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林家子弟顯然不是頭一回被林炎看熱鬧,一個個氣鼓鼓偏又無可奈何,紛紛投遞雙份中指來表達他們無聲的憤怒。

林炎的回應簡單粗暴——扯過霍紙的雙手,擺弄出中指造型,配上他的兩隻手,四根中指高高舉起,在陽光下投射出四根標槍似的長長陰影,直刺林家子弟。

數量雖少,氣勢驚人。

霍紙:“……幼稚。”

他撤回手,手上尚且殘留著林炎掌心的溫熱,猶如剛剛朝林家人比中指那一瞬的興奮與悸動。

霍紙微垂著腦袋,嘴角無聲勾起,原來循規蹈矩如他,內心也住著個渴望惡作劇能夠得逞的幼稚靈魂。

如此鮮活,如此陌生,如此,渴望。

林炎沒留意霍紙,兀自跟手指陰影隻能投到身後的林家子弟隔空叫囂,個別林家子弟氣急敗壞挽起袖子要跟林炎肉搏,被其他人硬拽回去,怕他們本就傷痕累累的臉上再添新傷。

霍紙整理好心情抬起頭的時候,雙方戰況已經激烈到互相問候老祖宗了。

霍紙:“……”你們的祖宗難道不是同一位麽。

一腳踹在大罵對方祖宗的林炎屁股上,霍紙此舉收獲敵軍掌聲無數。

林炎委屈地一個勁瞪他,霍紙無動於衷,麵無表情揪著他離開墓園。

遠離小學雞互掐現場,林炎的智商重新占領高地,人也正常不少。他抹了把臉,雙手合十朝天拜了拜。

“老祖宗,我可不是故意要罵你的,實在是那幫兔崽子忒氣人了。”

霍紙斜楞他:“你還記得自己祖宗是誰呐。”

林炎驚恐狀:“怎麽可能忘得掉。”

他邊說邊又朝天上拜拜:“話說回來,老祖宗您也得偶爾開開眼瞧瞧你的子孫後代成什麽樣了,‘養不教父之過’,一個爹一個爹往前推,算到您頭上,您那罪過可大著呢。”

霍紙:“……”

林炎:“老祖宗呐,您在天上閑著也是閑著,要不咱玩個打地鼠?您在天上降雷,底下劈著誰算誰。”

萬裏晴空中隱隱響起隆隆之聲,由遠及近,隨即消失。

霍紙捂住林炎亂放炮的嘴趕緊把他拖走,生怕老祖宗發怒一個要劈的就是這個嘴碎的不肖子孫。

才回到家,霍紙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沒事找事選手二號就急吼吼登場了。

黎白沿敲敲大敞四開的大門,討好地朝霍紙和林炎招手。

林炎雙手摸腰:“你這個告狀精還敢來,我刀呢?”

黎白沿緊著擺手:“哥你誤會我了,我也不想什麽都跟母親說,可她一天問八遍,我總不回她,她怕是要親自過來了。”

林炎深吸口氣:“你不會瞎編點糊弄過去嗎,小學作文還不會寫麽。”

黎白沿一副為難模樣:“母親也是好意,我騙她多不好。”

林炎扯起盤在靈樹上的花蛇砸過去:“那你就能賣我唄。”

黎白沿想躲,又擔心花蛇摔地上傷著;想掐七寸,覺得不太好便臨時調換手法,結果被日漸肥胖的花蛇砸了個跟頭,連人帶蛇都變圈圈眼了。

“炎哥,不就是母親給你寄了幾本講古禮的書麽,你不愛看丟在一邊就好,至於生這麽大氣麽。”

林炎火更大了:“那是幾本書的事麽,那是……”

後頭的話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那個愛操心的姑姑給他寄來一堆講古禮的書是沒錯,可這裏頭還混了一本教授麵首如何討好主家的孤本秘籍,其中包含了配圖的房中秘寶,這是正經人該看的書麽!

要不是看在那本書是古版孤本,是古董,他才不會壓在枕頭下麵呢。

林炎深吸口氣,腰杆挺得筆直,正派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

霍紙趁這哥倆胡鬧的工夫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得差不多了才裝作剛發現黎白沿到來,問他有何事。

黎白沿一骨碌爬起來,許是過於激動沒留神腳下,被花蛇絆了個趔趄。

霍紙好心扶了他一把,黎白沿一腦袋栽到霍紙胸口,沒來得及站穩又被林炎拎著後脖領子甩飛出去。

“紙爺的豆腐都敢吃,膽肥了你。”

林炎瞪著眼,護食似的在霍紙胸前撫了撫。

霍紙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另一隻手下意識在腰間摸了摸。

我刀呢!

~

“紙爺,我手頭有個委托,挺詭異的。”

終於能好好說句話,黎白沿直奔主題,就怕待會又被他哥拐偏了。

林炎一臉鄙視,剛要插話,被霍紙塞嘴裏個饅頭,熄火了。

“我們學校的室外運動場有個地下室,專門存放體育用具,後來新建了室內體育館,校方活動和體育老師便很少再去露天場,都是些晨練的學生才去跑圈。地下室的用具使用多年,磨損嚴重,學校采買了新品搭配新的體育館,舊的那些便也隨著老運動場一並被遺忘,連地下室的鑰匙都不知放在誰手裏,早找不到了。前陣子有幾個新入學的淘小子,不知怎麽地撬開了地下室的門。”

咽下一口饅頭的林炎總算能說出話來了:“新入學的淘小子?那不就是你麽。”

黎白沿無奈:“炎哥。”

林炎嘿嘿一笑:“你就說淘小子裏有沒有你吧。”

黎白沿義正言辭:“沒有。”

林炎“哦”了一聲,尾音拖得老長。

黎白沿被他拖垮了,蔫頭耷拉腦道:“他們叫我去來著,我沒騰出工夫。”

林炎朝霍紙飛了個眼:“看吧,我就說他們學校裏沒有比他更淘的熊孩子了。你別看他老實巴交,骨子裏壞著呢,阿紙可別再叫他吃了豆腐。”

霍紙:“……”

黎白沿漲紅了臉:“炎哥。”

尾音拖得比林炎還長。

林炎揚揚下巴,大有“你敢反駁我就揍你”的架勢。

黎白沿鼓鼓腮幫子,慫了。

霍紙冷著臉又抓起個饅頭,林炎也慫了。

霍紙對黎白沿說:“你繼續。”

黎白沿偷瞄一眼林炎,縮著肩膀道:“我們宿舍有兩個人加入了靈異社,就是學校的一個社團。本來這是個很冷門的社團,日常活動也就是玩玩筆仙探探鬼屋,每年招新都招不到幾個人,中途還有覺得無趣的同學退團。最近焚城邪門的事一樁接一樁,靈異社也一躍成了最熱門的社團,社長從沒經曆過這場麵,也沒想到要篩選限製人數,報名多少就納新多少,成員多了,社團活動就不能總是原先那幾樣,於是便有人提出要拓展活動地點。”

林炎聽得直咧嘴:“玩筆仙探鬼屋?你們這個社團是嫌命太長麽,你就沒去問問他們是真的人少還是往年參團的人都死翹翹了啊?”

這回霍紙沒堵林炎的嘴。

黎白沿小幅度撇撇嘴:“大多高校都有類似社團,玩得也都是這些常見的通靈見鬼遊戲,流程不正規,不會真招來邪祟。”

林炎又開始瞪眼:“真招來了命也沒了。”

黎白沿像個莫名挨訓的倒黴孩子:“我想攔也得攔得住啊,真弄個鬼來嚇唬他們,申請入社的人隻會更多。”

以前的人都怕見鬼,談鬼色變避之不及;現在的人越是不信世上有鬼便越渴望見鬼,真見了鬼準保第一時間掏手機先拍合影再發個朋友圈。

黎白沿生在玄門,從小常見因此而沾惹陰邪、輕則走背運重則喪命的作死愛好者,以前他會苦口婆心勸阻,避免悲劇發生,後來他發現越勸越會勾起人們對鬼怪的好奇心,索性便不費這個事了。

霍紙和林炎紛紛搖頭,感歎世道變了,吃飽了撐的人越發多了。

黎白沿:“先前鬧鬼死人的巷子,校內發現屍體的河邊,他們都去過,後來也不知道是誰提議的,可以去學校那些封閉已久的地方探險。”

探險尋得就是個刺激,多番活動卻沒能見鬼的眾多靈異社新成員表示:探索學校封閉的地兒比探鬼屋還刺激,畢竟鬼屋裏不見得有鬼,而前者若是被校方發現可是要記大過的。

霍紙:“……”

林炎:“……”

這得吃撐成啥樣啊,莫不是消化道長到腦子裏了?

黎白沿:“我們學校老校區有很多封閉建築,他們探索過好幾個,後來就選中了體育場的地下室。那天晚上一共去了七個人,回來了八個。”

霍紙:“?”

林炎掏掏耳朵:“怎麽知道多一個的?他們還報數來著?”

黎白沿弱弱地:“昂。”

他曾好心提醒室友別在這類地界報數,很容易被奇怪的東西混進來,誰知不提醒還好,提醒之後他們每回去到一個地方先報一次數,走的時候再報一次數。

作死沒夠的。

黎白沿:“運動場有夜跑的人,有學生有老師也有校外的人,所以他們先派了個擅長開鎖的人假扮校工去開鎖,再一個個進到地下室,他們以為多出來的那個人是臨時參加活動的團員,第二天開活動總結會才發現團裏隻去了七個。有人說多出來的那個是夜跑的人混入其中,也有人說那是他們久尋未見的鬼從塵封已久的地下室跟著他們出來了。”

霍紙聽得直揉眉心。

林炎那九曲十八彎的腦回路也跟不上如今這幫孩子的趟兒了:“你還是直接說事吧,我的棺材板要壓不住了。”

黎白沿:“……事就是,他們當天夜裏又去了一趟。”

林炎:“……”

黎白沿:“這回所有團員都去了。”

霍紙:“……”

林炎:“……”

黎白沿:“被巡夜的保安給逮個正著。”

霍紙:“……”

林炎:“……”

黎白沿:“一個保安管不住上百個學生,大夥趁亂逃跑,轉天再開總結會的時候少了兩個人,一個是被保安抓去導員辦公室的社長,還有一個至今都沒找到。”

“一百多人的作死社團,這年頭邪~教都沒你們這規模大。”林炎抹了把臉,對霍紙說:“走吧,咱也去他們學校瞧瞧那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