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別怕,溪溪在……”

傅輕舟是個不太會表達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他本身性格如此還是被領養前的經曆造成的影響,有些話說出來聽著和他的本意完全是兩回事。

他隻是想知道那天談溪為什麽會為了他哭,今天又為什麽不哭了,但他說的話聽在談溪耳朵裏就完全是嘲笑,笑話他那天哭鼻子。

談溪臉都氣紅了,從醫院的塑料凳子跳下來去抱媽媽的腿,喊著要回家。

回去的車上他坐得離傅輕舟遠遠的,腦袋也一直往車窗外看。

副駕駛的談媽媽從後視鏡看見了兒子明顯在鬧脾氣,不解地回頭問他:“你剛才在動物園不是還護著小舟嗎?怎麽這會兒又生氣了?”

談溪氣鼓鼓的,“我不要再和他說話了!”

傅輕舟低著頭對他的話沒有一點反應,回到家就把自己的那份草莓遞給他。

談溪:“我不要你的,我自己有。”

晚飯的時候主動給談溪夾了一顆他最喜歡吃的炸肉丸。

談溪抱著碗躲開:“我不要你給我夾。”

幼兒園的校車上,傅輕舟想坐在他旁邊。

談溪小手按住座位不讓他坐下:“我不要和你坐。”

這種情況持續了三天以後,傅輕舟在幼兒園的自由活動時間拉住了要去玩滑滑梯的人。

“你要一直生氣?”

“是你先笑我哭鼻子。”

“我沒有。”

“有,你還說我的眼淚是鼻涕。”

“這是你說的。”

“我才沒有說!”

“你有,是你說的。”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傅輕舟看著他,“那好吧你沒有。”

他忽然改口讓談溪一愣,一時間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麽了。

傅輕舟拉著他暖乎乎的小肉手,“我沒笑你,你別生氣。”

談溪是很吃軟不吃硬的孩子,他雖然記仇,但隻要對方好好哄他,他還是會考慮原諒。

之前傅輕舟所有示好的舉動對談溪來說是遠遠不夠的,他是個在愛裏長大的孩子,在家父母舅舅愛他,在幼兒園老師寵他,他嬌氣又任性,你如果不全心全意地疼他,認認真真地把他放在心上哄,那他一定不會跟你親近。

傅輕舟很在意那個為了自己哭得滿臉眼淚和鼻涕的談溪,他希望談溪能跟自己變得親近起來,最好能多為他哭幾次。

“你想玩**秋千嗎?我扶著你。”傅輕舟指了指不遠處的香蕉秋千,對談溪道。

談溪有些心動,他一直都很想玩秋千,但他有些胖乎乎的,一個人坐在上麵會害怕自己不小心掉下去,如果有人願意扶著他玩,像爸爸媽媽一樣,那他肯定就不會摔下去了。

談溪看著秋千沒有猶豫太久,幾乎立刻點頭答應,拉著傅輕舟往香蕉秋千跑,拉住座椅兩側的鐵鏈坐穩,不太放心地扭頭叮囑。

“你要好好扶我,不要推太用力。”

“好。”

傅輕舟比他要瘦小一些的身板有些吃力地推著談溪晃悠起來,用一種讓談溪感覺很安全的力度陪他玩秋千。

幼兒園下午會發小點心給孩子們吃,大班的孩子每人可以得到兩塊小蛋糕,鬆鬆軟軟的甜口小蛋糕是談溪的最愛,但兩塊是肯定不夠他吃的。

傅輕舟想也不想就把自己的小蛋糕給他,“溪溪吃。”

談溪雖然沒吃夠,但也不會搶別人的,搖搖頭把小蛋糕還回去,“你吃。”

傅輕舟就拿回一個,“我們一人一個。”

談溪想,這樣傅輕舟吃到了自己也能吃多一個,就沒再拒絕,樂滋滋地拿起另一個小蛋糕。

手工課上,談溪貼紙貼得亂七八糟,已經被允許和他坐在一起的傅輕舟隻好上手幫他,一份基本由他一個人完成的手工作業讓談溪拿了張小獎狀。

見談溪開心他也開心,臉上露出一點笑,誇他溪溪好棒。

等到下午放學,談溪還在收拾他的小書包,傅輕舟站在他身邊也不催他,等他收好了再主動去拉他的手,回家的校車上也和他坐在一起。

來路口接他們放學的談媽媽一看他們倆是牽著手下車的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心裏一邊感到高興的同時也很擔心會不會沒過多久又要吵架了。

但奇的是這天之後談溪沒再像之前那樣忽然躲著傅輕舟,甚至不知不覺的這兩個孩子關係變得越來越好。

最能直觀感受這種變化的人就是傅照庭,他工作太忙,不像談媽媽一樣有很多時間可以和兩個孩子相處,難得有一次能早些回家,提著一袋禮物推開院門就見傅輕舟手裏捏著一片被咬了四五口的西瓜,往老桂花樹的方向喊了聲溪溪,談溪就乖乖地從樹後跑出來,跑得一腦門汗的去吃他手裏的西瓜。

記憶還停留在這兩個孩子冷戰不說話的傅照庭有那麽一瞬懷疑了一下自己看到的,去問了妹妹才知道,他的養子好像掌握了和他外甥相處的辦法,也就是“無脾氣式寵”。

比如‘我一喊你你就得來’,傅照庭為此悄悄觀察過,發現這好像是傅輕舟提出的遊戲,兩個孩子不管是誰叫誰,隻要對方喊了,另一方就得趕緊跑過去。

傅輕舟不經常喊溪溪,但談溪卻經常喊他,還常常在離得遠的時候喊,他人在樓上玩,打開臥室門就喊人在樓下的傅輕舟,要他給他拿餅幹拿軟糖拿果汁。

這種所謂的遊戲模式不如說是使喚人更恰當。

談媽媽很不滿意談溪這麽使喚人,這天她一聽見談溪又在樓上喊傅輕舟就讓他別去,讓他自己喊個夠。

傅輕舟緩緩搖頭,動作熟練地拿起一袋軟糖,“姑姑,溪溪是在和我玩。”

“他哪裏是在和你玩,他是在使喚你。”

“我們是在玩,溪溪很開心我也很開心。”

這個遊戲從他們幼兒園開始玩到他們上小學四年級,玩到談溪早就忘記了這一開始隻是個遊戲,從而變成了一種習慣。

因為他在學校也是這樣的。

談媽媽擔心兩個孩子關係太好在學校也隻顧著玩,特意把他們分開兩個班,一個一班一個二班,隔著一條走廊。

但這對談溪來說根本算不上是距離,他在二班教室喊一聲,一班的傅輕舟也能聽見。

“傅輕舟,我要喝水。”

正在看課外書的傅輕舟一點猶豫都沒有,拿起保溫杯起身,走進二班教室給坐在後排的談溪倒水喝。

這一幕落在班上其他同學的眼裏,不管看幾次都覺得非常神奇,感覺像電視上演的那樣,談溪是個小少爺,傅輕舟是來陪讀的。

可他們要是這麽說了談溪會非常生氣,談溪生氣了是要打人的,叫家長他也不怕,所以沒人敢當著麵這麽說他們。

談媽媽私下裏不止一次找兩個孩子談話,認為這樣對兩人來說都不好,但兩人誰也沒聽,一個是習慣使然,一個是有意縱容。

這天,談媽媽又眼看著傅輕舟被使喚去廚房倒果汁,不悅地拍了下兒子的大腿,“你這不是有腿嗎?不要仗著小舟脾氣好老這樣叫他幫你做事。”

談溪一聽這個開頭就知道媽媽要說什麽,嘴裏哎呀著側過身體,“我習慣了嘛。”

“這不是好習慣,你老是這樣,小舟會討厭你的。”

“他不會討厭我的。”

“你這樣他總有一天會討厭的。”

“不會。”

談媽媽拉起談溪,豎起一根手指,“你忍一星期,隻要你忍一星期不使喚小舟,媽媽給你買自行車。”

談溪毫不心動,“我要自行車幹嘛呀,傅輕舟會載我的。”

倒好果汁的傅輕舟從廚房出來,疑惑地看了眼坐沒坐相的談溪,“你們在說什麽?”

談溪接過他手裏的果汁,先喝了一口再道:“你姑姑叫我別使喚你,我忍住一星期她給我買自行車,我都有你載我了我為什麽要自己騎?”

談媽媽捏住談溪肉嘟嘟的耳垂,“那你說你要什麽?”

“我沒什麽想要的。”談溪抽回自己的耳朵,起身拉著傅輕舟上樓,“晚上傅輕舟不回舅舅那了,他跟我睡,天氣預報說淩晨要下雨。”

“嗯,我會跟你舅舅說一聲的。”

這幾年不管是不是下雨天兩人都待在一塊,白天一塊上學一塊玩,到了晚上傅輕舟就回隔壁睡覺,唯有淩晨有雨的時候他會睡在談溪房間,因為談溪會整夜地抱著他。

也是這個原因,談溪房間的**永遠有兩個枕頭。

還沒下雨的時候兩人各自躺著,等到淩晨一兩點,窗外開始能聽到雨聲了,談溪迷迷糊糊地睜眼翻身,把一直沒睡的傅輕舟摟住,抱著他的頭捂住他的耳朵,再重新迷迷糊糊地睡回去,嘴裏還要嘟囔著。

“別怕,溪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