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林欖是被林家人硬架回林家的。

得知全過程的林炎笑得肚子疼:“我現在很好奇是那冒牌貨段位太高,還是林家現在有一個算一個腦子裏全是肥油啊?林擲人還在國外呢,稀裏糊塗就被踢出局了?”

霍紙淡淡道:“踢出局也好,林擲本也不配林家家主之位。”

林炎幸災樂禍:“林擲再不配也還是林家血脈,卻輸給一個跟林家半毛錢都扯不上冒牌貨,我要是他非氣死不可。”

霍紙瞥他一眼,眼神莫名幽怨。

林炎秒變訕笑:“這都什麽年代了還講究血統,這麽糟粕的傳統就該剔除。”

霍紙真想在那張笑成一朵花的臉上踹一腳:“家主之位不看血統看什麽?你當是選班級幹部呢。”

林炎按住霍紙蠢蠢欲動的腿:“家主要論血緣是沒毛病,可嫡係旁係這都是多少年前的概念了,我還是那句老話,現在你去網上吼一嗓子‘女孩沒資格進家譜’,你看你這木頭腦袋還保不保得住。”

霍紙剛要說話,又被林炎的快嘴給堵回去了:“林家這家主篩選不光卡性別,還卡一大堆條條框框的破規矩。但凡懂點科學,林家也不至於嫡係凋零卻整出那麽多的旁係,明明都是老祖宗的子孫,非要按出身排個三六九等,老祖宗在天有靈,能瞑目麽。”

還算認可這番話的霍紙立時瞪眼:“你瞎說什麽!”

林炎聳肩:“老祖宗不就在天上麽,這怎麽能是我瞎說。”

霍紙:“……”

林炎:“眼見後世子孫越走越偏最終窮途末路,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換你,你能閉上眼呀。”

霍紙:“……”

霍紙深吸口氣,低吼一句:“我今天就替老祖宗好好管管他沒法管的子孫。”

林炎想跑已然晚了,寂靜的宅院裏飄滿了鬼哭狼嚎之聲。

偶爾夾雜一句:“阿紙莫氣,那林擲會回來的。”

~

林家最近頗有幾分興盛時期的氣勢,那些打著林家幌子滿大街吃喝玩樂的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兢兢業業為民除鬼看風水的一個個小分隊。

所有旁係年輕一輩都被組織起來,排班似的輪著上陣,按績效論賞罰,搞得許多因酒色財氣荒廢修行本職的子弟們連夜去落灰的書庫裏找書惡補,生怕輪到自己出工時遇上本該能解決卻沒解決掉的麻煩,觸了新家主的黴頭。

新官上任三把火,誰樂意被曾經臭名昭著、如今聲名遠播的林二少給點了啊。

而如慘死於巷子那位小輩的旁係們則迎來了曙光,他們的壯誌有了施展的戰場,再不用站隊派係成天搞內鬥捧臭腳了。

那些被林野雨掃地出門的林家舊部也被林欖親自恭恭敬敬請回林家,老人兒們最看重麵子,這下算是一雪前恥徹底舒坦了。林家腐朽至此仍撐得起玄門世家的框架,靠得就是這幫老骨頭,他們認可了新家主,林欖的位子算是坐穩了。

至於林野雨的嫡係舊部,按道理是要嚴懲的,不過如今這時代不能亂用私刑,所以林欖隻把林野雨囚禁在林家老宅,跟他那永遠都醒不過來的親爹做個伴,其餘人私下裏幹過壞事的連人帶證據一並送去派出所,沒幹過啥傷天害理之事的便派去林家底下的商鋪幹點力所能及的工作,就當是給他們留個餓不死的飯碗,順便監督,讓他們再也沒法作妖。

這一係列鬆緊有度賞罰分明的操作,林炎給滿分。

然後,這些分被他頃刻間全部扣光。

因為林欖居然率領林家的子子孫孫們上門來求霍紙重回林家。

從霍家大門往外的三條街被堵了個水泄不通,黑壓壓跪滿了人,不知道的還以為紙爺要出殯呢。

林欖拖著一身傷跪在霍家大門口,連磕九個響頭,正準備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就被人兜頭潑了一盆熱水。

林炎把盆一扔,笑得人畜無害:“這大冷天的,給你暖和暖和。”

林欖:“……”

頭發肉眼可見凍出了冰碴,他卻沒動。

林炎豎起大拇指:“是個狠人!”

林欖僵硬地扯起嘴角:“謝火爺誇讚。”

林炎:“……”不要臉這方麵,今兒算是棋逢對手了。

林欖又要揚聲,林炎給他換了盆涼水。

“你看你這都熱冒煙了,我給你降降溫。”

跪在林欖後頭的人看不下去了,怒斥道:“那是寒氣,哪是冒什麽煙!”

林炎瞥他的眼神比寒氣更涼:“哦,抱歉啊,爺沒上過學,不懂。”

後頭那人肝膽劇顫,瑟縮著矮下去。

其他人也都沉默。

這話實在不好接,堂堂林家嫡係少爺為什麽沒上過學?還不是因著前任家主兄弟倆要燒靈樹逼紙爺就範麽,威逼不成便想玉石俱焚,盡是些下作的招數。

林炎叛出家門,何嚐不是那時的林家根本容不下他呢。

好好一富貴人家大少爺淪落到連學都沒得上,林家有一個算一個,誰都別想推脫責任。

就更別說現在這新家主乃是當時那位家主的親兒子了。

這仇口,深了去了啊。

如此一想,人們再看林欖就好像是在看一個跳梁小醜——這得多大的臉才好意思上門求紙爺回林家啊。

林炎接過下屬遞來的水龍噴頭:“是你們識相點自己走呢,還是爺送你們一程?”

眼見林欖快成冰雕的眾人齊刷刷顫抖起來。

林炎:“水費可挺貴的,這大冷天街上結冰也不好清理,你們都死這兒了,爺還得雇人來收屍,又是兩大筆錢。你們誰把這賬先結嘍?”

眾人:“???”賬有這麽算的嗎?

“火爺!”

掛了滿身冰的林欖突然出聲,伴隨著清晰而密集的牙齒磕碰。

林炎看向他嗎,似笑非笑的模樣像極了等待小醜開演的觀眾。

林欖塞上的筋肉條條凸起,口齒亦有些不清:“欖自知父輩罪孽深重,然林家於玄術上的敗落已成事實,我等晚輩雖有力挽狂瀾之心,卻隻是行那螳臂當車之事。唯有紙爺回歸林家,方能救林家於危難,保林家千年的祖宗基業。望紙爺念在與老祖的情分上,再出手相助一次。父輩加之在紙爺身上的,欖願以一己之身代償一二。”

他說著,雙手艱難抬起,在自己頸項兩邊重重一點。

身後之人紛紛驚恐大叫:“家主不可!”

有人望向林炎,赤紅的雙眼裏盛滿恐懼,還有那麽點拚盡全力才能掩飾住的憤怒。

他厲聲道:“林野風林野雨兩兄弟縱是有天大的錯處,他們也已付出代價,世家之內何曾有過禍及子孫之說,尋根溯源,大家都是一位老祖宗!火爺,欺人不可太甚,當年……”

“當年之事已成過往。”一直未有現身的霍紙出現在門口,身著大紅風衣,不再似當年模樣。

他環顧四周,冰冷的視線刺得每個投來希冀目光的林家人涼到了心底。

他道:“既已成過往,便無須再提。靈樹並非林家老祖種下,從來都不是林家之物,歸於林家千年已是你林家莫大的榮光。緣已盡,莫再奢求,爾等配不起林家老祖才能得的機緣。”

跪滿地的人們無不驚駭,紙爺這是要與林家徹底劃清界限?誰人不知紙爺再怎麽受刁難,心裏都仍記掛林家,現今林家敗類盡除,新家主亦給足顏麵,紙爺理應應允回歸林家之事。前陣子黎夫人回到焚城還曾以林家大小姐的名義前來叩拜,紙爺是受了她的禮的,怎麽一轉眼竟要與林家分道揚鑣?

“紙爺!”

“紙爺!”

老輩分的人皆想以冗長之詞做垂死挽留,不料一張嘴先被洶湧水蛇灌得差點斷氣。

林炎關了水,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如那瞬間凝結的冰碴。

“祖宗留下的老本吃完了就自己想飯轍,守不守得住林家全看你們自己的本事。若真撐不起玄門世家之名,垮了便垮了。靠別人續自個兒家族的命脈,虧你們說得出口。”

他瞥一眼林欖:“比之前麵幾個偽君子的狼子野心,你倒是青出於藍呐。”

林欖緊抿雙唇,麵色白得更勝那雪。

林炎提高調門,令每一個參與這場鬧劇的林家子弟都能聽得真真切切。

“林家發跡於焚城,盤踞於焚城,並不代表焚城就是你林家獨有的。從今日起,霍家便是紮根在這焚城裏的新家族,紙爺即是家主。”

他招招手,有下屬遞來一張大紅燙金名帖。

他居高臨下遞給林欖。

林欖隻能麻木地接過。

林炎道:“此乃霍家門貼,已送至各大世家。今後誰生誰滅誰盛誰衰,皆憑本事,爾等休要再來糾纏。”

仍抱有絲絲僥幸的老人兒們蔫了。紙爺向各大家族分發名帖意味著正式自立門戶,自此,霍家便是與各大玄門世家平起平坐的家族,隻是剛好也在焚城而已。林家縱使老祖在世也不可能將別家家主拉入自家門下,更不可能將振興林家的希望寄托在霍家人身上。

而這焚城說大也沒多大,兩個家族盤亙在此,摩擦在所難免。

於林家,實乃大不幸。

林欖捏緊名帖,拔斷將他與地麵凍為一體的冰坨站起身,從牙關裏擠出一個字:“走。”

隨即便暈了。

後麵的人趕緊接住。有人叫嚷著去開車送醫院,可這幾條街上都是人,而且是腿都跪麻了凍麻了的人,撤出去哪是那麽容易的。人出不去,車就進不來,一時亂成了一鍋粥。

林炎掏掏耳朵,閑閑地念叨著:“打今兒起爺就正式更名為霍炎了……不好不好,還是叫霍火吧,霍火霍霍,爺從哪霍霍起好呢。”

嘈雜的人潮瞬間井然有序且悄無聲息,那踮起腳尖走在冰上還不打滑的本事,就是貓兒見了都自愧不如。

林炎的聲音從後頭傳來:“結賬嘿!”

眾人好懸沒集體撲街。

然後他們有幸聽到了霍家主登位後的首道命令。

“霍家的地盤輪不到別人來清,霍火,你去。天黑前清理不幹淨,晚飯就省了。”

再然後,他們聽到了不可一世的火爺那哭天搶地的、每個字都拉著長音的哀嚎:“為夫這就清理!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