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在哪兒啊

論鬥嘴噴人這一方麵,這麽多年閻城楓從來都沒輸給過誰。

但在這一刹那,他發現自己竟然真的被甄寧問住了。

因為在任何其他方麵,閻城楓可以選擇嘴硬也可以選擇自欺欺人,但是唯獨在遊戲上的感受,向來都是最純粹也是最直接的。

在這一點上,閻城楓從來都騙不了自己。

爽嗎?當然爽。

最後那一局確實打得很爽,而且不是一般的爽,龍坑裏的那一波極致配合,是讓他連骨頭都快跟著酥了的痛快舒暢。

沒有任何一個輔助玩家能夠拒絕那樣的配合,也沒有任何一個玩陽花的人不會因為那波閃現撿種子而感到心跳加速。

可悲的是,和自己一起打出這樣極致配合的人卻是甄寧。

而且也隻有閻城楓自己心裏清楚,這麽多年以來,從來也都隻有甄寧。

“你們……還不走嗎?”陶蘿在休息室的門口探了個腦袋進來。

看到屋內對峙的兩人,感受到了氣氛之中的壓抑,陶蘿似乎明白了什麽。她撓了撓頭,訕訕道:“那個,李峰叫我喊你們上車,有什麽事兒要不回去再聊?現在就差你們兩個了。”

甄寧上車時,發現閻城楓直接麵無表情地坐到了最後一排,中間坐著已經呼呼大睡的陶蘿、正在聊天的徐明河和許豪,還有其他的工作人員。

甄寧在前排隨便選了個座位,對著窗外的風景安靜地看了一會兒,最終也抵抗不住疲倦,合上了眼睛。

大巴車內顛簸且昏暗,一路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蒙矓地睜開眼後,甄寧才發現大巴不知道何時已經抵達了基地,車廂內安靜而漆黑。

甄寧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嗜睡且極其容易感到困倦,這些在體能和精力上麵的變化,他在這些年裏早就習以為常了。

然而當甄寧緩慢站起身,準備穿過狹小的走道下車時,卻突然察覺自己的左手手腕被後方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鉗製住了——

甄寧瞳孔一縮:“……!”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人重重地一拉,隨即他便撞進一個結實溫暖、帶著白茶氣息的胸膛之中。

他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起:“是很爽啊。”

是閻城楓。

其實在上車前甄寧就知道,閻城楓是不會讓這件事如此輕易地翻篇的。

但甄寧以為他至少會將這筆賬留到回基地之後再清算,卻沒想到,閻城楓竟然一直都沒有下車。

不僅沒有下車,在其他人都離開了之後,他還坐在了甄寧身後的位置上,就這麽一直在黑暗中蟄伏,等待著甄寧醒來。

呼吸在瞬間亂了節奏,甄寧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平靜的:“……什麽?”

“上車之前你不是問我,今晚打得爽不爽嗎?”

青年alpha的呼吸灼熱地撲打在甄寧的耳際:“這一路上我想明白了,所以特地等你醒了之後來親口告訴你。”

“爽。”閻城楓重複了一遍,“是很爽。”

甄寧的身子一僵。

盡管是在尚寒冷的春日,但是大巴車內的空間狹小,加上兩人此時貼得很近,呼吸起伏間,空氣逐漸變得悶熱起來。

閻城楓又用力拽了一下甄寧的胳膊,強製他轉過身來看著自己。

他們終於麵對麵地注視著彼此,在黑暗之中,借著窗外昏暗的路燈燈光,甄寧看到閻城楓笑了一下。

“但是爽歸爽,”閻城楓問,“甄寧,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這是你的第一局比賽,在外人的眼裏,你完美救場,幫助隊伍拿下賽點,算得上是堪稱完美的職業生涯開端。”

閻城楓說:“可是甄寧,你知道當年你走了以後,我的第一場比賽是怎麽打的嗎?”

“我的第一場可不像你今天那麽風光。”他說,“是在次級聯賽的賽場,那時候雷濤還沒來,你走了之後,頂替你的是青訓隊裏一個我從來都沒說過話、天天亂談戀愛無心訓練的alpha。”

“因為是我的第一場比賽,也因為我們倆從來都沒有配合過,而對麵是一起打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搭檔,所以我們倆上場之後對線還沒有五分鍾,就被對麵的AD在線上雙殺了。”

閻城楓的笑容變得愈發燦爛:“你敢想嗎?對麵的打野甚至都沒來幫忙,我們就被線殺了,還是在次級聯賽裏。”

甄寧的眼睫顫了一下。

“我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比他們打得差。”

閻城楓呼出一口氣:“明明我曾經也有一個懂我的AD,我們一起使用過無數套爛熟於心的體係,有著甚至都不需要開口說出來,都能知道對方下一步會做什麽的默契——”

“但是甄寧,”他問,“那個時候你在哪兒啊?”

甄寧的身子微微一僵。

“所以我想告訴你的是,哪怕今天和你打的這一局再爽,”他冷冰冰地俯視著甄寧的臉,“和你一起相處時的每一秒,也隻會讓我意識到當時的自己是多麽好笑又可悲。”

閻城楓是憤怒的。

年輕氣盛的alpha,在生氣的時候永遠無法控製好自己的情緒。

提起兩人的曾經,他臉上的怒意和傷心是如此明顯,以至於他的信息素也不受控製地突破抑製貼的物理阻隔,一點一點地在車廂的空氣中蔓延開來。

這三年裏,閻城楓無疑分化成了一個非常優秀的alpha,他的信息素也如他本人的脾氣一樣強勢而濃烈,強烈到讓甄寧在刹那間近乎無法呼吸,甚至連後頸的腺體都開始感到隱隱灼痛。

“……既然如此,”甄寧合上眼睛,微微地偏過了頭,深吸了一口氣,說,“以後我會離你遠點,盡量不讓你看到我。”

像是聽到很好笑的事情,閻城楓瞬間難以置信地笑出了聲。

“離我遠點?”

他問:“憑什麽啊?憑什麽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回來之後覺得隻要‘離我遠點’,就可以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啊?”

“你當時在走之前都和我說的什麽,你還記得嗎?”

閻城楓咄咄逼人地質問道:“你不是覺得打比賽沒前途嗎?不是說要去美國讀書嗎?那之後又為什麽開始在美服打起了排位,又為什麽要離開你口中前途無限的美國,回到這裏呢?”

甄寧的神色看起來依舊是平靜的。

但是隻要稍微仔細看一眼,就會發現他的臉色蒼白得有些不太正常,整個人就像是一片空中快要消散開來的、脆弱冰冷的雪花。

“……這些都是我的選擇,我當時覺得哪條路更適合當前的自己,我就會義無反顧地去走。”

過了很久很久,閻城楓才聽到甄寧平淡地說:“現在的我自己不後悔就夠了,與你無關。”

他的這句“我不後悔”和“與你無關”就像是一桶油,將閻城楓的怒火徹底燃燒到了最旺的那一點。

“與我無關。”

閻城楓把這四個字放在嘴裏咀嚼了一遍,半晌後氣得直接笑著點了點頭:“好,你愛說不說,我現在也根本不在乎。”

“不過我突然意識到,你為什麽一直想要離我遠點了。”

他的目光在下一秒變得冰冷:“因為你當時丟下我風風光光地去了美國,現在回到了KYM,卻是以一個omega的身份。”

“麵對我的時候,你又是什麽樣的心情呢?”他抬起下頜。

閻城楓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根本就沒過腦子。

他以為挑著兩人現如今分化結果不同這一點來輸出,可以讓甄寧感到羞恥抑或是憤怒。

畢竟他現在已經快要被氣瘋了,所以也根本不管自己說出的話有沒有邏輯,他隻是單純想把甄寧也一起激怒而已。

但閻城楓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麽一問,話題就直接被他從兩人之前的私人恩怨,帶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甚至可以說是十分曖昧的生理層麵。

他甚至越說還越來勁了。

“所以你現在聞到我的信息素,究竟是什麽樣的滋味呢?”

閻城楓湊在甄寧的耳邊,一字一句地問道:“焦灼不安,還是恐懼,又或者……是抑製不住的饑渴難耐?”

我真是太惡毒了。閻城楓有些茫然地想。

年少時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珍視的朋友,以為以後的每一場比賽隻會和他一起打,會和他一起捧杯,一起打到最後的朋友。

也是閻城楓曾以為會是自己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為什麽他們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了?

可是甄寧當時又是怎麽對待你的呢?他拋下你的時候,有把你當作真正的朋友嗎?

閻城楓木然地想著,所以現在的我對他惡毒一點,又能怎麽樣呢?

下一秒,他卻聽到甄寧說:“你說得對。”

閻城楓:“……什麽?”

“恐懼,焦灼,抑或是其他的生理反應。”

甄寧眨了一下眼睛,輕描淡寫地說:“這些就是我此刻的感受,我不否認,因為我確確實實是一個omega。”

“但是閻城楓,那天你在已經知道我是omega的情況下,還選擇主動釋放你自己的信息素。”

甄寧說:“在我主動提出和你保持距離的提議後,你卻反而強製要挾我坐在你的身邊,你又是什麽目的呢?”

閻城楓完全沒想到他會從這個角度發問。

他盯著甄寧的眼睛,聲音沙啞道:“你到底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這樣是不是也算是饑渴難耐呢?”

甄寧淡淡地說:“算不算是你看到omega之後控製不住地想要孔雀開屏,來自alpha骨子裏的求偶本能呢?”

“閻城楓,你分化後,至今還沒標記過omega吧?”他問。

閻城楓突然就僵住了。

明白過來甄寧話裏的意思後,閻城楓隻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往腦袋上湧,他喉嚨燒灼,臉皮不受控地開始跟著發熱起來。

“你,你是不是有病……”

他慌張到尾音都有些顫抖,隻能用大段難聽的話來掩飾自己的慌神:“我就是為了故意惡心你,所以那次在訓練室的時候才會釋放信息素的,畢竟我現在有多恨你,你不會不知道吧?”

喉結動了一下,他又近乎是倉促地補充道:“要求你坐我身邊,也隻是我不想讓你事事都如願罷了,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單純地惡心你,你不會真以為我會對你有什麽別的方麵的興趣吧?”

甄寧別過了臉。

他的視線靜靜地越過閻城楓的肩膀,看向了車窗外麵,須臾後他問:“是嗎?”

閻城楓:“當然——”

“那份不加辣的炒飯呢?”

下一秒,甄寧重新看向了閻城楓的雙眼,聲音極輕但又十分堅定地打斷了他:“也是為了惡心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