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好了!
“請不要緊張，我們隻是來了解情況而已。”
“好，好的……請自便。”
Wango便利店，本來都準備好下班的店長楊叔，一推開門就看到了警察叔叔。
俗話說得好，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每個人心中都有小九九，楊叔也不例外。
“我就是帶回家一個快過期的布丁……至於嘛！我都把商品核銷報廢處理了！”
楊叔一開始還以為這些人是來逮捕自己的，差點嚇哭了。等他看到一身泥濘，渾身濕透的林玖苦笑著跟他打招呼時，瞬間就硬氣了。好家夥，拿店裏即將過期的食品最多的人就是林玖！要抓一起帶走！我好歹有個人陪！不虧！
跟在後頭進門店的還有一位水靈靈的美人，淺亞麻色的長發在燈光的點綴下映出瑰麗的光澤，發尾隨性卷曲，兩側弧線形狀在保持甜美時又增添了不少女人味。透明般的乳白色肌膚光滑如玉。端正精致的五官幾乎找不到挑剔的地方，睫毛微微上翹，柔軟的嘴唇淺紅，被水沾濕也沒有出現掉妝的跡象，難以想象這會是素顏。
不施粉黛，國色天香。
楊叔想不通的是，這樣的美人為什麽會左手提著一雙斷掉鞋跟的高跟鞋，右手還握著半根黃瓜……這是什麽套路？現在的年輕女孩都這麽有個性？回家路上啃黃瓜？
楊叔有些摸不著頭腦，以他的智商，很難理解這件事。
直到他掃了一眼，發現林玖手上還有半根黃瓜，事情突然間清晰明朗！
“我悟了！”
楊叔學著林玖平日裏思考事情做出的手勢，雙手十指指尖相互觸碰。
林玖今天提前下班，沒有拿當天賣不完，賣不完就隻能丟掉的過期便當！
也就是說——
林玖今晚沒吃飯！
他已經餓到向路人搶劫這地步了嗎！
難怪會有警察同誌過來了解情況，原來如此！我DAY到了！
楊叔抹了抹淚，一瞬間對於自己辭退林玖這件事感到後悔萬分，沒想到小小的動作傷害那麽大。他默默地將慈祥的眼神投過去，那是林玖都沒有從那個男人眼裏見過的父愛。
就在這時，那位身高一米八，氣度莊重的警官忽然起身在便利店逛了一圈。
他來到收銀台，依次將選好的東西放在台上。
兩條幹淨的毛巾，還有兩瓶從熱飲櫃拿下來的熱牛奶。
此時便利店值夜班的是一位剛入職不久的大學兼職生，沒什麽社會經驗，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陣仗。門外都是警車，總感覺出了什麽大事，不由得感到緊張。也不知道該不該掃碼收費，蹉跎不決。
“小同誌，我們講究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其中就包括不拿群眾一針一線，買賣公平。這都是基本原則，你就放心吧。”
神情肅穆的警官看出來對方的緊張，微微一笑，笑容剛毅正直。
新人小哥這才鬆了口氣，他網劇看多了，其中就有一些不恰當的內容汙蔑善良的人。甚至還有無良劇組搞出緝毒警與毒販炒CP的神經病劇情，刻意給毒販洗白。
惡心，惡心呐，惡心！
簡直就是麻匪，麻匪都不如！
在這個高速發達的互聯網時代，難免會有人被漫天的垃圾信息蒙蔽雙眼，以至於看人看事都出現了問題，誤以為生活亦是如此。
新人員工有些笨手笨腳的掃上熱牛奶瓶上的條碼，然後看著毛巾直發呆。
便利店不是每個商品都有條碼可以掃的，例如關東煮這些食物，你總不能對著一個咖喱魚蛋掃碼吧？因此鍵盤上有些按鍵直接被設定成快捷鍵，但鍵盤數是有限的，有些不怎麽賣得出去的商品就沒有錄上去……例如毛巾等生活用品。
畢竟便利店的毛巾拖孩牙刷都是牌子貨，勤儉的人一般都不會在便利店買這些。生活超市的批發貨不香嗎？經濟實惠又耐用，用爛了還能當抹布，不存在浪費。
“店長，這個毛巾的碼是多少？”
新人小哥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他記得林玖給他做入職培訓的時候有講過關於這方麵的事情。當時的他低頭俯視著身高不到自己胸口的高中生“前輩”，心中滿是不以為然。
林玖無論是年齡還是學曆都比他低的多，還擺出一副教人的樣子，這實在接受不能。作為一名沒遭到社會毒打的大學生，他怎麽也說不出口，也不怎麽想搭理對方。
林玖也察覺到了對方的態度，他不在意，隻是默默地給這位新人安排了一個月的夜班。每天十點上班，早上八點下班，並且實習生期間沒有夜班人員專屬的飲品補貼。
這大概就是前輩對於後輩的關愛，這份關愛厚重如山——就像是珠穆朗瑪峰那樣冷。
“毛巾的商品碼啊，我想想……”
楊叔沉思了一陣。
他記得的，真的——再讓他好好想個五分鍾也許就想起來了。
林玖看不下去了，應了一聲：“041。”
“好的，謝謝店長！”
新人小哥立馬轉頭輸入數字，發現收銀界麵成功彈出商品信息後，高高懸起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隨後覺得有些不對勁，剛剛回答的聲音是不是太年輕了點？
楊叔傻眼了，喃喃道：“我才是店長啊。”
眾人轉頭望去，正在低頭看著黃瓜流口水的林玖察覺到他們的視線，連忙把黃瓜收起來。
別這樣。
我們不會搶你的。
眾人心中達成共識。
“洗一下再吃比較好喔。”
西裝製服的大姐姐溫柔地提醒道。
畢竟這玩意上麵還沾著血……胡瓜碎顱殺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她精準命中殺人犯的後腦勺，這是小腦和腦幹所在的地方，可以說是重中之重。
小腦損傷本身不會造成生命危險，但如果是小腦出血，可能會壓迫腦幹而引起呼吸和循環障礙。若是腦幹直接受損，那事情就大了。腦幹可是人體的生命中樞，所有的神經傳導束都要通過腦幹來支配身體的各種活動，一旦受到損傷，容易造成呼吸循環障礙，意識障礙，較輕的也會出現四肢癱瘓，不能活動。嚴重的話會有生命危險。
從大姐姐出手的力度來看，黃瓜都崩成兩截，保底也是個暴擊傷害。
那一刻，空氣都彌漫著清甜的香氣。
“可以嗎？”
林玖難得出現尷尬的表情，他想起來對方是誰了。
這位姐姐經常來店裏買鮮牛奶，因此林玖有時候都找不到快過期的鮮牛奶報廢處理，還對此抱有怨念。沒想到她會是這麽好的一個人，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當然，這個也給你。”
大姐姐微笑著將手中半截黃瓜也遞過去。
林玖抬起酸脹發痛的手臂，接過女孩給他的食物。
在得到對方的同意之後，他起身到洗手池認認真真地清洗黃瓜。忍痛將沾到血的地方直接丟棄，不能吃不幹淨的食物，如果吃壞肚子就不好了。
這個過程中，林玖受傷的雙臂一直止不住地顫抖，但是他心情卻相當高漲。
好久沒吃蔬菜了。
開心。
“我是福口公安局的李麟宸，很抱歉占用了你們的時間。”
李警官將毛巾和熱牛奶放在休息區的桌上，考慮到這兩位民眾是被卷入到這次事件之中，他的語氣也變得溫和許多。
“謝謝。”女孩大大方方地接過來。
“……謝謝。”林玖猶豫了一下，也接過了毛巾和熱牛奶。
大丈夫要有骨氣，不受嗟來之食。
除非這黃瓜又脆又甜，這牛奶又熱又香。
李警官不怒自威的麵容稍稍放鬆了不少，他拿出紙筆開始做記錄。
“你們能把剛剛的事情重述一遍嗎？”
李麟宸麵色誠懇，態度端正，以一種平等的姿態大大方方地詢問。對方是民眾，是人民警察放在心中的第一首位，自然不能用對待嫌犯的語氣去問話。
林玖抿了一口熱牛奶，他就知道這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哦，現在是晚餐。
林玖解釋道：“如此如此。”
“這般這般。”漂亮的大姐姐補充道。
“原來如此。”
李警官點了點頭，不帶個人偏見的將對方的口錄完整地記下來。
哪怕他現在心中充滿了問號，小小的腦袋裏藏著大大的疑惑，有一種想吐槽的衝動。
這位犯罪嫌疑人的名字叫做劉華，今年二十八歲，曾經擔任某集團高層的保鏢，在三個月前屢次曠工而被公司辭退。近日在上梅林區與一位外賣員吳某發生口角衝突，連捅三刀，分別刺中咽喉、肝髒，肺部等重要部位，造成吳某當場死亡。
公安局警方接到報警後立即調動攝像頭立即進行調查搜捕，完善的居民身份信息係統與覆蓋整座城市的攝像頭全部調用起來，警民通力合作。辦案不是在過家家，這是為了預防接下來會有新的受害者，以及要將犯罪者緝拿歸案的決心。
今日下午五點五十八分左右，公安局接聽到市民報案電話，立即派人對該區域進行調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終於找到了劉華，但沒想到劉華會瘋了似的往馬路上跑，造成交通混亂不提，劉華本人也被一輛轎車正麵撞上。在場的警察同誌先是呼叫救護車，隨後趕去救人，卻沒料到倒在地上的劉華突然暴起襲警，導致該警員腹部中傷。
劉華再次逃了，另一位沒跟上的警員在追捕與救援的兩難下，選擇呼叫支援。交警第一時間抵達現場維持交通秩序，而他為負傷的警員進行止血，好在救護車及時趕來。李麟宸在接聽到該警員暫無生命危險的好消息後，也是鬆了口氣。
在警方全力追捕，勢必抓到犯人的時候，就在五分鍾前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劉華，以及一男一女兩位普通市民。如今劉華已經被送去醫院，這人還不能死，等待他的將會是審訊與判決，必須要把他獲得甲基苯丙胺的渠道了解清楚，徹底將其斬斷！
一粒都不能流入到群眾之中。
在中國，二零零四年時統計甲基苯丙胺吸食者人數高達八十四萬人，這是何等觸目驚心的數字！時隔多年，在無數緝毒警付出汗水與血水的代價下，在無數教師與禁毒工作者的普及教育下，才讓更多人了解到其中的危害性。這血淋淋的教訓，警示著每一個人！
李麟宸將一頁紙寫滿，翻到第二頁，禮貌的詢問道：“請你們將姓名與聯係電話填在上麵。後續可能會有電話通知，請放心，這隻是例行公事而已。”
“好的。”
女孩接過筆和紙。
李麟宸看向林玖，眼中滿是好奇。
根據這位男孩的講述，他看到有人提著刀衝過來，為了維護公共治安就順手攔住……這聽起來很合理。如果換做是任何一位警員說出這句話，他都會覺得合理。但是沒想到這位年紀輕輕的男孩，在麵對惡徒迎麵襲來時居然能夠保持冷靜，不被恐懼遮迷雙眼。
後生可畏。
“……你也想吃嗎？”
林玖被警察叔叔盯著，糾結了一下，分出手中比較小的那半截黃瓜。
“不，不用。”
李麟宸連忙搖手，剛剛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女孩猛地抬頭瞪他一眼，以及背後傳來一道銳利的視線，似乎全世界都在用冷漠的眼神注視著他。
這苦命孩子的飯都想搶，那還是人嗎？
李麟宸問道：“你是這家店的員工嗎？”
“前員工，今天辭職了。”
林玖咬著黃瓜，小口小口地嚼著。
“哦……”
李麟宸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說者無意，聽者有意。
製服大姐姐的手抖了一下，不小心劃破了紙。
“嘩啦”一聲，即便是放著柔和音樂的店內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不好意思。”
她有些慌慌張張地道歉。
“沒事的。”李麟宸自然不會為這點小事生氣，他搖了搖頭，問道：“填好了嗎？”
“填好了……”
她轉頭將紙筆交給林玖，深深地看著對方。
林玖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視線，而是把手往毛巾上擦了擦，這才接過筆和紙。
王雨婷。
這是大姐姐的名字。
林玖默默地將這個名字記在一本空白的書上，然後放到記憶書架上。
當他把姓名和手機號碼填上去後，本來想直接交給李警官，這時王雨婷忽然誇張的喊道：“我好像填錯手機號碼了！不好意思，請讓我檢查一下。”
“好的……”
林玖剛點頭，紙就被對方搶過。
王雨婷認認真真地看了一眼紙上麵的信息，嘴唇微微抖動。
她閉著眼睛重新默念了一遍，然後轉過頭，向林玖露出一個笑臉。
“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