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林炎暈了一宿,霍紙便守了他一宿。

林炎踢被子,霍紙給他蓋被子。

林炎撕扯霍紙好不容易給他換上的睡衣,霍紙耐心給他穿回去。

林炎去扯霍紙的衣服,霍紙隻用了一拳頭就讓他徹底消停到天亮。

日上三竿時,林欖揉著脖子坐起來:“阿紙,我夢見有人敲我悶棍。”

霍紙淡然飲茶:“哦,套麻袋了嗎?”

林炎搓搓臉:“好像,沒有吧?”

霍紙點點頭:“對方對你很客氣了。”

林炎眨巴眨巴眼,又眨巴眨巴眼,總覺著……唔,興許不是夢?

等林炎風風火火頂著寒風去衝了個冷水澡,再哆裏哆嗦裹著浴巾竄到桌邊,搶過霍紙的茶杯連喝半壺熱茶,霍紙才說起正事。

“林欖在醫院遇襲,是哪邊動的手?”

林炎抱著重新蓄水的熱茶壺,下巴抵在壺蓋上:“能是哪邊動手。他背後的那些人不屑於用如此低劣的謀殺手段,更不會給他留逃生的餘地。林野雨再蠢也不會公然去拆醫院陽台的護欄,那可是林家投資的醫院。墳地那事已經折損了不少人脈,醫院再出狀況,有錢人們還不把林家給拆嘍。林野雨才把林家內部折騰得底朝天,再來一波外部圍攻,他怕是嫌自己家主的位子坐太久了。”

霍紙不置可否,這也是想了好幾天都沒想通的症結。林野雨再想除掉林欖也不會趕在林欖剛撿回一條命的節骨眼上用這麽明目張膽的手段,既然要收買他人動手腳,收買個參與救治林欖的醫生或是照顧他的護工,在林欖病危時殺他,不是比收買林欖的手下更能掩人耳目麽。

再不濟,搞個小鬼去踩林欖的氧氣管也能把人整死。

至今沒有露過麵的那股勢力向來是悶聲幹大事,這麽高調不符合他們一貫作風。

但也不排除他們故意搞大聲勢,嫁禍給林家的可能性。

不過說到高調挑事砸場子,焚城裏還真有這麽一位。

霍紙看向林炎:“怪不得你成天泡在人堆裏。”

林炎聳肩:“林野雨不會讓這麽大一口黑鍋甩到林家頭上,我要是他也會找個擋箭牌,就算不能轉移全部火力,分攤一下也足以緩解林家的內憂外患。”

霍紙輕歎口氣:“你還不如不回來。”

林炎:“我不回來,背鍋的就是你,你又向來懶得解釋自證,這左一波右一波的,你積攢這麽多年的好名聲怕是全廢了。爺哪忍心讓你這個細膩嫩肉的活菩薩遭這個罪。爺皮糙肉厚心黑手狠,他們不想要臉,爺就幫他們把臉皮剝下來。”

霍紙心頭一暖,正要說些好話。

林炎立馬湊過狗頭:“阿紙是不是滿心暖意,隻想以身相許?來吧,為夫準備好了,今日便拜堂圓房!”

霍紙當即圓他一個挨悶棍的夢想。

被敲了的林炎蔫了,耷拉在桌子上要死不活。

霍紙板起臉問他:“不是那些人也不是林家,那會是誰?林家的醫院不是那麽容易動手腳的。”

林炎有氣無力翻白眼:“醫院裏到處都是監控,進過病房的人誰能躲得掉?那人要麽是夜深人靜從樓上或樓下的某個窗戶爬進來的,又剛好躲過巡邏的保安、夜裏睡不著趴窗台上抽煙望天的家屬和病患以及周圍大樓外麵的監控,要麽是一直躺在那間病房裏的。”

霍紙一驚:“林欖自己做的?”

林炎:“還有其他更合理的選項麽。”

霍紙:“他為何要這麽做?才經曆一場死裏逃生,他不怕真把自己的命賠進去?”

林炎詭詰一笑:“林野雨這通折騰,真林欖的勢力能剩多少?冒牌貨拉攏的人又大多殉在了所謂的追查中,他要是再不冒點險,出了院也再掀不起風浪。在幕後人的眼裏,他本就可疑,再失去利用價值,他就真沒活路了。他們甚至不必親自殺人滅口,隻要給林野雨一點機會,林野雨便會代他們斬草除根。”

霍紙被他笑得心裏直發毛:“所以他又一次兵行險招,先發製人將了林野雨一軍,把林家置於富人的圍攻和輿論的風口浪尖裏,逼得林野雨不但不能對他暗下黑手,還得派專門的人來保他周全。短期內要是他死了,林野雨這個家主就當真做不下去了。”

林炎眯著眼睛嘟著嘴,像個豬頭:“阿紙真聰明,這都被你看穿了。”

霍紙覺著,林炎在嘲笑他是頭豬。

霍紙:“那墜樓的又是誰的人?”

林炎:“也許是林野雨借此次清查之機收買過去的,也許是那些人安插進林家的眼線,也許是個牆頭草,看林欖在林家日漸式微,打算換個主子卻沒來得及投名狀的,也許就隻是個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到死都沒想明白怎麽回事。”

說到底,那不過是假林欖隨機選的一塊墊腳石。

~

輿論會被時間洗滌成八卦謠傳,不再有左右它的必要,也因著經過了太多張嘴,衍生出許許多多魔幻的版本,成為這座城市裏獨一無二的耳邊風景。

霍紙和林炎自是不會去賞這過了不知多少手的風景,他們在意的,是事情後續的走向。

霍紙憂心忡忡。

林炎權當看戲。

這一日,林野雨又被一群人堵在了家門口。有錢人的路子就是野,十幾台攝像機架在各個方位,記者們將話筒懟到林野雨嘴邊,要求這位林家當家對醫院的意外事件給個說法。

林野雨怒從心頭起,偏又隻能對著鏡頭虛偽作態,把那早就準備好的套話講一遍,任記者再怎麽刁難也不能黑臉,免得給口碑觸底的林家再添輿論壓力。上位十年,林野雨幾時受過這種閑氣,林家能坐鎮焚城千年,除了玄門加持,更是有其物質根基,林野雨真要發威,有錢人也討不到便宜。

這不,策劃這番帶領記者上門討要說法的呂家近來諸事不順。先是老爺子起夜跌了一跤,家人連夜送去常合作的林家私人醫院,半路想起最近與林家頗多嫌隙而臨時轉換路線去其他醫院,卻在半路上遭遇車禍,耽誤了最佳救治時間,老爺子成了植物人;再是外地某家幼兒園遭遇醉漢胡亂砍人,受傷的幾個孩子裏就有呂家最小的外孫,性命是無礙,但嫩嫩的小臉上留了一條老長的疤;還有專程回焚城探病老爺子的呂家小姐,得知兒子受傷火急火燎趕回家,眼瞅到家門口了,卻在踩樓梯時一腳踩空,麵門撞在台階上,毀容不說,人也不曉得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接連的噩耗令老爺子的長子、呂小姐的父親焦頭爛額,在幾個重大商務決策上連連失誤,損失重大不說,還牽扯到一些法務事項,可能麵臨牢獄之災。

偌大的呂家頃刻間轟然倒塌,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傻眼了。

自然有人想到是林家用了見不得光的手段在報複呂家,順便殺一儆百,可玄門之法難尋痕跡,沒有證據,誰又會為一個倒下去的尋常富豪打抱不平。

沒有世家是真正意義上的正義者,也就不會有世家介入調查來得罪林家;沒有知曉玄門厲害還非要跟玄門世家較勁的有錢人,那些叫囂著要林家給個說法、實際並未受到任何損害的富豪們紛紛偃旗息鼓,回歸與林家往日的表麵和諧。

於是呂家這些事就成了人們口中的另一則說法百變的傳聞。

若說有人會管這淪為笑談的閑事,普天之下怕是隻有一位紙爺了。

當霍紙出現在植物人呂老爺子的病房門口,守著呂老爺子、以淚洗麵的呂家小公子終於想起這焚城裏還有這麽一號響當當的人物,且從不畏懼林家。

呂小公子當即跪地痛哭,願以呂家僅剩的這點身家作報酬,懇求紙爺還他呂家一個公道。是真的氣運已盡,還是有人背後使壞。

跟隨霍紙而來的林炎也沒客氣,請來律師立合同,又找會計核對呂家財產,該收多少錢絕不打折。

霍紙捏捏鼻梁:“呂家請的是我,你瞎摻和什麽。”

林炎理直氣壯:“我就是知道阿紙心軟,不會真去收他們的錢,他們想必也打算鑽這個空子,白用你這頭傻驢去拉林家那個誰都不敢碰的磨。”

霍紙:“……”

林炎:“你隨便去拉個人問問爺跟你什麽關係,爺能眼瞅你這傻驢連個胡蘿卜都沒見著就去給人白白拉磨麽。”

霍紙:“……”

林炎:“他們不提給報酬,那這算是咱們仗義出手,可他們主動提了,這就是交易,是委托,阿紙的高風亮節隻會被他們當作占到的便宜,這能行麽。阿紙的便宜,隻能我一個人來占。”

霍紙:“……”

林炎還想長篇大論,被霍紙一句話嗬斷:“閉嘴。”

林炎:“……哦。”

還不忘加個嘴上拉拉鏈的動作,表情之賤,霍紙用盡全力才忍住沒有當街抽他。

惹毛霍紙的林炎覺得必須好好表現才能重新樹立自己高大帥氣的形象,眼下最適合表現的,就是呂家的委托。

“阿紙,我推演過了,這呂家種種不順,皆是因他家祖上冒紅煙了。”

探看過呂老爺子卻毫無所獲的霍紙皺起眉頭:“準嗎?”

林炎把胸膛拍得啪啪響:“不準你上我家祖墳燒紅煙去。”

霍紙臉色驟變,立即派人去查呂家的族譜。

人們常說誰家得了天大的好處是祖上冒青煙,這青煙是祖上積德行善,一代代累積而來,若是懂道法也可以通過些非常手段給祖宗“製造”功德,從而令在世子孫受益。

紅煙則恰恰相反,是大凶之兆,世世代代行凶缺德,累及後世子孫。

隻是世代行善者通常子孫興旺,哪怕一脈單傳也鮮少斷子絕孫;世代行凶者多行不義,不用老天出手,自個兒就能絕戶,往往不出三代必定死絕。因而青煙常見,紅煙難尋,久而久之也就無人知曉了。

霍紙卻是清楚這紅煙與青煙一樣,都是可以做手腳的,雖然人造紅煙沒有天然的那麽有殺傷力,卻也有令其後世子孫死絕的危機。

倒是剛好對上了呂家眼下的際遇。

霍紙神情肅然:“你可知呂家先人埋在哪裏?”

林炎:“就是你想得那裏。”

林家墓園。

林炎:“上回丟的那批骨灰裏就有呂老頭他媳婦的。他父母是土葬,去年專門從鄉下遷到了墓園,重新入土沒幾個月就都被挖走了。”

霍紙:“如此說來,對呂家下手的並非林野雨。”

林炎:“不好說。”

霍紙:“嗯?”

林炎:“還是那句話,挖骨灰的人衝的是林家,被挖走的死鬼們純屬倒黴。那些人不會精心保管無關緊要的死人,最大可能是找個沒人的荒地草草埋掉,會不會被發現當作凶案都無所謂。林家傳承裏有卜算一門,那些老狐狸湊到一塊說不定能捋出些線索,找到一個就能找到其他的。”

霍紙想不通:“若是早已找到,為何不告知各家家屬?”

林炎:“罵已經挨了,名聲也臭了,骨灰還回去有什麽用?人家還會再埋去林家的墓園嗎?再說那骨灰都長一個樣,你說你找到的是人家先人,怎麽證明?骨頭架子就更甭說了,偷走它們的人會費勁吧啦保持原樣麽,不砸零碎都算他們有良心,家屬瞧見特意遷到墓園的老祖宗被謔謔成那樣,不得更生氣?”

霍紙無奈搖頭:“林家祖上寧願挨罵也會據實相告。”

林炎哂笑:“林家祖上根本不會讓自家看管的墓園失竊。”

霍紙無言。這倒是。

半晌,他說:“這麽說來,那些失竊的骨灰,如今都在林家的掌握中。”

林炎:“林家掌握的是那些有錢人家的命脈。你看呂家倒台之後,其他富豪是不是聽話多了。”

霍紙連連搖頭:“林野雨他怎麽敢?這是天大的罪過。”

林炎悠然望天:“天塌下來有林家的基業替他頂著,他有什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