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焚城的小道消息爆出一則秘聞——擅長煉丹的黎家有一秘法,能令亡者起死回生。

生死各安天命,此法是為逆天而行,是以黎家祖上將其歸為禁術,隻作家族秘法傳承給每一任家主。過往千年,黎家從未有人偷煉此丹。眼下,黎家現任家主黎茂殷無法接受獨子慘死,遂決心違背祖訓施法煉藥。

不過禁術有禁術的局限,不然人手一顆藥丸,世上就再無死人了。為確保黎少爺能熬到他爹煉出起死回生藥,他的屍身必須靜置,再施以黎家獨門術法保持不腐不壞,因而屍身必須留在焚城的宅子裏。黎茂殷哪敢再把兒子獨留在這座禍事不斷的亂城中,所以他命人回黎家運來了隻有家主才有資格使用的神鼎丹爐,以及許多如今再尋不到的珍稀材料,他要一麵守護獨子的屍身一麵煉丹。而他的夫人出身焚城,自是要同留在此。

夫人遇險的前車之鑒,少主慘死的謎團,令黎家上下不敢鬆懈,家主要長留焚城煉丹,黎家當然要加派人手保護。於是黎家初來時的百人規模隨著神鼎丹爐的到來而增加至三百人,乍看上去比林家和霍家還要氣派。

人手多意味著底氣足。頗有微詞的林家好幾次上門抗議均被黎家硬轟出來,再不甘心也隻能認慫。霍家與黎家、黎白沿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牽扯,更不會在此時出麵硬剛黎家。黎家就這麽駐紮進焚城,他們不參與焚城日常的種種,也不在這裏投資產業,隻一門心思追查殺人凶手。

由於黎白沿被殺之時身邊還有個活口黎白衣,黎家抓凶手這事並非漫無目標大海撈針,根據黎白衣給出的凶手信息,黎家把焚城明麵可查的玄門相關人員排查個遍,竟沒有一個能對得上的。

這說明什麽?

說明有潛伏在焚城的玄門勢力。

各世家紛紛撇清幹係,強調自家沒有暗留人手,所有滯留焚城的自家人都已跟林家和霍家報備過。

如果不是各家所為,那便是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暗中作祟,這些人趁夜闖入林家祖墳盜取前家主屍身,再殺黎家少主,用心何其險惡,行事何其狠辣,整個玄門都應重視起來,將其視為強敵。

哪個世家沒點見不得光的醃臢事,這會兒冒出一個無從辯駁的神秘背鍋俠,還不上趕著把黑鍋都甩過去再積極搖旗呐喊喊打喊殺。這股勢力是否真實存在不重要,所有人都默認它存在並且已然犯下累累喪心病狂的惡行,這就夠了。

順帶著,鬼口的異動也理所當然算到了他們的頭上。

一時間,焚城近來的種種異事似乎都有了合理解釋,林家人對不順的憤懣亦有了發泄之處。林家人卯足勁想要挖出這股藏在暗處的勢力,那位在其位的家主終於想起自己要以身作則謀其事,加派人手於焚城及周邊巡查,任何異動都不能放過。

外麵每個人都忙成個陀螺,黎白沿卻閑得快長蘑菇了。

他瞅瞅趕上三個他高的神鼎丹爐,感歎:“這玩意以前是煉屍用的吧?”

且得養傷的黎白衣跟他一塊貓在宅子裏裝死:“聽說古早的煉丹術常會用些妖邪異獸作引。”

黎白沿咂咂嘴:“還真是煉屍的。”

黎白衣老神在在:“說不定現在也是煉屍的。”

黎白沿大驚:“這話可不能亂說,煉屍那是火葬場的活兒。”

黎白衣附和點頭:“那是,咱這是手動的,得加錢。”

黎白沿:“……”這是錢的事麽。

黎白衣:“你不上去瞅瞅麽?”

黎白沿:“瞅啥?”

黎白衣:“說不定裏頭就有人等著開火。”

黎白沿眯起眼睛審視黎白衣。

黎白衣笑得一派高深莫測。

閑著也是閑著,黎白沿挽挽袖子攀著神鼎丹爐表麵繁複的紋路吭哧吭哧爬上去,探頭往鼎裏一瞅。

鼎腹很深,他看不太清楚,借著天光依稀能辨出裏頭有東西。

黎白沿把上半身探進去,高舉手機定睛去瞧。突然,他瞳孔劇顫,扒著鼎外的腳失了力,整個人倒栽蔥摔了進去。

聽見頂內傳出的哎哎慘叫,黎白衣心情大好。

“兄長可是瞧清楚了?”

砸在兩個人形物體中間的黎白沿快哭了:“可太清楚了。”

鼎裏躺的這兩位都是熟人,左邊的是林擲,右邊那是林欖。

兩兄弟的臉一個賽一個白,手機照明下更瘮得慌了;胸膛的微弱起伏是他們一息尚存的明證,卻因這不合時宜的幽黑幽閉環境而仿若惡鬼返世,隨時要跳起來吃人。

黎白沿又是一聲慘叫,手腳並用爬到一角。這神鼎外麵好爬,內裏不僅光滑如鏡,還是個大肚收口,除非化身壁虎或肋生雙翅,尋常人休想爬出去。

“老二救我,救我啊!”

“我的雙臂骨折,要如何救你?”

“你去叫人來救我!”

“府上的人各有各忙,要不兄長在裏頭睡一覺,夜裏人都回來了自然有人前來搭救。”

“這躺著倆呢,我怎麽睡啊!”

“裏麵挺寬敞的,兄長自己尋個舒服的地方。”

黎白沿明白,黎白衣是指望不上了,他家老二壞起來不比他炎哥遜色,這是明擺著耍他玩呢。

想想黎白衣那一身慘不忍睹的傷,黎白沿自我開解一番,消停了。

聽聲辨位找了個離黎白衣最近的角落和衣躺倒,手裏的光亮在那邊二位身上晃來晃去,嘴上跟黎白衣有一搭沒一搭閑聊。

“老二你跟哥說實話,你和爸什麽時候跟我炎哥合謀的?為什麽要瞞著我?”

隔著神鼎厚厚的壁,黎白衣清朗的嗓音聽上去平添悠遠:“我們與火爺各做各的,沒有合謀。”

黎白沿不信:“沒合謀怎麽林家兩兄弟會在咱家的鼎裏,你說過林欖是炎哥的人偷出來的。”

黎白衣:“向來隻有火爺主動找上父母的份,你認為父母主動去找火爺,火爺會回應麽?火爺行事詭秘莫測,這麽大的局,謹慎如他,不會跟黎家交底。我與火爺的接觸都在你眼皮底下,說過什麽做過什麽,你一清二楚。林家兩兄弟是紙爺交待我們要照管好的,他與火爺近期將離開焚城,這二人無論如何都不能露麵,放在霍家或是藏在火爺的手底下都不妥帖。”

黎白沿:“我哥知道我沒死嗎?”

黎白衣:“知道。”

黎白沿:“他怎麽知道的?”

黎白衣:“去偷屍體的是他的人,他的人不可能殺你。”

黎白沿:“那不是還有你麽。”

黎白衣哂然:“貌似有人對他說過,我是絕對可信的。”

黎白沿撇撇嘴。

黎白衣:“一個不可能死的人突然死了,定是別有玄機,結合黎家送你再入焚城的用心和黎家目前的處境,火爺怎會猜不到。許是天意如此,我們的謀劃與火爺的不謀而合,彼此呼應上了,陰差陽錯促成了如今化被動為主動的局麵。”

黎白沿後腦勺枕著鼎壁,慨歎連連:“你和炎哥都是決勝千裏之外的神人,你倆碰到一塊,那些藏在暗處的人怕是氣數要盡嘍。”

~

霍家。

滿臉淚痕無限憔悴的林菲菲被黎茂殷冷著臉接走以後,不知從哪溜達回來的林炎赤著傷痕累累的上身,倒在**要死要活。

霍紙仔細地給他塗藥膏,每塗一處,被塗那位就蹬蹬腿,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把辣椒麵當傷藥了。

“阿紙,我怕是要不行了。”

林炎摸摸臉上被林菲菲扇腫的巴掌印:“爺這一世英名,全毀在這張臉上了。”

霍紙心疼歸心疼,嘴上可不饒他:“那你還頂著這張豬頭出去?”

林炎扁嘴:“不去不行呐,費這麽大勁唱的一出戲,不撈點好處怎麽能行。那冒牌貨當夠了出頭鳥,現在改當王八了,我不得把他縮在殼裏的腦袋扥出來麽。你放心,爺不會真頂著這張腫臉到處招搖,總得做些偽裝才好坑蒙拐騙。”

霍紙一勺藥抹在他嘴角,疼得林炎直抽氣。趁他嘴硬不起來,霍紙道:“你就那麽有把握能唬住冒牌貨?不怕他識破你的身份,反過來擺你一道?”

林炎翹起的二郎腿抖啊抖,得意極了:“這都多長時間了,爺還能摸不透他的底細麽。也就是現在還得靠著他來平衡各方勢力,不然爺分分鍾送他去吃槍子。瞧著吧,他的兔子尾巴長不了的,該的報應,躲是躲不掉的。”

霍紙:“你唬又能唬多長時間,我們馬上就要啟程去鬼口了。你我一走,誰知他會幹什麽,又會不會再被那些人識**份,替他們辦事。”

林炎壞壞一笑,勾起的唇角牽動到剛抹好藥的傷口,疼得他又把一張俊臉皺成了包子褶。

“咱走了那不是還有黎家人麽,黎家那老二不簡單,有他接手,冒牌貨的日子隻會更難過。”

霍紙笑著搖頭:“怎麽,不懷疑人家別有用心了?”

林炎也笑:“隻要不是那些人的內線,也沒有被替換過,他愛圖什麽就隨他去吧。憑黎家兩父子的腦子能在暗潮湧動的黎家穩坐這麽多年,還不是全靠了這位大管家,他不會害他們。黎家父子不倒,焚城的局勢就能暫時穩住,你我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霍紙“嗯”了聲。

焚城雖亂,卻已初定,暗中那夥人被硬推到明麵上,再想搞小動作就沒那麽容易了。接下來,鬼口會是各勢力間的必爭之地,誰能更快一步誰就能多占一份天機。

“明日便啟程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