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魔女小姐
出門約會都要做什麽準備呢?
換做是以前的話,江酒無論如何都是要好好捯飭一番的。
要洗個澡,收拾發型,按照要去的場合考慮穿搭——去遊樂場之類的地方可以穿得隨意一些,而去日料店西餐廳就得考慮要不要更講究。
適當的穿著會讓人覺得舒服,乃至心生好感,所以有時候江酒還會噴些配合穿搭風格的香水。
但今天是不需要了。
因為今天是……一切結束的日子嘛。
江酒想著,低下頭看電腦屏幕。
屏幕上映著QQ的聊天界麵,給他發信息的人頭像是隻蠻可愛的黑貓,那隻黑貓正慵懶地趴在地上,尾巴俏皮地卷成盤旋的形狀,神秘而優雅。
江酒給她的備注是魔女小姐。
當然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魔女,就算有的話大概也都早早消失在中世紀西方那場獵巫運動和近代突飛猛進日新月異的科技傾軋之下了。
科技的盛大光輝之下不應該再有神秘力量的存活空間——之所以江酒給她備注成魔女小姐,隻是因為她本人的氣質就像她頭像那隻黑貓一樣神秘而優雅。
就像故事裏那些戴著尖頂帽子,騎著掃帚,手握法杖會使各種奇奇怪怪魔法,用蝙蝠翅膀和蛇的牙齒在坩堝裏熬煮魔藥的魔女。
她便是如此奇怪的女孩。
即便是在江酒所有的,加起來有兩位數的前女友之中,她也是不折不扣的異類。
江酒看不透她。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畢竟今晚他出門赴約就是為了跟魔女小姐說再見……或者說再也不見。
就像過去他已經做過很多次的,事到如今都已經習慣成自然的事一樣——江酒打算向魔女小姐提出分手啦。
……
時間是晚上九點多一點,地點是市中心附近一條街裏藏得很隱蔽的一家酒吧,
這裏是江酒和魔女小姐初次邂逅的地方,也即將要成為見證他們分手的旁觀者。
在這裏開始的孽緣也理所應當在這裏結束嘛。
江酒跟熟悉的調酒師打了個招呼,就坐到了角落的卡座——守時是紳士的美好品德,而提前到達等候則是紳士的風度。
江酒按著記憶裏魔女小姐喜歡的口味給她點了杯雞尾酒,又給自己點上一杯,然後就耐心地窩在沙發裏等魔女小姐到來。
然後,又過了幾分鍾,魔女小姐準時走進了酒吧。
在一陣風鈴的輕響中,江酒下意識抬頭看她,發現她穿了他們認識那天她穿的那條黑色長裙。
樣式簡單,剪裁得體,會讓人聯想到塞壬女妖在海水中漫漫散開的長發,有流水般的清涼質感——江酒一直覺得她這件黑色裙子應該不是便宜貨,卻從來沒在各個奢侈品牌子的發布會或者時裝秀上見到過相似的設計。
他能感覺到剪裁和設計帶來的高級感,卻始終不敢確定那條長裙究竟是不是某個奢侈品牌子旗下的新品。
原因嘛……或許是有的人就算套著麻袋也能穿出國際大牌的感覺吧?
就比如眼前這位魔女小姐。
長發如墨,眼眸是氤氳著迷蒙霧氣的純黑色,不喜歡塗口紅所以嘴唇一直都是略帶病態的蒼白,個子很高挑,腿是一等一的長,即使她的穿衣風格一直很保守天天都裹得嚴嚴實實的江酒也能看出她的身材很好。
現在她的表情很平靜,進了酒吧和調酒師頷首打了招呼之後就轉頭徑直向江酒走來。
“晚上好。”
江酒笑著向魔女小姐打招呼。
“晚上好。”
魔女小姐清淺地點頭還禮,然後在江酒對麵輕撫長裙落座。
“我給你點了酒,”江酒語氣很溫柔,“是以前你一直都很喜歡喝的雞尾酒,前些天因為季節的緣故薄荷葉質量不好做不了,現在終於能做了。”
“嗯。”
“最近換季,天氣變得快,你身體又一直都不怎麽樣,得注意保暖小心感冒,尤其是流感。”
“嗯。”
“說起來你今天怎麽又穿這條裙子了?我記得咱們當初認識的時候你穿的就是這條裙子吧?”
“嗯……”
魔女小姐好像有慣性一樣的回答節奏突然停頓了一下。
她突然抬眼與江酒對視,純黑的瞳孔裏泛著一點點疑惑。
“我跟你認識的時候穿的是這條裙子,現在要分手,穿上這條裙子……算是重溫一下那天的感覺,沒問題吧?”
“……”
江酒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就像虛假的麵具被掀開,原本多情且溫柔的模範男友忽然變成了冷血而善於玩弄人心的鐵渣男。
“你果然知道我今天約你出來是為什麽啊。”
江酒用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
“那,攤牌吧,我也不裝了。”
他坦誠地看著魔女小姐的眼睛,爽朗點頭承認:
“沒錯,今晚我是來跟你提分手的。”
魔女小姐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她好像並未因此感到一絲一毫的驚訝。
她隻是困惑地皺眉,又很可愛地歪頭:
“可,為什麽?”
江酒聳了聳肩,擺手:
“可能隻是,單純因為不喜歡了而已。”
說完他又歎了口氣,推了推眼鏡,詳細給魔女小姐解釋
“感情這種事本來就很麻煩,可能前段時間還很喜歡呢過段時間就突然不喜歡了,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咱們倆談戀愛隻是柏拉圖式戀愛,平時消費基本都是我買單沒讓你掏錢,也沒一起睡過,這過程裏你也不算吃過虧,對吧?”
魔女小姐眼神略微茫然,似乎在跟著他的話回憶過去,回憶完了之後確認他說的是事實沒錯,便點了點頭。
“對嘛,”江酒笑了笑,“所以我沒惦記著騙你的錢也沒騙你的色,咱們倆這隻是普普通通的,感情淡了所以不適合繼續談下去了。”
說完他又想起什麽,伸手指著他自己說:
“當然你也可以覺得我是渣男,罵我兩句也無所謂,畢竟確實是我對不起你,可……不管怎麽樣,我確實是沒辦法繼續當你男朋友了,對不起哈。”
“……”
魔女小姐盯著江酒看,默不作聲。
她大概也是有點無奈的,無奈於碰上了江酒這種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渣男。
陳述過錯,點明得失,把他們倆從頭到尾的關係都挑幹淨挑明白了。
他的確從未饞她身子也沒騙過她的錢,所以魔女小姐似乎確實很難直接給江酒扣上個渣男的帽子……因為自始至終他從她那兒騙走的東西似乎隻有感情,而感情是無法以價值來衡量的。
所以她可以罵他不要臉,罵他負心漢,罵他是個感情騙子,但唯獨沒辦法跟他鬧起來。
因為他們倆都是講道理的人,講道理的人無論如何都幹不出多不講道理的事。
僅此一點,江酒似乎就已經抓住了魔女小姐的要害,在今晚徹底立於不敗之地了。
真是……深諳人心所以更讓人覺得討厭的渣男啊。
魔女小姐輕歎一聲。
她抽出了魔杖。
江酒愣住。
他眼睜睜看著眼前的少女不知從哪兒抽出了根還帶著片嫩葉的樹枝,然後垂著眸,輕聲問:
“之前……你跟之前那些女孩子分手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嗎,江酒?”
“!”
江酒驚住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而魔女小姐輕輕晃了晃手裏的魔杖。
隱約間有輕快的吟唱聲壓過酒吧音響裏播放的爵士樂,在所有人耳邊回響。
“睡吧。”
江酒聽到魔女小姐說。
於是不管是吧台裏的調酒師還是吧台下的客人——此地除了他們兩人以外的全部活物都如同陷入永眠般沉睡過去。
江酒瞠目結舌,心中突然又浮起某個幾乎是不可能的猜想,於是震撼地抬頭看向魔女小姐手中的魔杖。
魔女小姐卻提前猜出了他的想法,於是低聲解釋:
“六又三分之一寸長,接骨木材質,這是我的魔杖。”
她的語氣滿是理所當然的味道,就好像在說……就像汽修工人會隨身攜帶一把扳手一樣,身為一名魔女理應能隨時隨地抽出自己的魔杖。
可江酒不想知道這個,他隻想知道為什麽這世界上真的會有魔杖這種東西。
他癱在沙發裏,盯著那根魔杖,感覺自己從小到大二十幾年來逐漸形成的堅不可摧的三觀在轟隆一聲巨響裏碎成一地狼藉。
心髒在戰栗,身體在顫抖。
“……魔女?”他喃喃地問,“原來你是魔女,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魔女?”
魔女小姐卻並未回答他的問題。
她隻是拎著那根還帶著片蒼翠葉子的魔杖,上下打量了遍臉色蒼白的江酒。
然後,自江酒跟她認識到現在為止,她第一次微笑起來。
“雖然你沒騙我的錢也沒騙我的色,雖然跟我在一起每次出來消費都是你買單,雖然你剛剛說的很有道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了我不應該再強求……”
“可是,被欺騙了感情的我,果然還是會覺得很生氣。”
“你以前跟我說生氣了就要學會發泄,不然會把人憋壞的——那麽,江酒,你做好了承擔一位大魔女怒火的準備麽?”
有未知之物隨她的宣告蘇醒,如活物般蜿蜒著爬出,在地上在酒桌上留下汙濁粘稠的痕跡。
是觸手。
一根根帶著吸盤和詭異眼睛狀花紋的觸手從少女身後和長裙下爬了出來,在陰影中蔓延,漸漸擠滿小半個酒吧,映得香薰的燭火搖曳。
然後,一條觸手勾著一瓶流光溢彩的斑斕魔藥,伸到了江酒麵前。
端坐於黑暗中的魔女小姐看著江酒,聲音冰冷:
“如果你是以欺騙少女感情為樂的渣男,那把這瓶魔藥當做對你的懲罰再適合不過了?”
“喝下這瓶魔藥,你將成為見習魔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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