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見到少年遞上懷中這束花, 清亮的琥珀色瞳仁不帶任何情緒地看他,顧一源一時竟然分不清花瓣的玉白,和少年皮膚的瓷白,哪個更加吸引人注意一點。

他下意識地想說“不需要”, 可是話到口, 忽然就變成了, “那我把錢轉給你吧, 你加一下我好友。”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的顧一源:“……”

好在虞洛也沒在意, 終端和男人的終端對碰了一下,成功加上了好友。

“198星幣。”虞洛說。

顧一源就給他轉了過去,看到少年的昵稱是“小魚”,頭像則是一隻圓滾滾的, 正在海麵上發光的歌魚。

而且看拍攝手法,不像網絡美圖,倒像是個人攝影。

顧一源想到調查十九得來的消息, 晃了一下神,對那個巡警的記憶恢複還在進行中, 沒有得出結果,也就還沒有抓捕到十九的同夥——會是這麽巧嗎?

等他抬起頭,少年已經出去了, 沒有一點要和他寒暄幾句的意思。

虞洛把花給了別人以後, 繼續閑逛。

協會給他的自由活動時間是三個小時, 隻要他三個小時之後回到協會就行, 而且虞洛也答應了他們隻會在商業街活動,不去別的地方, 所以協會對他的安全比較放心。

街邊有一家貓咖, 一隻長毛森林貓咪蹲在透明玻璃前麵, 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似乎很想被撫摸,虞洛被它的可愛俘獲了,進去點了一杯香草拿鐵。

咖啡還沒有上,店員給了他一小碟貓咪零食,讓他和貓咪一起玩,虞洛正逗貓逗得開心,一個男人坐到了他旁邊。

“這位同學,打擾一下,我有點事想要請教你。”

西裝男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彬彬有禮地說。

虞洛覺得這個人不請自來,有點奇怪,很警惕,“請教我?我不覺得我有什麽可以教你的。”

“隻是一件小事而已,您卻可以得到豐富的報酬。”眼鏡男自顧自地說,“或者如果您實在不想聽我說話,就隻好看著您的弟弟虞蕭逍遙法外了。”

聞言,麵前的少年停下了逗貓的動作,看了過來,眼鏡男有點得意,知道他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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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他打一頓。”顧一源站在不遠處,看到眼鏡男從貓咖出來,指揮自己的副官小杜。

小杜不明所以,但忠實執行顧一源的一切命令,派人把眼鏡男引到小巷口,然後套上麻袋。

剛剛成功誘騙到一個高中生,覺得自己這個月業績超標完成的眼鏡男:???

而小杜收到眼鏡男被揍的慘兮兮的視頻,準備拿給自家上司看的時候,卻發現上司不見了。

多年來目光隨著顧一源轉動的小杜很快找到了上司,他正在和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孩子講話。

那個男生一邊講一邊走路,上司就和他一起散步,離譜的是,小杜發現,上司的步伐居然會落後那個男生一點點。

要知道,上司這個從小以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 ,隻有在叔叔顧昭麵前才會稍微收斂一點的性格,什麽時候肯落在別人後麵過。

雖然不知道他們具體談了什麽,但深諳顧一源喜惡的小杜,已經偷偷記下了男生的身形和麵容,決定把這個不知姓名的男生重點標記。

虞洛可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高亮”了,他隻覺得今天遇到的怪人還挺多。

先是一個眼鏡男,說要給他一個機會報仇,把虞蕭壓的翻不過來身;又是剛剛在花店見到的男人,過來找他說讓他不要相信眼鏡男的話,免得被一時的利益所**,反受其害。

虞洛內心點點點,盡量平靜地對陌生男子道謝:“很感謝先生提醒我,不過,我還有一個月就成年了,其實也沒有那麽……笨?那個戴眼鏡的男子出現的時機很奇怪,我本來就沒有打算相信他,你放心,我不會輕易被騙的。”

誰知顧一源聽到他的年齡,卻露出了更加奇怪的表情:“原來你才17?”

虞洛點點頭,不過按心理年齡來算其實19了。

“那你……”

“我的老師在那邊叫我,我先走了。”虞洛看見湯梔在衝他招手,連忙和陌生男子告別。

可以看出來花店遇見的這個男子對他是抱有善心的,上輩子的虞洛或許會開心接受,可是這輩子的虞洛已經做不到對陌生人敞開心懷了,那段重生之前的經曆,終究對他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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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母的情況還是一樣嗎?”顧一源踏進病房,順手扔掉了床頭放的之前的晚香玉,放上了新的花束。

玉白的花朵給單調的病房都染上了幽幽的清香。

顧昭坐在病床前,握著虞詩想的手。

妻子的麵容因為多年沉睡,早已不複當年驚豔世人的美貌,而是蠟黃枯瘦,失去了活人的鮮潤氣息。

遠遠望去,更像是一具幹屍。

可是顧昭看著虞詩想的神色,依然像他當初每每看她時的神情一樣,專注,憐惜,溫和之下隱藏著深切的愛意。

站在一旁的顧一源都為此動容。

當年一場大戰,聯邦第一元帥顧昭和懷孕的妻子一起跌進星係裂縫,所有人都以為他們都殉難了。可是顧昭為了妻子,硬生生堅持了下來,克服了無數常人難以想象的絕境,重新帶著妻子離開了裂縫。

顧一源經過上次的會麵,也認可了麵前的人就是他曾經的叔叔顧昭,除了真正的顧昭,沒有人能讓他發自內心的敬佩。

可顧昭能挺過來,虞詩想卻自從進入裂縫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沉睡,如今已經18年了。

顧昭,就守著植物人一般的虞詩想,度過了心如死灰般的18年。

“醫生說,現在支持想想活著的唯一念頭可能就是阿晚了,如果阿晚能找回來,也許想想就能醒過來,不然……“

顧昭說到這裏,聲音已經幹澀地連不成句子。

阿晚是他們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進入裂縫之前,虞詩想提前分娩了,孩子在混亂中生了下來。

無數的死亡中,誕生了一個新生的生命。

虞詩想明白顧昭已經到了必死的局麵,下決心和顧昭一起毀滅。

可是她望著懷裏新出生,醜的像個小猴子的嬰兒時,卻猶豫了,

他還那麽小,沒有感受過風的撫摸,沒有聞到過花的香氣,沒有經曆過生命來到世間應該能感受到的一切溫柔與善意……

她已經未經他的同意把他帶到了世間,不能再擅自決定他的死亡。

虞詩想猶豫了很久,最後在嬰兒的頭上輕輕落下一吻,把啼哭不止的嬰兒交給了顧昭派來保護自己撤退的部下,同時把唯一的生存資源也給了他,希望他可以帶著嬰兒離開。

部下允諾之後,虞詩想就去找了顧昭,和他一起戰至最後一刻。

在她以為他們都要死了之前,虞詩想告訴顧昭,他們的孩子阿晚,會有一個很美好,很美好的人生……

顧昭也是如此堅信著。

但沒有人知道當年的孩子是否還活著。

顧昭回來以後,就馬不停蹄地調動了他能調動的所有私人資源,傾盡所有力量尋找“顧晚”,可唯一得來的消息,是當年的部下早已隕落戰場。

如果唯一的守護者都死了,剛出生的一個柔弱嬰兒,又怎麽能抵抗的了殘酷的宇宙環境,獨自生存下去?

顧昭再次重金撫恤了部下的家屬們,自己卻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如果這輩子再也找不到“顧晚”,那麽不必說,想想醒來的機會愈加渺茫。而沒有了虞詩想的人生……顧昭知道,自己還可以活下去,還可以做個人人稱頌的,負責的統帥,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餘生,將再沒有任何色彩。

這些念頭已經在顧昭腦海裏盤桓許久了,即使顧昭是個再剛毅果敢的人,也很難不陷入情緒的漩渦。但他抽身的也快,見到顧一源在擺弄鮮花,就轉移注意力,開玩笑說:“就算你叔母喜歡晚香玉,也不用每次都帶它。要知道你叔母最喜新厭舊了,你天天給她帶一樣的,她醒來要嫌你煩了。”

顧一源順著打趣道:“二叔你還說呢,這束晚香玉可是我好不容易買到的,多虧一個小朋友心地好,把它讓給我,不然今天可沒有這香氣了。”

說著拿起那束捧花,湊近虞詩想晃了一晃,似乎想讓更多的香氣沾染到沉睡的女人身上。

不可思議的事情就這麽發生了,全星際最頂尖的醫生用盡了方法,也沒能使虞詩想的生命體征的數據有一絲一豪的波動,然而剛剛顧一源那麽一下,居然使得檢測儀器發出了“滴”的提醒聲。

顧昭激動地立即站了起來,動作之大甚至帶翻了凳子,但是他什麽都沒有感覺到,緊緊握著虞詩想的手,不斷呼喚她的名字。

就這樣不停地喊了三分鍾,虞詩想的主治醫生都接到通知來了,**的女人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剛剛的一線生機,都是一場幻夢。

經曆巨大的欣喜之後重回巨大的絕望,顧昭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背痛,把臉埋進妻子的手心,顫抖喘息。

“想想,我求求你,可以回來嗎,就當是為了我。”

“你是不是不想見我了,我當初沒能保護好你,也沒能保護好孩子。”

“隻要你醒過來,我一定會幫你找到阿晚的。”

“想想,你不要我了也沒事,回來吧……”

顧昭的情緒不太對勁,顧一源知道虞詩想一時半刻也醒不過來,把還在往這裏趕的醫生都趕了出去,自己也出去帶上了門。

他回想著叔母的生命體征出現異常的那一刻,他做了什麽?

把花拿去給叔母聞了一下,還是說了那句“那個孩子”觸發了師母的共情?

可是叔叔也經常說“孩子”,怎麽就沒反應呢?

顧一源擰著濃長的眉,食指在桌麵上點來點去。

忽然,一個看起來不太可能的想法輕飄飄掠過他的大腦,幾乎就要溜走了。

可是顧一源抓住了那抹想法,並為那一點遊絲般的希望感到震驚。

有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可能,那個叫做“小魚”的男孩,就是當年在戰場中幸存的顧晚?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殿下方助攻:遲爺爺

顧一源方助攻:小杜

已就位

太子殿下方最大阻力:他自己

也已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