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後山的路更是難走,二人一路謹慎慢行,考慮安全之餘還可以查看有沒有別人留下的痕跡。

沒有。

霍紙:“看來除了那些人,沒人再往這裏跑了。”

林炎:“那是,像咱倆這麽抽風的人不多見了。”

霍紙:“……”

林炎蹦蹦躂躂,身體力行詮釋著“抽風”的真諦。

霍紙將沉默進行到底,心裏終究是惦記著鬼口那邊的動向。

順利找到山間石壁上不起眼的小孔洞,確認是非天然的氣孔,林炎將他高價收來的靜音探索機器人塞了進去,一共兩個,分別向前後兩個方向探索。

按照他們的推斷,通道出口一個在他們曾經找人的那個大霧彌漫的山中,另一側則直達鬼口之底,鬼口後山常年無人問津,那是因為人家走的是省時省力的秘密通道。他們不僅要找出鬼口之下被挖開的破口,也要找到通往外界的入口。

機器人實時反饋回來的動向自動在遙控器的顯示屏上繪製出地圖,線條彎彎繞繞,看規模,怕是真的將整座山都挖穿了。

霍紙和林炎無事可做,便尋了個隱蔽之處紮營坐等。其實他們有考慮去尋人那座山上搜索入口,考慮到那邊很可能有那夥人頻繁出入,他們還是暫時打消念頭,靜待探索結果。

事實證明高科技產物對得起它那超黑的身價,不消兩日,藏匿於偌大山中與地下的龐大隧道便已顯露出完整形態。

正如他們所料,出口的一端正是位於那座尋人的迷霧籠罩深山處,而另一端則離他們不太遠。二人按圖索驥,很快便來到那出口的附近。

此時此刻,他們與出口僅一石壁之隔。

林炎感歎:“這會兒再去那邊的入口,是不是有點繞遠?”

霍紙也很發愁,這石壁倒是不難破開,難的是破開之後要如何複原。總不能留個大窟窿告訴那些人“有人看穿了你們的把戲”吧。

雖然雙方正麵對峙已成定勢,但誰能更多地藏於暗處,誰便能占得最後一絲先機,不到萬不得已,霍紙和林炎不想做主動跳到明麵上的那一方。

二人研究半天,最近的路居然是從鬼口跳進去。

跳是不可能跳的,於是隻能原路出山,再轉去那邊的山頭重新爬。

林炎進山時灑的那些水成了擺在他們眼前最大的障礙,少了一輛小車助力,他們出山的速度比進來時慢了許多。等他們大包小包吭哧吭哧爬進另一座山,找到那片被濃霧籠罩的深山區域,已是五天之後的事了。

地圖顯示,隧道入口就在濃霧深處,可人一進入濃霧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布置這一切的人應當是在上回找人事件之後又加了些防止生人誤闖的禁製,時不時再來上一輪所謂的鬼打牆,繞圈繞到沒脾氣。

如此又是兩天,他們才找準此行的目的地,一個隱藏在層層疊疊石塊後麵的……狗洞。

確認四下無人,林炎收起完成探索任務後藏進不起眼角落的機器人,打頭鑽進隧道。

隧道並不寬敞,四壁也不光滑,隨處可見的挖掘痕跡一看便知有年頭了。

長手長腳的林炎在狹窄的空間裏隻能蹲著挪動,跪爬都容易把膝蓋磨沒了。

幸好這段隻有十幾米,艱難擠過去之後,二人終於能直立行走了。

不想暴露行蹤,二人並未打光。霍紙主動去到前麵,牽著林炎往裏走。

林炎乖乖任牽,眼睛卻一刻不停地到處瞄。

“看這隧道的規模和痕跡,純靠人工得挖個大幾百年吧。”

霍紙低低“嗯”了聲:“如果是近百年,根本沒必要從這麽遠的地方開挖。”

林炎嗤笑:“人家兢兢業業刨山挖石頭,世家子弟們在醉心享樂;人家忙著修行,咱們在勾心鬥角。那些人到現在都沒能把玄門給滅了,多少是有點過於謹慎了。”

霍紙對此不置可否,玄門各家由勝到衰他是一路親曆過來的,這裏麵有主觀因素也有客觀原因,很難去深究其理。單就鬼口一事,包括他自己在內都不曾想過林家老祖布下的封印會有破開的一天,更不會料想這其中的人為因素占到了大半。

人鬼殊途,即便那鬼口裏關著誰家祖上的亡靈,有朝一日逃出生天也不會記得子孫親緣,照殺不誤,更被說有資格被封進鬼口的鬼魂皆是當年橫行一時的厲鬼,哪有人會上趕著跟它們攀親戚。

沒有親緣牽絆,就更解釋不通那些人要破開鬼口的行為。

為禍天下?就不怕先把自己給禍害進去?

無盡的沉默中,二人一路疾行,倒是沒有跟那些人在隧道中來個狹路相逢。

隧道盡頭是一扇雕琢精良的石門,林炎隻看一眼,眉頭便深鎖起來。

霍紙看不懂紋路的意義,卻已感知到其中遊動著陰邪的勁道。

林炎說:“這是鬼門符,傳說中刻在鬼門關上的符籙。”

霍紙:“鬼口不就是玄門一致認定的鬼門關麽,這麽看來,這門後應當就是鬼口了。”

他幽幽歎氣:“他們果然還是把鬼口給挖開了。”

這意味著他們先前所有推斷都是正確的。而那個進山尋找女友的小夥子的魂魄也是真的再找不回來了。

林炎仍舊皺眉:“鬼口這座鬼門關跟傳說中的地府鬼門關是兩回事,這符籙對外接引,對內壓製,就算門內鬼魂沒有老祖宗的封印限製,也輕易不敢踏出這扇門。他們既然打著破開鬼口的主意,又為何要修建這樣一扇阻止鬼魂外出的門?”

霍紙:“猜不到他們的用意,不如打開瞧瞧。”

林炎心思百轉,總覺得事出反常必有隱患,然而費這麽大勁才到這裏,不看仔細總歸心裏不踏實。他把霍紙拉到身後,兩手抵在石門上,用力一推。看似重若千斤的石門竟緩緩開啟一條縫隙,沁骨的陰寒之氣迎麵撲來,饒是林炎也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凝神向裏張望的霍紙忽然悶哼一聲,倒地不起。

這把林炎的魂兒都要嚇飛了,他反手抱起霍紙,一腳將那要開沒開的門給踹關上。

陰風驟止,霍紙卻始終沒有睜眼。

林炎心急如焚,再顧不得其他,抱起霍紙疾步向外奔去。

一路上,林炎心裏生出許多猜想——霍紙不是活人,亦非鬼類,照理說不該受到鬼口氣場幹擾,莫非是那湧出來的陰氣有古怪?可他一個大活人站在前麵都沒事,怎麽偏偏就霍紙中招了?

會不會是那些人針對霍紙布下了他尚未看穿的暗招,比如那符籙有著他不知情的效用,專門針對非人非鬼的物種?可霍紙還沒進門呢。

也許一切都是那些人設下的局,目的就是要殺霍紙,他們必定會安排人手在隧道中設伏,阻止他帶霍紙出去。

腦中預設著各種突發危機,林炎神經繃得死緊,然而直到出了隧道隱入濃霧,也沒碰上半點阻撓。

如此,就更反常了。

隻是林炎無暇顧及更多,更無心探查原委,他背上的霍紙輕得像個紙人,好像隨時都會消失。

心髒跳動到前所未有的頻率,林炎加快腳步,飛也似地出山上車,疾馳回焚城霍宅。

院落冷清如故,紙爺手下和火爺下屬一半負責日常巡街,一半各有各忙,連圍著靈樹修行的花蛇和怪鳥都不見了蹤影,偌大的院子裏隻有幹巴巴的靈樹立在正中,少得可憐的葉子耷拉著,毫無生氣可言。

林炎瞥過靈樹,靈樹並沒有因為霍紙的歸來發生任何變化。

霍紙亦是如此。

~

輕輕將霍紙放在**,林炎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徹底亂了方寸。他無數次強迫自己冷靜思考,卻在每次看向**那蒼白虛弱的人兒時忘記了冷靜,亂成粥的大腦亦拒絕思考。

把所有能試的法子都試一遍也沒能喚醒霍紙,林炎撥出一通電話。不消片刻,林菲菲攜家帶口登門,黎白沿化了妝偽裝成隨從也跟來了。

見霍紙昏迷不醒,林菲菲花容失色:“紙爺這是怎麽了?”

林炎雙眼赤紅,嗓音幹澀:“我就是不知道怎麽了才想問問您,林家祖上是否有類似記載?”

林菲菲修為平平,但勝在讀書夠多,林家典籍她大多看過,而她嫡係大小姐的身份也能接觸到許多別人無權觀摩的家族秘事。

她反複回憶,無奈搖頭:“沒有。紙爺雖是老祖平輩,卻因常駐林家而鮮少記錄成冊。我印象裏,與紙爺相關的記載都是他如何收妖降鬼,如何勸誡林家子孫用心修行與人為善這些,昏迷……紙爺怎麽可能昏迷呢!他與靈樹本為一體,靈樹好好的,紙爺怎麽都不會有事。”

手臂稍微能活動些的黎白衣望向院落:“這靈樹與之前沒兩樣。”

他的記憶力毋庸置疑,他說沒兩樣就一定沒有絲毫差別。

隻是。

“紙爺依托靈樹而生,二者間定是有我等無從探究的關聯,若這關聯暫時中斷……”

一語點醒夢中人,林炎起身直奔院子,眾人不放心全跟出來,圍著靈樹沉默不語。

自打靈樹從林家老宅移植到這邊,便再沒有人觸碰過靈樹,一是出於敬畏之心,二是紙爺在靈樹上布下禁製,任何人不得妄動,心懷惡念者更是觸之如遭雷擊。

林炎因著業火之緣,並不受禁製影響。所以黎白衣率先伸手,試圖去揪一片靈樹的葉子。

黎白沿趕忙攔著:“老二你傷沒好利索呢,還是我來吧。”

話畢,黎白沿幹脆利落地摘下一片葉子。

靈樹枝葉搖晃,弱不禁風的好似將被狂風摧倒。

黎白沿瞅瞅樹,瞅瞅捏在兩指間的葉子,再瞅瞅大家。

林炎從他手裏搶過葉子細細端詳,葉片脈絡清晰可辨,說明靈樹勢弱卻不至敗落,生機仍在,又為何會中斷與霍紙之間的關聯?

再者,霍紙雖與靈樹相伴相生,但到底已是分離出來上千年的獨立個體,即便靈樹損毀亦不會在頃刻間受到牽連,隻不過沒了依托的根基,衰敗無可避免,受傷也再難自愈。

黎白沿小聲對黎白衣道:“會不會是你猜錯了,不是這個原因?”

黎白衣沒有反駁,他的目光一寸寸向下,在樹根處的地麵上不斷打量。

林菲菲手捂胸口,倚在黎茂殷懷中。

黎茂殷麵色鐵青,若紙爺昏迷當真與靈樹有關,那妥妥是有人於霍紙離開以後在靈樹上動了手腳。他這邊毫無所覺,這是他的失職。

林炎始終未語,半晌,他突然將樹葉握在掌心,一簇業火騰起,再張開手掌,那片樹葉毫發未損。

靈樹煉紙能燃業火,靈樹本身自是也能於業火中焚成灰燼。這片樹葉不受業火焚燒影響,說明它根本不是靈樹的葉片。

業火燃起的同時,黎白衣指向地麵一處黃豆大點的土坑,篤定開口:“這裏的土被人翻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