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林炎飄回霍家時像朵飽受摧殘的嬌豔花朵,一頭紮到霍紙頸肩嚶嚶啜泣。

霍紙很是嫌棄,抖肩閃開他的大腦袋。

林炎做作地塗抹眼角,許是衣服掉色,在他那雙媚眼外延留下一抹淡淡的紅。

倒是有那麽點楚楚可憐的味道。

霍紙心下歎氣:別是真在外頭受了委屈。

中邪小孩的話不脛而走,如今早已傳遍全城,林炎初回焚城根基未牢,怕是免不了處處受刁難。

“你……”霍紙欲言又止,安慰人這事他並不擅長。

“阿紙,”林炎依偎過來,期期艾艾道,“你說我是不是沒有魅力了?人家在街上站了一宿都沒能把那個變態引出來,凍死我了。”

正在打草稿準備安慰他的霍紙:“……”

八成是被自己的拿腔拿調惡心到了,林炎搓著手臂直起身子,嗓門也恢複了他日常的低沉粗糲。

“爺這魅力,路過的老鼠都得多看兩眼,那死變態一定是瞎了眼。”

霍紙:“……”很好,省得他想詞兒了。

深吸口氣,霍紙收起想胖揍林炎一頓的心情,問道:“林家那邊……”

林炎擺手,並不在意:“他們針對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爺還不是照樣在他們的地盤上想幹嘛就幹嘛。”

霍紙點頭:“看來你知道了。”有個防範便好。

“這點耳目,爺還是有的,”林炎嘻嘻一笑,“阿紙就不懷疑傳聞是真的?我跟林家勢不兩立,也確實很想殺林欖。”

霍紙微垂眼簾,淡淡說:“若當真是你動的手,就不會有這樣的流言傳出來了。”

林炎開懷大笑,眉眼彎彎煞是好看:“知我者,阿紙也。走,爺請你喝酒,咱不醉不歸。”

霍紙輕笑:“那你往後就得泡在酒缸裏了。”

~

林炎要殺林欖之事在林家引起軒然大波,連遠在外城的林家家主都親自打電話過來詢問是怎麽一回事。回家後一直緘默不語的林欖這才透露實情,稱他不想激化林家與林炎之間的矛盾才隻字不提,林炎想殺他,他理解。

眼線把這番話轉述給霍紙時,旁聽的林炎好懸沒吐了。

“這茶裏茶氣的話真是從林欖嘴裏出來的?”

霍紙的表情亦是有些一言難盡:“林欖怎麽說不重要,反正坐實你要殺他的罪名就夠了。”

林炎連連晃動手指:“不不不,他怎麽說才重要。一個飛揚跋扈、喜歡把喜怒全寫在臉上的人突然改走宮鬥路線,說明什麽?他要上位啊!”

霍紙微蹙眉頭:“林欖,想當家主?”

林炎作驚訝狀:“他的野心這麽不明顯麽?”

霍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生在林家這樣的家族裏,誰不想當家主才是異類,尤其林欖的父親以近親身份登上過家主之位,即使他不是長子,也會想要爭一爭這家主的位子。隻是林欖有那個心沒那個腦,親爹在位時他連他親哥都鬥不過,更別說現在的家主易主,他早從家主繼承人的名單上剔除了。

林欖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更可能通過殺伐來硬搶林家大權,但要說玩智力遊戲,林欖還差得遠呢。

在林炎看來,這個遊戲愈來愈有意思了:“一個莽夫改道去玩心計,你猜林家那些老王八是會先收拾他這個內憂,還是按照輿論風向先來找爺這個外患?”

霍紙對林炎給他自己的定位很無語:“如果是我,我會用內憂來對付外患,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林炎笑著晃晃腦袋:“你這個想法好是好卻一點都不難猜,林欖怎麽會想不到呢。”

他舔舔嘴角,笑意間有那麽些許變態的味道。

“他初回林家時不提,其實就是不想正麵跟我衝突。按他以往的性子,在我這吃了虧會立刻召集人手來找我決一死戰,他忍到家主過問才開口,那麽最後跟我對線的就不可能是他。”

林炎已經能想到林欖如何推脫了:我在林炎手下死裏逃生,護身小怪皆已慘死,林炎那邊尚有霍紙相助,我實在無力與之對抗。

“林家的老骨頭們想當漁翁,殊不知林欖何嚐不是如此打算呢。”

林炎譏諷一笑,眼中的光彩更盛了。

~

日落西山後,街上行人逐漸稀少,霍紙又開始在街頭漫無目的遊**。

雖然他被扣上了和林炎“同流合汙”的黑鍋,但他誅邪是為救人,明麵上林家找不出錯處,哪怕那邪物是林二少的護身小怪,它也是萬萬不該上了尋常人身的。

林家從前便有意無意找他麻煩給他添亂,現在亦是如此,霍紙早都習慣了。

既然他的處境沒有變化,他就得照常做事,與鬼口異動相比,林家的危機、他和林炎的危機都不值一提。

隻不過霍紙隱隱有種預感:林家遇上的這些事冥冥之中都與鬼口有關聯。誰讓林家的榮光是靠老祖宗鎮壓鬼口換來的呢。

他走著走著,四周的亮光驟然消失,霍紙愣了一瞬才意識到是路燈熄滅了。今夜無星無月,再沒了路燈,放眼望去就隻能瞥見幾盞遙遙未熄的秋夜孤燈。

那一點點光簇後麵藏得,是孤枕難眠的無助靈魂,還是忙碌加班的身不由己?

霍紙的思緒隨著他的視線一點點拉遠,直到一聲喇叭在他耳邊炸響。

“嘛呢,過道不看車啊。”

霍紙陡然回神,自個兒好好走在馬路邊上,倒是大半夜違規按喇叭那位,一臉賤笑快把車橫到路中間了。

霍紙沉下臉:“林炎。”

林炎熱情招手:“帥哥搭車不?”

霍紙斜楞他。

林炎立馬改口:“帥哥代駕否?”

他邊說邊從車裏拿出一罐啤酒,嘭一下打開,咕咚咚全喝了。

林炎:“嗝。”

霍紙:“……”

被迫成為代駕的霍紙打從上車就沒有好臉,偏偏林炎不知死活聒噪個沒完,於是眼瞅到家的霍紙來了個急轉彎,汽車一路飆去了附近公園的池塘。

把林炎從車上拎下來,霍紙冷酷一揚手。

噗通。

“謀殺親夫啦!”仗著公園夠大夠偏,林炎恨不能把嗓子喊破了。

霍紙抱著手臂,一腳把攀住池邊的林炎又踹下去:“開車不喝酒,醒好了酒再上來。”

在水麵上浮浮沉沉的林炎臉比苦瓜還苦:“我,我不會遊泳啊。”

霍紙一怔:林家居然有人不會遊泳?

修行必修氣,閉氣是第一步,而潛水是練閉氣最有效的手段,所以修行之人都會遊泳,而且個頂個是水下高手。

林炎努力仰著臉,就剩個鼻子在水麵上了,嘴巴沒進水下,聲音嗚嗚啦啦的。

“我……咕嚕嚕,真不會水。”

然後人就不見了。

霍紙眉頭擰成個疙瘩,心底再不信也不能眼見著林炎沉底,隻好下去撈人。

他甫一進水,一張腐爛的大臉差點懟他麵門上。

霍紙一驚非常,可身在水下行動受限,他沒法迅速躲開,隻得一麵踩水後撤一麵調整視線去看這張爛臉是哪冒出來的。

林炎就是淹死也不能爛這麽快吧?

這一看,霍紙的心咯噔一下。

那是個直挺挺立在水下的人,頭上腳下呈正常站立姿勢,半長的發絲隨著水紋波動蓋住了那張腐爛的臉,霍紙看不清對方是男是女。這人的腳下還有一團黑影,正在小幅度顧湧。

突然,顧湧的東西猛揚起臉,是林炎。

林炎朝霍紙晃晃手裏的繩子,那是他從池塘底下扯出來的,另一頭係在腐屍的腳上,使得腐屍呈現站立姿態。

霍紙率先浮出水麵,狠狠抹一把臉。

要不是自己突發奇想把車開到這來的,他都要懷疑是不是林炎在這綁了具屍體,就為給他家收屍創收。

林炎是跟腐屍一起浮上來的,他也沒管腐屍,自個兒先爬上岸,動作麻利著呢。

霍紙:“……”你不是不會遊泳麽。

林炎把纏在手上的繩子扔給霍紙。

“滑膩膩的賊惡心,你來吧,我現在看它有點反胃。”

“呸呸,泡過死人的水真難喝。”

“阿紙你喝了沒?要不我捧點給你嚐嚐?”

霍紙要不是忙著拖屍體上岸,他非把林炎再踹下去一次不可。

警局那邊派人來做了登記,屍體還是歸霍紙帶走,因為霍紙說這並非是尋常殺人棄屍,而是古法煉屍。

所謂煉屍,就是通過各種非常規手段將普通的死人煉成法器,類似於可豢養的鬼怪,唯一的區別是鬼怪與飼主間通常不存在恩怨,更像是雇傭關係;隻有少數煉鬼師是殺人取魂,以暴力驅使煉成的鬼怪為自己服務。而被煉的屍體則一定是被煉他的人所殺,因為煉屍比煉鬼更難,隻有親自動手才能確保各個變量都符合煉屍標準。

這具腐屍煉製時間不短,已初顯成效,那張臉並非是被水泡得久了才爛開,恰恰相反,腐屍正在由腐敗轉向初死狀態,最終會變成與活人無異的外形。

這樣煉成的屍身被玄門內戲稱為活死人,古往今來向來是達官貴人們最愛的殺手首選,因為它們果決狠辣且不會說話。

現如今這個時代,會煉屍者少之又少,能悄無聲息殺人並把屍體藏到公園的湖裏,也並不簡單。

漱完口的林炎突然靠近,輕聲說:“你猜墜樓而死的那個學生在人工湖裏救上來的,會不會也是這麽個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