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跳下來幫忙的霍紙望向這邊,短暫的茫然過後,已懂林炎做了什麽。

若隧道的真正出口在很遠之外,那些人不可能將一整條隧道都毀屍滅跡,而那三具屍身的陰氣不容小覷,勢必會在泥土中留下氣息。

業火能焚陰邪物,何嚐不是追蹤陰邪氣的利器。

霍紙欣慰一笑,他習慣以活紙燃業火,倒是不如林炎對業火運用得靈活。

此子,未來不可限量。

打定主意豁出命也要保住林家這棵有出息的苗苗的霍紙鏟土更賣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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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地下的掘土痕跡一路延伸到小區最裏麵的那棟別墅院落,這邊沒有公路,其他住戶也很少會往這邊來,因而在院中挖坑很難引人察覺,巡視的保安連這院子裏有沒有人都說不清楚,隻知道戶主買下這棟別墅之後再沒露過麵,也沒有人來住過。

林炎哂笑:“看來這房子私密性太好不見得是好事,這要是在院子裏殺個人埋個屍,上頭再鋪一層草皮,猴年馬月也不會被發現。這回是挖到姓林的,下回挖其他人家,偷點東西殺個人什麽的,嘖嘖嘖。”

霍紙不搭他的閑話,隻問重點:“那坑,究竟是通到哪的?”

林炎故作驚訝:“我怎會知曉,阿紙總不會以為那坑是我挖的?我火爺堂堂正正,從不做那見不得光隻會打洞的土耗子。”

霍紙不耐煩了,揮手讓他閉嘴。

林炎訕笑著湊上來,扭扭捏捏撞撞霍紙:“真是什麽都逃不過阿紙的慧眼。”

霍紙以剛化柔,堅硬且不留情麵地撞回去。

林炎趔趄著摔在綠化修剪的灌木上,好半天沒爬起來。

霍紙抱著手臂跟那兒看著,完全沒有上去拉一把的想法。

灌木上有積雪,林炎劃拉著粘一臉的雪,幽怨極了。

霍紙雙眼微眯,帶有林炎再不如實交代,他就把人埋了的脅迫意味。

林炎哀怨歎息,像個打架沒打過,回家告狀又被父母打一頓的小可憐。

不過開口倒已切換成說正事的腔調:“我放出去那點業火,耗沒了。”

霍紙蹙眉:“嗯?”

林炎伸手讓霍紙拉他起身,霍紙不想耽擱時間,拉了他一把。

林炎見好就收,一邊拍打身上的雪,一邊給霍紙解釋:“通道比我預想中長,一路通到城外。我放出的業火本就不多,追殘留的陰氣綽綽有餘,可若是遇上厲害的陰邪……”

林炎無奈搖頭。

霍紙很清楚業火的屬性,對付小鬼隻用一簇小火苗便能將其嚇得屁滾尿流,對付厲鬼惡魂卻需要熊熊烈火,否則必定會被強敵反滅。

霍紙心中一凜:“莫不是被幕後之人發現了?”

林炎笑笑,隻是這笑中略帶苦澀。霍紙還是頭一次見林炎這麽笑,他眼中的林炎向來是一派意氣風發的模樣。

林炎說:“那隧道,是奔城西去的。”

城西,還出了城。

霍紙不可置信:“亂葬崗?”

林炎沉重地“嗯”了聲。

亂葬崗中並無活人,難道挖坑的不是人,而是不甘於固守亂葬崗的屍體們?即便它們有心作祟,也得掂量下焚城的實力。沒人敢去平了亂葬崗,不代表邪祟跑來焚城鬧事也沒人管,亂葬崗與鬼口一脈相承的地勢才是那群屍骸的倚仗,出了亂葬崗,如今的林家依舊能擋它們一擋。

更別說亂葬崗雖在焚城之外,卻並非林家一家之事,屍骸們真跑出來還險些傷了林菲菲,黎家乃至其他玄門世家都不會坐視不管。

再說那亂葬崗聚集的是屍骨,又不是魂魄,它們上哪去找那麽多厲鬼塞到屍體裏。

都不如多鑽過來些屍骸白骨過來。

林炎聳肩:“所以說呀,這事肯定還得是人在背後做主使,一群埋在土裏千百八年的老骨頭能準確打洞到這裏,還能掐準有人進院子的時間點,再是能掐會算道行高深也辦不到。”

霍紙的眉頭熨鬥都熨不平了:“勾結亂葬崗,他們怎麽敢?”

林炎用他一貫的雲淡風輕來掩飾與霍紙一樣不安的內心:“是你我低估了對手的實力,他們連鬼口的主意都敢打,區區亂葬崗又算得什麽。”

霍紙無言,心緒從未如此煩亂過。

隧道若通向別處,他們尚且可以前去探查,說不定就此找出幕後之人的蛛絲馬跡,可那隧道出口在亂葬崗,霍紙是萬萬不敢再去硬闖的。

便是去闖也不會有收獲,那幫老骨頭不可能乖乖說出與它們合作之人是誰、圖謀為何。

這條線索竟就這麽斷了。

翌日。

林家傳來消息:林欖追著林菲菲別墅內發現的線索揪出了主使之人,親自率人前去理論,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林欖重傷瀕死;對手亦沒討到好處,嘔血而亡。

得到消息的霍紙愁得都掉頭發了。

林炎拊掌叫好:“既有人背了謀害林菲菲的黑鍋,對林家和黎家都有了交代,又滅了假林欖的口,這招一石二鳥用的妙呀。”

霍紙瞪他一眼,這種奸計得逞的語氣此刻聽來實在叫人生氣。

林炎嘿嘿一笑,撐著下巴湊近霍紙:“我聽說林欖帶去了不少人,包括一個最近被他拉攏到己方陣營的老家夥。按道理,這一戰當是假林欖全勝,由此加固他在林家的地位,樹立他在其他世家眼中的形象。結果呢,死的死傷的傷,假林欖連帶他在林家培植起來勢力幾乎毀於一旦。幕後之人繞這麽大一圈圖點什麽呢?幫林野雨肅清三心二意的牆頭草?嘶,你說整件事不會是林野雨搞出來的吧?”

霍紙盯著林家眼線傳來的參戰人員名單看了又看,有兩個名字很眼熟,是他暗盯假林欖時鎖定的“眼睛”,一個是直屬他的手下,另一個是表麵上會與林欖有些交集,實際聽命於林欖他大哥的林家旁係。手下跟著主子衝鋒陷陣很正常,林欖大哥的人為什麽要跟去?

總不會是擔心一個人盯不住假林欖吧。

或者,與假林欖起衝突的這些人與安排假貨混進林家的人不是同一夥?

林炎搶過名單,塞了杯茶過去:“你呀,就愛往複雜了想。哪來那麽多實力雄厚的潛伏隊伍,還非得都跑焚城來針對林家。這事無外乎兩種可能,一,咱們嚇唬冒牌貨的把戲被他們看穿了,他們不想因小失大,不得不棄車保帥;二,提線木偶不想再任人擺布,開始反抗了。”

霍紙啞然:“你的意思是,假林欖在借機清理掉監視他的人?”

他撂下茶杯又拿起名單。

林炎不厭其煩搶名單,塞茶杯。

林炎說:“指使他的人不是傻子,這一點冒牌貨比你我都更心知肚明,不下血本瞞不過他們,所以冒牌貨現在還躺在醫院裏,能不能救得回來要看他的命夠不夠硬。”

霍紙仍覺得不可思議:“這風險未免過於大了。”

林炎看向他的眼神逐漸邪惡:“阿紙過於良善,不懂惡人的心思。他本就是亡命之徒,頭上懸著的鍘刀有好幾個,他發現與之互惠互利的人從頭到尾都在騙他,說明他在那些人眼裏不過是隻螞蟻,沒有利用價值就會碾死他。他應該也想清楚了,他能假扮林欖,其他人自然也能,他並非無可替代。他的疑心會給那晚的事做出很多種假設,比如會不會是那些人在敲打他,是不是他的身份已然敗露,是不是那些人已經起了殺心,想借那三個與他有仇的女鬼之手要他的命。”

林炎舔舔唇角,看上去比冒牌貨更像一個瘋狂的變態。

“你不讓我活,我就拉著你一起去死。”

他輕快地說道。

霍紙為之戰栗。

林炎探手過來,在霍紙冰涼的手背上摸啊摸。

霍紙正在走神,毫無所覺。

林炎笑意盎然,好像剛剛他是被變態短暫地附了個身。

“林欖的身份是他手頭最靠譜的保命利器,用林家二公子的身份看似順著指使者的意,實則為自己謀福利,將偌大的林家裝進他自己的口袋,再毀掉所有頭上的要命刀,這是他此番搏命的終極所圖。他很清楚林家還有他不知道的‘眼睛’,所以他這回弄死的兩個眼線必定不是他與指使者的聯絡人,這樣才能向指使者表忠心,證明這次的大規模折損並非出自他的本意。”

霍紙:“可是別墅線索指向之人亦是指使者的人,兩撥自己人動手不過是做個樣子,他想假戲真唱也得對方配合才行。”

林炎:“那倒不一定。指使者會篡改坑底的痕跡就是因著他們沒把握瞞過調查這事的所有人,主要便是你我。他們對我們這麽了解,怎麽會推自己人出來當真凶。世家之間的勾心鬥角多著呢,誰家不在別人的地盤上偷偷放幾個自己的棋子,這不都是現成的替罪羊麽。這本來是給咱們準備的大禮,冒牌貨搶了先很難跟指使者交差,所以他會給你我也甩來一口黑鍋,讓指使者相信如果是我們先找到‘真凶’,他們的栽贓嫁禍計劃就會失敗。”

說著,林炎薄涼一笑:“放心,冒牌貨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