了下去,從箱子中間湧出的無盡血水讓整個城市的地麵都被淹沒。

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個巨大的黑箱子開始緩緩融進了那一攤血水之中。

“不……不要……我的箱子,那是我的箱子!”

流浪狗哀哀的叫聲從一個不被人注意的死角裏麵傳來,這隻已經將死的狗猛然向前竄去,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將自己的身子埋進了那正在消失的半個箱子之中。

“我的……”

它最後的半句話和他的身子一樣,轉瞬就被正在消融的箱子吞噬殆盡,最後什麽都沒有留下。

那巨大的黑箱子,黑貓,還有流浪狗全都消失了,隻剩下一整片還在不斷湧動著鮮血的地麵。

一座高大的石製女神像緩緩地從其中升了起來,她全身都是雪一樣的白色,身後有著巨大的天使一樣的白色羽翼,眼睛裏麵閃爍著燦然的金光。

她是那樣的高大,看起來宛如一位真正的神靈,在她的身後有著一輪巨大的白色圓月。

腥臭的血水正在不斷地向著她的身邊湧動,她吸收著這些肮髒的血,卻生出了聖潔無邊的模樣。

她的翅膀開始顫抖,似乎正要從一個長眠的美夢之中蘇醒……

尤醉心中的那種緊迫感更加強烈,他抬頭看向了那位“女神”,似乎終於弄清楚了從他進入這個世界中開始就縈繞在他心頭的那種感覺的由來。

“下麵。”

尤醉化身的兔子將暖融融的白色絨毛靠在01的身邊,悄聲說。

“下麵……我看見了,在她的手心裏,我們過去。”

黑隼甚至都沒有多問一句,盡管他現在的身上幾乎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傷痕累累,卻還是揚起如金屬一般的鋒利羽翼,破開幾隻烏鴉的圍追堵截,衝向了那已經開始逐漸“活”過來的女神像。

兔子在空中打了個滾,落在女神作蓮花狀合攏的白色手心裏,黑隼發出警告的長鳴,為尤醉擋住那些向著他襲來的攻擊。

而尤醉則是在這裏看見了他進入到這個世界裏麵就想要尋找的東西。那是一個被畫在掌心裏麵的,小小的白色房子。

和之前尤醉在上一個副本裏麵看見的相比,這一件白色的房子是那樣的複雜,無數美麗的精巧的線條一點點地勾勒出模樣。

但是隻要稍微想一想,構成這房子的每一根線條的背後都是一條生命,那麽這一間看起來美麗的白房子又是這樣的恐懼。

它是白色的,但是那顏色卻並不是花朵一樣純潔的白,而是白骨的慘白,一根根從人身體裏抽出的白骨組建成了這一間富麗堂皇的“白房”。

劇烈的傾斜感傳來,手心開始顫抖,尤醉向著白房跑去。冰冷的手心正在逐漸合攏,那活著的女神像似乎已經知道了尤醉的存在,想要將它捏死在自己的手心。

逼仄的空間越來越小,尤醉看著那一間被畫在手心裏麵的美麗白色宮殿,猛然向著前麵一躍,絨球一樣滾了進去。

他轉身向著後麵看去,白色的手心移動開來,他看見了一隻轉動著的金色的眼睛。

白房……

這是另外的一間白房……

二維的畫麵在這一瞬間成為了三維的真實,尤醉快速地向著那間白色的房間跑去,隨著他一點點地接近,那房子越發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那房子是那樣的華美,白色的百合和芍藥簇擁在周圍,褪色的紫藤從二樓的陽台上麵滑落下來,帶來淡淡的香氣。

小小的噴泉裏麵水還在流淌,花瓣順著水流流淌而下,流向遠方。

尤醉無視了周圍的場景,他用自己的身體撞開了這幢白色別墅的大門。

裏麵是一片全然的空**,一整片白色的空間裏麵什麽都沒有,就算是外麵再如何華美繁複,但是卻無法更改這件房子的本質。

白房,隻是一個放東西的地方。

那個尤醉曾經在記憶裏麵看見過的沉重的黑色金屬箱子就出現在房子的正中間……

終於……

尤醉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他終於還是走到了這個地方。

他堅定地向著那個黑箱子走去,一道溫柔動聽的女聲卻在他的耳邊驟然響起:“尤醉,你確定自己真的要打開這個箱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