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顏逸時不怕再改一次劇本，但周玉還要求她盡量還原當時案子的真實過程，甚至連心理狀態也要還原，這下顏逸時就不能同意了。因為這些案子在偵辦的過程中，側寫師背負著相當大的心理壓力，她不想讓梁奈跟齊齊也背負這樣不必要的心理負擔。她在講課的時候，都盡量掩蓋了案子裏血腥暴力的部分，隻單單把她經手過的犯人的狀態拿出來給大家做分析。而現在周玉想做的，是把案子裏最黑暗的部分還原出來，然後讓演員們身臨其境。

站在周玉的角度來看，《心淵》是國內第一部聚焦側寫師的職業劇。如果能拍出黑暗與光明交織、喜感與戰栗並存的理想效果，不僅能在國內的影視劇中獨樹一幟，還能給側寫師這個冷門的職業帶去更大影響，甚至可能會引爆一次社會大討論。

總而言之，顏逸時跟周玉的矛盾點就在於，顏老師覺得演戲點到即止就可以了，但是周導認為做戲做全套，演員從內到外都要還原出最真實的側寫師麵貌。

聽齊齊結結巴巴說完了事情的經過，宋遲第一反應就是擼起袖子來削了他一頓：“你怎麽回事兒，什麽事情都往外說，你這不是給顏老師找麻煩嗎？就算你不考慮顏老師，你考慮一下奈奈啊！”

齊齊縮著脖子，大氣都不敢出。腦袋裏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咦？遲哥管奈哥叫奈奈了呢！

這時候梁奈反倒冷靜了下來，他拽了拽宋遲的袖子：“哥……如果我說，我願意試一試呢？”

“你說什麽呢！”宋遲顧不上削齊齊了，“你剛才沒聽見顏老師說什麽嗎？那麽幹會出事兒的！”

梁奈搖搖頭：“我想好了。這部劇是大家的心血，也是我轉型的機會。那我為什麽不做到最好呢？”

宋遲還是不同意：“不行，太冒險了。去看那麽多血腥暴力的案件，你要是承受不住，怎麽辦？”

梁奈笑了，他望向宋遲的目光中滿是信任。他輕聲說：“哥，我不是還有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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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奈跟宋遲找到顏逸時的時候，她正坐在休息室裏。麵前的桌子上，又擺出了那個玻璃碟子，碟子上放著一根燃燒的香煙，煙霧從盤中緩緩升起。她這次依舊把眼鏡拎在了手裏。

聽到腳步聲，顏逸時掐滅了煙。她站起身，有點不好意思地對兩人道歉：“抱歉啊，我剛剛有點失態，不應該當著大家的麵跟周導吵架的。沒有嚇到你們吧？”

宋遲笑笑：“沒有沒有。您別放在心上。”

“我猜，齊齊應該都跟你們說了吧。不過放心，這件事我會再跟周導溝通，你們不用擔心。”齊齊實在是太小孩子脾氣了，所以對誰都用敬稱的顏逸時，唯獨對齊齊直呼其名。

顏逸時以為這兩人跟自己是同樣的立場，不料梁奈卻說：“顏老師，其實我來找您，是想告訴您，我願意試一試周導的想法。”

顏逸時狠狠地皺了下眉，重新戴上了眼鏡。戴上眼鏡的她又恢複了平日的冷靜：“梁老師，我非常認同您敬業的態度，但是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做的。哪怕劇組要我現在退出，要告我違約，我都不會讓您冒這個險的。”

梁奈也很堅持：“您都沒有試過，怎麽就知道一定不行呢？”

顏逸時苦笑了一下：“您錯了，我試過。正是因為試過，所以才不同意讓你們接觸案件最真實的一麵。周導想要你們無限接近真正的側寫師，可是他不知道，每個側寫師，都是從深淵裏爬上來的人。我們太清楚了，如果真正打開側寫世界的大門，看到的都會是些什麽魑魅魍魎。”

顏逸時望向梁奈的目光比往日裏多了幾分深沉。梁奈一時間愣住，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好。

“尼采說過，‘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

宋遲沒聽過這句話，側身掏出手機開始百度。顏逸時察覺到他的動作：“宋先生，別緊張，咱們現在不是課堂提問……”

宋遲尷尬地輕咳一聲，收起了手機。

“我想跟兩位說的是，這句話其實是錯的。”

宋遲跟梁奈一臉驚訝地望向她。

“因為側寫師這份工作，不是要探尋深淵。我們要做的，是封閉那些深淵，壓製所謂的‘惡龍’。而要真正做到，我們必須無限接近深淵本身，甚至不惜把自己同化。要壓製‘惡龍’，必須是跟惡龍本身相當，甚至是比惡龍本身更強大才可以做到。”

“作為側寫師，我們就是深淵的延伸，我們就是惡龍本身。說得直白點，那就是我們的心理狀態，跟那些窮凶極惡的罪犯隻有一線之隔。側寫這行幹久了，我們的心理多多少少都有點問題。”

“我們腦子裏有的，不隻是對罪犯的分析，還有無比驚悚的犯罪手法，任何拿出一件來實施，那都是駭人聽聞的。抑鬱症、神經衰弱、進食障礙，這些我都有，您確定要變成跟我一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