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成仙1

薑邑是個有點兒臭美的人。

盡管輪回無數遍,帶著記憶死去又活來、世世如螻蟻、到如今還是個不受人待見的小奴仆,依舊不妨礙他臭美。

就像現在,年僅十歲的小男孩在書房為主人倒水,倒完水也不著急遞過去,反而盯著杯子裏映出的那張白嫩小臉歪著腦袋欣賞一番,滿意地想:和前幾輩子的十歲一個模樣,長殘的概率應該不大。

如此一番自我讚賞,轉身便將水送到主人手上——王府庶子趙允平,眼前這個僅比他大一歲的少年。

趙允平放下筆,矜持地抿了口水,隨即皺眉:“有點燙。”

薑邑不說話,兩手在自己袖口撥弄來撥弄去。

雖然早就知道這是個腦子有問題的書童,趙允平還是禁不住發脾氣:“這點兒小事都幹不好,蠢貨!”

外麵掃灑的仆役劉富耳朵機靈,趁機敲門詢問,得到允許便笑眯眯推門而入:“公子這是怎麽了?又是阿邑惹您不開心了?我替您管教他!”說著一臉威風地走到那男孩身邊伸手就要掐,趙允平斜眼看見,更氣了:“他本來就笨,你再掐再打,以後更蠢了,還能使喚好嗎?!”

劉富訕訕收手:“也是,腦子有問題,天生的蠢笨……也就那一身蠻力好使,當初買來聽說是養著做護院的,您非把他要來做書童,可不就笨手笨腳的不貼心?”

趙允平煩道:“誰知道他會蠢到這種地步?都怪娘,給我院子裏安排一堆大老粗,看著就心煩……帶著出門,白叫人取笑!後來到外院就看到了他,新來的那堆仆役也就他還算漂亮順眼。”

“是呢,”劉富酸溜溜道,“當時公子還以為他是哪家落魄子弟,一問,是北邊逃荒過來的,家裏沒飯吃,把他給賣了……”

趙允平道:“那時候就看他長得體麵,哪知道竟是個這樣的……還看,看什麽看?滾出去!沒用的東西!”

薑邑規規矩矩走出去,關門的時候聽到劉富在那邊小聲說:“公子,你既然厭煩他,不如讓夫人將他打發出府吧?”

“這可不行!”

“這、這有什麽不行的……”

“全學堂的書童小廝,就本公子的最漂亮體麵,蠢是蠢了些,但也沒犯過大錯,腦子笨,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

離開書房,薑邑慢悠悠去了花園,穿過石橋,去看池塘裏遊來遊去的鯉魚,看了會兒覺得不錯,屁股一扭坐在石墩子上,雙手撐著麵頰細致觀看。

年長的仆役路過都當他孩子心性,以此打發時間,殊不知一臉呆樣的男孩此時正在一點點消化不久前在趙允平書房翻過的幾本古籍的內容。

他的腳尖在青石板上碾來碾去,碾了十來次,熟記於心的那些內容已能融會貫通。

院裏的大丫鬟芙柳一出來便看到坐在池塘邊發呆的男孩,他知道薑邑方才被公子斥罵,遠遠看他那側影,還以為是男孩又在揉眼睛哽咽,想他平時就總不受人待見挨欺負,心生憐憫:“唉,怪可憐的……”

在旁人眼裏,薑邑確實說得上可憐,經曆了那麽多回黴運人生,這一世依舊沒能投個好胎,生在一戶異常窮苦的人家也就罷,長到五歲又遇到了饑荒,跟著爹娘一路逃難,路上還生了場大病,高燒不退。那時連口吃的都沒有,更遑論治病,這個世道哪怕不經曆如此劫難,也有大把孩童早夭,爹娘以為他不行了,哭哭啼啼把他放在了路邊。

薑邑喜提第一次拋棄。

等他再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周圍一個活人都沒有,全是挺不過去死在路上的難民。五歲的薑邑暈暈乎乎睜開眼,挺過去後燒就退了,他喊了幾聲,貓叫一樣,又從貓叫變成了風一樣的呼哧聲。

很久沒得到回應,薑邑就明白了,他從屍體堆裏爬起來,全身虛浮無力,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

他一點點往前走,餓得不停揉眼睛,一雙眼睛被他揉成了核桃,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傍晚,灰塵漫天的路上,馬蹄聲從後方傳來,他轉過身,終於看到了人。

很多人,還有很多馬。

香車寶馬,浩浩****,猶如天降。

他則像是一具晃**的小幹屍,站在路邊,都沒人看他一眼。

那時候的薑邑還不知道這是大梁王朝高敬王受封前往藩地沂周的人馬,他隻是為了活著本能跟在最豪華的那輛馬車不遠處,侍衛過來驅趕,他就離得遠一點兒。

直到暮色四合,附近又無客棧人家,那隊人馬停在山腳紮營。馬車裏的人斷斷續續下來,裏麵身份尊貴的人也終於看到了他。

五歲的男孩四肢瘦得像麻杆,渾身臭烘烘的,兩個漆黑的眼珠子轉來轉去地看他們。

高敬王的王妃素有賢名,連忙叫人把孩子拉過來,給水喝,給東西吃。夜裏外麵冷,看他衣裳破爛單薄,又憐憫地給了他一身衣裳讓他上了馬車。

馬車裏除了王妃和一個大丫鬟,隻剩一個身著華服的小少年,看著比他大些的模樣,但絕不像他這樣發育不良。少年高他很多,清瘦疏朗,明眸皓齒,正蹙著眉間倚窗看書,對外界動靜仿佛自動屏蔽一般,自他進來後就沒抬過眼。

大丫鬟本來怕薑邑看到同齡人過去亂動,謹慎地拉著他。

可薑邑對同齡人毫無興趣,所有的注意力就都放在吃食上麵,他這輩子不能讓自己餓死了。

期間聽丫鬟叫那少年世子,他對這些人的身份有了底。薑邑知道自己身上髒兮兮的,也不坐,拿著糕點一口一口地吃。

“可憐的孩子,”大丫鬟問,“你父母呢?”

薑邑搖了搖頭,稚嫩的聲音很沙啞:“不知道。”他前不久生了大病,腦子反應還有些遲鈍,他知道父母走了,但不知道走去了哪兒,回答的時候也就這麽回了。

那位小世子便在這時候抬眼看向他,眉心本是緊緊蹙著的,看他餓得這樣還不忘體麵地理一理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神色一愣,好奇地開始仔細打量他。

薑邑本來以為他也會問自己幾句話,可糕點都吃完了,對方始終沒出聲,打量了他半晌,再轉過視線便拿起書繼續看,另外一隻手微動,將自己跟前的一碟糕點往他那輕輕推了推。

薑邑說了聲謝謝,把糕點全都接納到自己肚子裏去了。

他就這樣蹭上了到沂周的馬車。

小世子或許是無聊,在馬車上總會好奇地瞧他,發現他很在乎自己的形象,盡管那一副邋遢樣子臭美起來很沒必要,卻還是讓大丫鬟送了他一把梳子。

薑邑路上沒事幹就會拿梳子梳頭,好像多梳梳,那鳥窩頭就能變成和世子一樣的柔順長發了。

數日後,一行人到了沂周城門,五歲的薑邑和這位小世子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城門外,薑邑與父母重逢,他們苦巴巴地叫著薑邑的名字,高敬王的手下隻好將五歲的男孩交還到這對父母手中。

好景不長,一年後,六歲的薑邑喜提了第二次拋棄,不過那時候他已經心無波瀾了。

娘死了,爹把他賣到了王府做仆役。

距離那次蹭馬車到沂周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他又是那樣的微不足道,王府裏自然沒人會記得這麽一個孩子。

管事看他小小年紀就能輕鬆提得起一大桶水,又聽說他生來就有蠻力,高高興興把人留了下來,想著他日長大了,培養做護院打手也不錯。沒想到後來會被王爺的庶子趙允平一眼相中,鬧著要去做書童。

到現在,薑邑已經在王府待了四年,始終沒和那位小世子見過麵。

倒不是對方多神秘,是人來封地的第一年就離開了王府去修行了。

薑邑聽說了不少關於那位世子的故事。

大梁本就追崇修道,權貴子弟間一直“流行”尋仙問道,曆代皇帝也愛鑽研此門,不過大多都沒什麽真正修行之才,純屬自娛自樂。

但高敬王的嫡長子趙允隋卻是一個例外:三歲時就學會了運用靈氣禦物,五歲開啟神識,七歲之時,也就是初來封地這一年,這個天地寵兒遇到了真正的仙家,自此後離開王府前去仙山秘境曆練修行……

高敬王雖為藩王,可又不止一個兒子,嫡長子能有如此天分,總不是壞事,若是真修成正果,那就是整個大梁福祉,爵位讓其他兒子承襲便是,因而從未阻攔兒子修行之事。

再說回來,被王府上下都當作傻子的薑邑自然不是傻子,五歲那年雖在逃荒路上生了場大病,但確實沒燒壞腦子,腦漿非常純正,不摻漿糊。被人覺得腦子有問題這事兒,得從腦內綁定的那個係統說起。

薑邑是在到沂周的第一年綁定的係統。

當時他剛在家幹完活,頭發散了,正對著母親的銅鏡給自己束馬尾,一個不留神,眼前畫麵就發生了變化——隻見一張半透明的書卷憑空出現,書卷還自動展開,是一行驚心動魄的話:

【王府的奴仆愛上斷情絕欲的世子,世子高不可攀,奴仆愛而不得,不惜與邪祟交易成為對方的一部分,為世子犧牲奉獻,最後的大劫中卻被世子當做邪祟殺了個灰飛煙滅,而世子在凡間功德圓滿,飛升成仙。】

“顯然,你就是那個奴仆。”吃驚之餘,他又聽到腦內的一道詭異的聲音如此說。

“……”

半個時辰後,驚心動魄地與那道聲音一番腦內交流,薑邑大致明白了。

那玩意兒叫係統,來自主世界,而他本也是來自主世界的人,因為被神明懲罰,才到三千小世界帶著記憶經曆一個又一個艱苦的輪回。

係統語氣浮誇道:“那麽坑爹的輪回,你在不消除記憶的情況下度過那麽多次,且一次都沒選擇自絕,甚至到現在都沒有精神崩潰,忍耐值堪稱優秀!不過還沒拉滿,所以這一世你逃難路上才會生那場大病,如果你挺過來,還能安然無恙到沂周,便會與我綁定。現在成功了,宿主,你果然不負眾望!”

“……”

“別發呆!你應該高興!你應該興奮!有我在,你就能盡快從天命中解脫了……對了,你應該早就感受到天命對你的惡意了吧?”係統又賤兮兮道。

薑邑點頭。

並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一直知道。

此前的每一世,他都做過一個相同的夢:麵目不清的神明將他從高處拋下,用冰冷的口吻說:“薑邑,這是你應得的。”

薑邑:“你怎麽讓我解脫?”

係統:“很簡單,比如這一世,你隻要按照命簿所言助那位世子殺死真正的邪祟即可完成這次任務……等以後把所有任務裏的邪祟鏟除幹淨,你就可以回到主世界並擺脫天命詛咒,過自由自在的人生!宿主,發揮你演技和忍耐力的時候到了!”

薑邑:“……”

係統怕他退卻,又威逼利誘起來:“隻有把所有任務完成,你才能解除懲罰回到主世界,想擺脫天命,你也沒別的選擇啦[流一滴鱷魚的眼淚]。”

薑邑思慮一番,問:“殺死邪祟就行?”

“是的!不過你放心,我可以幫你感應神明方位,這樣你做起任務來也會方便一些。看,就是界麵上那個顯示方位的地方。”

薑邑果然在命簿上方看到了一個很小的方位圖像,點開後,圖像就變成了一張地圖,沂周王府的圖標處,一個紅點閃爍著。

當時世子還沒離家。

很明顯,紅點指代就是神明,而王府內與神明能牽扯上關係的,也隻有任務中鏟除邪祟的那位世子趙允隋了。

薑邑問:“難道每個世界隻有一個神明?”

“當然不是!你要知道,對主世界而言,三千小世界的神明根本不是真正的神明,他們隻是主世界神明感應並維持小世界秩序的管理者,連主世界都無法觸及一分的神明自然不能稱之為真神!你通過我所感應到的也絕不會是小世界的神明!”係統**澎湃地說著,又歎了口氣,“主世界的天道受了重創,唯一的神明失憶落入三千小世界,諸多邪祟趁機進來作惡,以免各世界秩序混亂,主世界自動開啟了防禦機製,根據忍耐程度綁定可助神明掃除邪祟的人選……也就是你啦,機會難得,你要珍惜哦。”

果然如此。

成功套到話的薑邑哦了一聲。

再到後來被爹賣到王府,薑邑也就順其自然了,沒辦法,他需要一個留在王府的身份做任務。

進王府的時候世子早就離家了,由於去的是仙境之地,係統的地圖上隻有一片虛無,什麽都感應不到。

係統:“放心吧,邪祟出世後,他會回來的。”

薑邑麵無表情地點頭。

他最好別回來。

從綁定係統開始,薑邑為了多掌握些信息,就經常與係統聊天說話,有時聊任務,有時聊關於主世界的事,一遍一遍,不厭其煩,聊上頭就時常忘了外界,他本就反射弧慢,久而久之,周圍人都覺得他傻。

除此以外,又總是根據前幾世的經驗鑽研一些修煉的法門,那些修煉行徑與此世完全不同,個別行徑看著還挺像跳大神的,所以被賣前就被他爹懷疑他腦子在逃難時燒出了問題。進了王府後,大家看他幹活之外不怎麽與人說話,有時回話也愣愣的牛頭不搭馬尾,還愛做些神經兮兮的事兒,仆役們一個兩個的傳,漸漸的,就真將他傳作了傻子。

薑邑起初還會反駁,自然沒人信,後來發現傻子也有傻子的好處,就比如趙允平書房裏有很多關於修行的秘籍,有正道好書,自然也有些不能讓王爺王妃知道的邪門歪道,全是他祈著親娘四處弄來的,這公子平時絕不讓人動他那些寶貝,可平日又要借由學習名頭看著修習,信不過旁人,但傻子書童就不用提防了。

想到此處,薑邑兩指挨著臉側一撚,池塘裏那條鯉魚在他的驅使下從水裏飛了起來,飛起不過半指高,又“啪”一身迅速落入水中。

薑邑繼續撐著臉蛋看水裏的鯉魚遊來遊去,坐著一動不動。

這是一些邪門歪道鑽研出來的禦物之術,他今天剛學的。

係統憋了半天,還是開了口:“宿主,你可真夠過分的,人家都還沒學會!”

薑邑點頭:“書是給人看的,趙允平看不懂,我替他看,也算幫他物盡所用。”

“……”

另一頭的書房,趙允平還在苦惱新收來這些秘籍晦澀難懂,難以參透,想到那位嫡兄對此道的信手拈來,一時煩躁異常,抬手要撕書,不料碰掉了茶杯。

劉富聞聲又急急忙忙進來收拾,邊收拾邊咬牙道:“這死阿邑也不知去了哪兒?公子,回頭真得好好管教他了!”

“……是我讓他滾的。”趙允平回了神,一時覺得好沒意思,擺手讓劉富離開,再看向那些書,腦子裏就浮現出那位呆傻書童的麵孔來,那癡貨愚笨,每次被遷怒或擺弄是非連聲解釋都不會,被人笑話腦子還能每天過得自得其樂,他有時雖嘴上罵著,心裏也會覺得對方天真可愛,是院子裏唯一不會算計主子的,如今再一想對方的愚蠢,莫名有了優越之感,漸漸就不著急了。

反正王府最聰慧的那人已去修了仙,大抵這輩子也不會回來,他如今是父王最聰慧的兒子,還有什麽得不到的?

趙允平得意地拿起書拍了拍,來日方長呢。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好久不見的快穿文!算是個靈異風格的快穿吧,攻是世子趙允隋,受有些白切黑~

下本《前任的大哥》文案:

1.

大雪天,林箏終於答應了那個追求自己四年的學弟。

次日就看到學弟在樹下與人纏綿擁吻。

隔著漫天飛雪,他把學弟打進醫院,物理劈了對方的腿。

事後來處理的男人西裝革履,一絲不苟,垂下的眼睫有著醒目的陰翳,始終看著別處,仿佛很不好惹,說話也敷著一層雪:“你好,我是他大哥。”

林箏自認也不好惹,理直氣壯:“你好,雖然時限很短,但我確實是這畜生的前任。”

不料想,男人在陰影裏抬眸:“……抱歉,我會好好教育他。”

倒是紳士又講理。

唉,是他刻板印象了。

一年後,某個聚會上,林箏與學弟重逢。

學弟滿眼都是他,醉酒後撕心裂肺求複合,想解釋當年的事,到頭來,還是在大哥陰冷視線下,梗著脖子喊他:“嫂子。”

2.

大學脫單那天,有兩件事令林箏難以忘記。

紛紛揚揚的盛大雪景,還有那個跌跌撞撞的背影。

男人很高,衣著一絲不苟,側臉蒼白卻滿是鋒芒,可很長一段時間竟無法站直,像是經曆一場空前絕後的噩夢,幾次險些站不穩。

他跑過雪地要去攙扶,那人忽如驚弓之鳥,別著臉倉皇離開。

人影消失前,林箏隱隱看到男人拭了下眼角。

看著高高在上,不近人情。

可居然哭了。

年上,主受1v1。

狗血文,憨憨大美人受x心機陰沉年上攻(或許是個爹係,瘋爹的爹)。

主梗不變,文名人名可能會適當調整(文名瞎起的,可能會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