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動

有那麽一刹那,閻城楓懷疑自己幻聽了。

然而甄寧口齒清楚,聲線清冽,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聽起來都是那樣清晰,神色從容,看起來也完全沒有在開玩笑的意思。

“我,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片刻後閻城楓終於反應過來甄寧說了些什麽荒唐的話,他睜大了眼睛。

閻城楓愣怔地注視著甄寧的側臉,一時間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怎麽可能會覺得——”

怎麽會有這樣的omega啊?

閻城楓茫然地注視著甄寧的臉,怎麽會有一個omega能夠如此冷靜地站在一個alpha的麵前,問出帶有“你要親自來標記我嗎?”這種意味的話,而他的神色卻像是在說“你能不能給我放個治療?”一樣平靜啊?

標記?

我……標記甄寧?

這幾個再簡單不過的字給閻城楓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衝擊,他大腦瞬間當機,須臾隻感到荒誕而無措。

怎麽可能啊?

他們曾經可是最好的朋友,最鐵不過的好兄弟啊?

哪怕鬧掰了之後重逢,哪怕甄寧現在變成了一個omega,他們的關係在一開始也更像是針鋒相對的仇人,雖然到現在看似緩和了一些,變成了一種微妙尷尬的隊友關係,但是標記這種事情……怎麽可能啊?

可是又有一個聲音在閻城楓的心底說:甄寧現在是個omega,你是一個alpha,從生理角度來看,又為什麽不可能呢?

而且如果……是別的alpha呢?

如果在未來的某一天,別的alpha標記了甄寧,這個你曾經最親密的朋友呢?

意識到這個問題的那一瞬間,閻城楓的心一下子就亂了,因為他發現現在好像沒有一條路是可以走通的。

閻城楓的神色和反應都在甄寧的預料之中。

他注視著閻城楓的臉,沒有放過alpha神色之中每一處細微的變動——茫然、無措與糾結,這些情緒的變化都被甄寧收入眼底。

半晌後甄寧移開了視線,眼睫顫抖了一下。

“我知道。”甄寧說,“我知道你並沒有這個意思。”

“我說出來也隻是希望你可以意識到,如果這是一個你自己都回答不上來的問題,那麽就請你不要再指責我做出的選擇了。”

甄寧說:“抑製劑帶來的後果我會放到未來再考慮,至少現在,我無所謂。”

不知道是不是閻城楓的錯覺,他感覺甄寧的語氣似乎在瞬間變得冷淡了很多。

甄寧沒有看閻城楓的眼睛,隻是看向了窗外的天空,片刻後繼續淡淡開口說道:“這是我的私事,至少我不在乎,隻要能夠打好這一年,就像剛才的那一把一樣,對我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閻城楓終於回過神,咬著牙開口道:“但是你——”

“馬上要到來的比賽,春季賽,夏季賽,未來的世界賽,這些才是你應該擔心的事情。”

甄寧微微偏過臉,打斷了他:“就如你之前說的那樣,既然現在的你隻想打好比賽,那麽也就請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了。”

閻城楓很少會聽到甄寧一口氣說這麽多的話。

甄寧平時說話基本是以“個”這種單位來計算的,他看起來像是脾氣不會有任何起伏,寡言冷靜,無悲無喜的一個人。

但是從很久之前閻城楓就知道,隻要甄寧願意,他就可以把話說得很絕,當年他離開時對閻城楓說的“我的選擇”“我的未來”,以及現在他口中的“我的私事”“你不要插手”,每一句話都是如此堅定地在把閻城楓推遠。

像是從頭到腳被潑了一盆冷水,閻城楓的心沉了一下,下一秒,他心底壓抑著的怒火也一點一點地被拱了起來。

閻城楓發現自己挺可悲的。

不過才一起打了兩把遊戲,他就以為兩人好像回到了從前,卻忘了當年甄寧就從來沒把他放在心裏過,不然也不會這麽一走就是三年。

“我當然是不配插手你的事兒了。”

閻城楓冷笑著說:“你就當我純犯賤才會來多問你這麽一嘴,但我希望你也搞清楚了,隊伍裏任何一個成員遇到和你同樣的情況,我都會做出一樣的事情,問出一樣的話,麻煩你自作多情也有個限度。”

甄寧沒有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他這副樣子讓閻城楓有些莫名的心慌,閻城楓皺起眉,嘴巴微微張開,下意識地又想再說些什麽,卻看到甄寧點了點頭,直接轉過了身子。

他聽到甄寧輕輕地說:“好。”

兩人好不容易因為一把雙排緩和了些許的關係,卻因為這段對話重新回到了之前冷硬尷尬的氛圍。

他們不歡而散。

閻城楓整個中午都心不在焉,他盯著自己身旁的空位,越想越氣,然而越氣,越控製不住自己去想。

下午安排了訓練賽,所以他們也沒有繼續雙排下去。

訓練賽的AD位之前一直都是雷濤來打的,但是這次卻是甄寧和雷濤對半開,Joe沒有明說這樣做的原因,但是所有人都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下一次比賽的首發AD,大概率會選擇上甄寧了。

甄寧又一次回到了閻城楓的身邊。

他們離得很近,閻城楓沒有從甄寧的身上再次嗅到一絲一毫的信息素氣息,他將自己重新嚴絲合縫地包裹了起來。

閻城楓知道,甄寧應該是已經重新補充完了抑製劑。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閻城楓的錯覺,恍神間,中午那一股酸杏子的氣味卻好像還是隱隱縈繞在他的鼻尖,就好像這氣味已經埋在了閻城楓記憶的深處,他不論如何都無法將它移出自己的腦海。

而且他甚至還有些控製不住地……在反複回味。

中場休息的時候,閻城楓緊繃著臉,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甄寧。

甄寧側臉沉靜,正在看上一場對局結算頁麵的數據分析圖,他的平靜讓閻城楓心中更煩躁了。

最後一把訓練賽開始,閻城楓強迫自己重新回過了神。

BP就是正常的BP,選的都是中規中矩的版本強勢,沒有蛙貴配蔓蔓巫這樣的怪組合,贏得很順利,但也無驚無喜。

他和甄寧全程近乎沒有任何交流,結束後,閻城楓隻感到索然無味。

明明上午因為那一場雙排,兩人的距離好像才剛剛拉近了一些,卻又因為中午的那一段對話一下子退到了原來的位置。

訓練賽的強度不小,結束後所有人都疲憊得不行。

版本更新的緣故,彌月之森服務器開始了長達幾個小時的維護,所有人一起聽完了Joe的複盤,都癱在椅子裏,一時陷入了無所事事的狀態。

“反正今天晚上服務器維護,咱們又都無聊的要死,要不來真心話大冒險吧!”

隻有陶蘿一個人依舊精神抖擻,她高高興興地提議道:“正好冰箱裏還有一些果酒沒有喝掉,怎麽說,要不要玩?”

許豪從手機屏幕上抬起眼:“可以啊,反正我沒什麽事可幹。”

雷濤站起身,硬邦邦地開口道:“你們先玩吧,我先回去休息——”

陶蘿一把給他拉住:“休息個屁,你每次回去都是在那偷偷刷小視頻以為我不知道呢?真是的,給我加入進來。”

雷濤:“……”

徐明河微笑:“我都可以。”

閻城楓:“無所謂。”

陶蘿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了甄寧:“甄寧呢?要不要一起?”

閻城楓故作漫不經心地抬起眼,他看到甄寧怔了一下,片刻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陶蘿高高興興地“啪”地拍了一下手:“來吧,咱們全體轉移到客廳去!”

走出訓練室之前,閻城楓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甄寧的神色明顯有些猶豫,徐明河微笑著站在他的麵前說了些什麽,看口型應該是“一起放鬆一下吧”。

於是所有人就一起轉移到了客廳,拿好了果酒和零食,場麵一時間變得熱鬧混亂起來。

陶蘿和雷濤坐在中間,閻城楓和許豪坐在左邊一張沙發上,甄寧和徐明河坐在了他們對麵的位置,兩人視線交會,靜默片刻,又不約而同地錯開。

陶蘿咳嗽了一聲:“醜話先說在前麵,要玩呢,咱就盡興地玩,所以今天隻要是敢在真心話環節撒謊的人,以後就——”

她頓了一下,拍了拍手:“就會在未來的比賽之中給對麵送出更多的一血!”

其他人都詭異地靜默了片刻。

許豪忍不住開口:“……您是真夠狠啊。”

陶蘿:“嘻嘻,要麽你就別撒謊啊,實在不想正麵回答的話,就喝酒唄。”

陶蘿這丫頭立的誓言是真的夠毒的,因為這個誓不像“撒謊的長胖三十斤”一樣簡單,賽場上的發揮是在座的所有人心中最重要的事情,也是唯一一件他們不會拿來開玩笑又或者是冒險的事情。

當然這個誓言挺蠢的,因為陶蘿忘了自己也是團體的一員,隊員裏麵有人送出一血,身為打野她也隻能跟著一起倒黴。

但這又確實是個微妙的誓言,因為不管迷信不迷信,她這麽一說,今天在真心話環節裏的人應該都會實話實說了。

陶蘿興致很高,她說:“咱也不弄什麽牌了,就順時針來吧,我先提問,許豪,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許豪點了根煙,爽快道:“真心話。”

陶蘿也直截了當地問:“這個月談了幾個O?”

“一上來強度就這麽大的啊……”

許豪咬著煙笑了出來,片刻後悠悠開口道:“這個月不多,也就兩個,主要是有一個黏我黏得太緊,所以沒辦法多方麵發展了。”

閻城楓皺了下眉,徐明河和雷濤並不意外,甄寧的神色依舊平靜。

陶蘿則是直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搓著自己的胳膊,嫌棄地在旁邊“呸呸呸”了半天。

“也就兩個?”她一臉的難以置信,“你看起來還挺驕傲的哈?腳踏兩隻船還嫌不滿足,怎麽沒讓你生出八條腿來?”

“成年AO,你情我願的事兒嘛。”

許豪一點兒都不生氣,他甚至覺得陶蘿這話好像在誇他,笑眯眯地說:“都沒有正式交往,船都沒上,又怎麽能是腳踏兩條船呢?”

陶蘿抖了一下,捂住耳朵:“你打住,我不想聽了我求求你……”

許豪哈哈大笑,說:“那行,該我提問了。”

許豪的下家是甄寧。

甄寧是新人,又是在場唯一的omega,大家雖然都想了解他,但也知道有些太過勁爆的問題是不適合問的。好在他們沒有玩那種印有固定問題的紙牌,說白了就可以留些餘地,避免太過尖銳又或者是尷尬的問題。

不過許豪這人痞裏痞氣的,夜店酒吧沒少去過,屬於玩得多見得也多,肯定不滿足於問一些基礎的問題。

陶蘿對許豪狂使眼色,從嗓子最深處憋出了聲若蚊蚋的一句:“……你收斂點哈。”

許豪:“這遊戲不就是要挑狠的問嗎?剛剛不還說要玩得盡興嗎?”

陶蘿看了一眼甄寧的神色,有些急了:“道理是這樣,但是——”

“沒關係。”甄寧打斷了陶蘿,他看向許豪,淡淡地說,“我選真心話,你隨便問。”

許豪愣了一下,笑著說:“爽快。”

許豪思考片刻,最後問了一個不是特別尖銳,但又沒有那麽好回答的問題。

“有過心動的人嗎?”他問甄寧,“有的話,又是在什麽時候動的心呢?”

話音剛落,陶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徐明河和雷濤也都怔了一下,有些好奇地向甄寧看了過來。

閻城楓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舒了一口氣。

陶蘿他們這些人並不了解甄寧,所以會覺得這是個很有趣的八卦問題,但這個問題的答案,閻城楓早就再清楚不過了。

曾經的閻城楓了解甄寧甚至超過了解自己,甄寧這人是個精準運轉的機器,無情淡漠到了極致。別說有喜歡的人了,他對於一些普通事物的情感都淡到離譜,就連什麽比較偏愛的食物,抑或是特別愛聽的歌都沒有。

閻城楓覺得自己甚至都可以替甄寧搶答。

這種遊戲在甄寧的身上注定就玩不出效果,因為許豪收獲到的注定隻會是一句語氣平平淡淡的“沒有”。

然而甄寧的反應卻與閻城楓想象的不太一樣。

甄寧沉默地坐在閻城楓的對麵,始終沒有開口。

因為他沉默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陶蘿有些責怪地看了許豪一眼,許豪挑了挑眉,表示自己已經很收斂了。

閻城楓愣了一下。

片刻後,他看到甄寧安靜地抬起手,拿起了麵前一個裝著果酒的玻璃杯。

淺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搖晃,閻城楓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甄寧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瞬,隨即便將杯子舉到了嘴邊——

他仰起臉,利落地將裏麵的果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