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節 腹心

刺耳的金屬撞擊聲中,官兵人仰馬翻。看著不斷飛上天的殘肢與人頭,後排觀者心喪膽裂。

原本在戰略上,由於自大驕橫,官兵就吃了一個暗虧:突然出現的重甲軍團成功從右翼斜斜突入,官兵騎兵等於從側麵被捅了肋骨,陣型沒有施展開。

再加上因果律戰術導致的陣型混亂:即便跨越時空,左良玉部依舊不出幕後黑手所料,毫不猶豫賣了隊友。

接頭陣的左良玉部混亂,相當於頭車刹了車。直接後果,就是其餘官兵喪失了最後的衝擊動能。

這種級別的騎兵對衝,喪失了衝擊動能,就等於亮出脖頸等死了。

事實也是如此。甫一接觸,高速運動中的重甲騎士,就在左良玉部中間衝刷出了一條血肉胡同。

無論是戰馬還是人,無論是武勇過人的猛士,還是轉身欲逃的懦夫,在滾滾而來的重騎兵方陣麵前,統統像紙糊一般被碾壓在了鐵蹄腳下。間或有各種零件飛上天,隨時後隊提示著死神的位置。

顫抖的大地,嘶吼的馬鳴,密集的兵器碰撞聲,妖魔般無法阻擋的對手。聞所未聞的交鋒場麵,令驚恐不已的官兵喪失了作戰意誌。

短短一刻鍾,三千重騎已經鑿穿了一半官軍陣型,真真殺了個屍橫遍野。

完全沒有應對之策的官兵,陣型被自己人和敵人先後突得亂七八糟,失去了成建製抵抗的能力。刨掉四散奔逃和戰死的,原本人數占優的官兵,此刻已然變成了少數派。

這時候,重騎軍團扔掉了騎槍,換上厚背砍刀和長柄鐵錘開始跟在潰兵身後勻速收割。這種局麵,代表著珍珠卷簾之勢已成,官軍的大崩盤開始了。

當然,再艱難的情況下,還是有悍勇之士的。

譬如說七省總製盧象升臨時糾集起來的團隊。

事實上,引起大地震撼的重騎方陣,突入官兵騎隊的第一時間,久經戰事的盧象升就知道完了。接下來,多米諾骨牌一般迅速消散的官兵,印證了盧總製的猜測。

而在他正麵,發現被重騎突了後路的步兵方陣,也在自右往左飛速潰散。

一切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盧總製離不開暴風圈,來不及逃,更沒有機會去做什麽調整。

見勢不妙的親兵頭目,這時已經拉住了自家主帥馬韁:“總製,快走!”

眼看著前後左右的官兵都在分崩離析,盧象升情知今天已無幸理。倉啷一聲,他拔出腰間禦賜寶劍,和曆史上一樣說出了那句名言:“將軍死綏,有前無卻!”

緊接著,盧總製狂喝一聲:“好兒郎且隨本官殺賊”,隨即策馬迎上前去。

見主帥不退,一眾親兵自然也追隨而去。而在亂軍中看到主帥大旗緩緩上前之後,官兵中終歸有些許血勇之士,掉轉馬頭,湊到了盧象升周圍。

大明最後的忠勇之士,有一點,但不多。

砍倒了一批迎麵而來的潰軍之後,盧象升的大旗,如願和李自成的重甲兵團正麵接觸了。

甫一接觸,彼此大多都出身邊軍的對陣雙方,使用的都是正規軍陣搏殺法:基本不看對手砍過來的武器,隻管用手中的重兵器向對方招呼。

這一互砧,好不容易聚起來的一點熱血官兵,立時吃了大虧。

經過科學方式用現代化高爐冶煉、雜質含量符合國標的,利用機械衝壓定型的均質鋼甲,其防禦力遠超了官兵身上那些土爐子低溫冶煉,用雜鐵葉子串起來的鐵甲片。

於是,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屬交擊聲過後,緊跟著的就是一排被砍下馬的官軍。

戴著猙獰的牛角頭盔的李氏重騎,僅隻有人受傷,跌下馬的一個沒有。

戰陣上根本沒有時間喘息。雙方第一排騎士交換了傷亡後,官兵這邊第二排……也是最後一排,隨即補上了位置。

下一刻,終於直麵麵對重騎的盧象升,炸雷般狂喝一聲,手中尚方劍揮出一道白光,配合著天生巨力,正正砍在了對麵騎士的脖頸上。

“鐺”的一聲脆響,卷刃的尚方劍高高彈起。釘著一圈鉚釘的環形卡隼護頸,被盧總製砍出了一道白印……這是盧總製此戰唯一戰果。

緊接著,手臂高高揚起,胸前空門大開的盧象升,同樣迎來了一道黑漆漆的刀光。

歎口氣,盧象升閉目等死。

然而,他身後的帥旗拯救了他。

繡著“盧”字的醒目大旗,精致的將軍款山紋甲,外帶頭盔頂上綴起的三個纓珠。如此多的特征,對麵出身邊軍的騎士,一眼就知道對線的是盧象升本尊。

於是,黑色刀光在將將砍到盧總製脖頸時,硬生生拐了個彎,下落,在盧象升大腿上劃了一刀,鮮血四溢。

“盧象升在此,抓活的!”

隨著頭盔中傳來的悶喝聲,一旁騰出手來的騎士,“嗚”的一聲揮過來一柄鐵錘,正正砸在了盧象升胸口。

這一錘,砸得盧象升護心鏡凹陷,當即狂噴一口鮮血,當場伏在馬背上昏迷過去。

兔起鶻落之間,早有心理準備的親兵頭子,趁著對麵兩騎招式用老,伸手一把拉過韁繩就走。其餘幾個親兵,奮不顧身搶上前來,用兵刃隔開了敵軍,最終堪堪保下了盧象升一條性命。

……

七省總製盧象升的昏迷敗逃,給這場震驚華夏大地的大戰,劃上了完美句號。

同一時刻,在李自成老營步騎夾擊下,官兵正麵戰場的步兵軍陣同樣崩潰,完敗於洛陽城下。

緊接著,李自成馬步大軍合流,乘勢殺向了官軍大營。

之前跑路的叫花子大軍,這一刻紛紛回頭,歡天喜地唱著勝利戰歌,加入了追逃。

留守大營的臨洮總兵李卑直接傻了眼。

他此刻手中隻有兩千疲憊的步兵和八百騎兵,外帶一些輔兵。雖說數量不少,但這些輔兵都是臨時從各地征集來當仆役使喚的,完全沒有半點戰意。

現在麵對幾萬士氣高昂的賊軍,還有令李卑額頭冒冷汗的“連環甲馬”,他怎麽可能守得住草草修建的大營……官軍從一開始就是來攻打洛陽城追殺李自成的,壓根沒有考慮修建一座用來防守的大營。

萬般無奈的李卑,隻好下令全體跑路。

他沒那麽高的覺悟,搭上自家性命和底下兒郎,替各路潰兵拖住李自成。

當天,難得一見的奇景出現在了洛陽和虎牢關之間的平原:無數叫花子般的流民追殺著四散奔逃的官軍,蔚為壯觀。

當天下晌,在確定有馬的潰兵追不上後,闖王李自成下達了收兵的命令。

於是,全軍打掃戰場,當晚返回洛陽城。

此役,盧象升麾下官軍主力全滅,死亡和被俘總人數超過一萬五千人。另有超過兩萬的輔兵原地無損投降。

慘烈的戰役令官兵不光損兵,還折將。事後統計,包括總兵祖大樂、祖寬、鄧玘在內的多名總兵、副將、參將戰死。總兵湯九州被俘。

事後陸續逃回虎牢關的,除了李卑部整建製八百騎之外,隻餘盧象升本部二百餘人,另有左良玉百人殘部,其餘步騎全滅。

事實上,做為野戰單位,盧象升軍團已經從明末的戰略地圖中被除名了。

此役過後,繳獲了大量裝備物資的李自成部實力大增。在原有基礎上,不光增加了一個輕騎兵營,還額外成立了兩個重步兵營。

眾多外圍叫花子營頭,這一次也鳥槍換炮,至少統一了武器,前排還穿上了皮甲。

洛陽城下一戰,影響深遠,意義重大。

使用工業製成品的李自成部,輕鬆戰勝了明軍野戰兵團。由此體現出的工業化偉力,證明了傳統農耕勢力根本無法抵擋。

洛陽城下一戰,顛覆性終結了“官兵強於流寇這個”思維定式。包括李自成本人在內,其麾下所有將士,實打實感受到了“天命在我”,從而堅定了戰略信心。

這一戰的具體信息,會很快在華夏大地上傳播。由此引發的蝴蝶效應,會加速明政權的敗亡,給新興的大燕帝國接盤創造機會。

戰後當夜,欣喜若狂的李闖王,在洛陽福王府內“大宴群臣”。

至此,終於有了王霸氣象的李闖王,高據於台座,心安理得接收了各路諸侯恭賀投效,堪稱誌得意滿。

酒宴時間,唯一一個兢兢業業還在工作的,大概就是鞠躬盡瘁的周天師了。

親自到俘虜營點驗一番,周天師看到不少高階將領的屍首,卻獨獨缺少正主盧象升……這貨八成是跑掉了。

最大的戰果沒尋到,無奈的周天師,隻好咂著嘴回營發了一通電報。

和喜氣衝天的洛陽正相反,當晚的虎牢關內,士氣低迷,一片愁雲慘淡。

在戰場上挨了一錘的盧象升,當時跑了沒多久,人在馬背上顛醒了。可這個時候局勢早已糜爛,他醒不醒都無所謂了。

一路昏昏沉沉,輕騎敗逃回虎牢關,盧總製短短時間內已經變得意氣消沉。草草裹了腿傷,他坐在那裏一言不發,隻侯著殘兵回歸。

一直侯到深夜,除過總兵李卑部八百輕騎外,盧象升手頭隻收回了自家兩百餘殘部,外帶左良玉麾下百人。

坐在虎牢大堂,掃一眼堂下這點殘兵敗將,中年得誌,運兵從未嚐一敗的盧總製,此刻麵皮晦暗。

良久,他長歎一聲:“唉,此次事敗,非戰之罪。可惜了朝廷精兵猛將,盡喪吾手……萬千罪過,止由本將一力承擔,我這就去寫奏章。”

堂下僅剩的幾隻雜魚,聽主將主動背了鍋,也是心頭一鬆:如此慘烈的敗績,等於是大明僅剩的野戰兵團直接消了番號,朝廷事後一定會瘋狂追責。

不過,盧象升臨入後堂寫奏章前,還是下令親兵,將臨陣首逃的總兵左良玉押入了監牢。

萬念俱灰的盧象升已經不打算和左良玉計較了。他現在就是做個樣子,至於具體如何處置左良玉,還是交給皇帝吧。

左良玉被押下去的時候,沒有反抗。

和曆史上不一樣。今天的虎牢關內,掌握兵權的是臨洮總兵李卑。在被朝廷解除七省總製的職務之前,李卑這個老實軍人是必定遵從盧象升軍令的。

而左良玉這一次敗得很慘,眼下隻有一百殘兵。別說李卑了,他連盧象升都頂不過,所以他這次沒辦法紮刺。

不過左良玉也不怎麽擔心:自國亂以來,崇禎殺文官如殺雞,但對於軍人卻有有顧忌的,很少直接下令殺掉軍將,最多是戴罪立功。

左不過幾天功夫,盧象升肯定就完蛋了,到時候再說。

左良玉的判斷十分準確。

五天後,欽使快馬趕到了虎牢關。

實際上,所謂的八百裏加急,其實是清朝時候的事。最早在唐朝出現的加急軍情,上限是“六百裏”。

要做到八百裏加急,除了沿途有好馬換外,甚至還要換信使,晝夜趕路。這種高難度操作對於驛站係統來說很難。曆史上除了太平天國時期做到之外,其餘朝代,通常就是六百裏加急最多了。

說是六百裏,還要把明代各種不利的交通因素算上去。真實情況,八百裏軍情急報,提塘官一天最多跑五百餘裏路。

不過五百裏也夠了。

從虎牢關到京城一千二百裏路,兩天多一點就能到。而像洛陽大戰這種等級的軍情,皇帝哪怕睡了都要被喊起來當場處理,半刻不會耽擱。

這樣一算賬,來回趕路外加批奏軍情,五天半時間剛剛好,京城那邊看來一刻都沒有耽擱。

亮出腰牌,核對完勘合後進關的欽使,不出所料是一夥共七人的錦衣校尉。

見到錦衣衛,所有人都知道盧總製這一回是在劫難逃了:正常傳旨,多少會有個太監。清一色錦衣衛,就是來拿人的。

果不其然,隨後在大堂上,北鎮撫司掌刑千戶武恒州,當堂展開聖旨念出旨意:盧象升喪師失地,深負朕望。著有司即刻革職拿問,押赴京城論罪。

寥寥幾句話語,將之前紅得發紫的七省總製打成了階下囚。

念完聖旨,武千戶一手背後,一手托著明黃色卷軸,走到盧象升麵前,彎腰,笑眯眯地說道:“盧大人,接旨吧?”

忍著腿傷跪在地下的盧象升,顫抖著伸出雙手,接過了聖旨。

在場有資格聽聖旨的人,對這個結果絲毫不意外。

登基八年時間,可以說,朝堂上下對龍椅上那位崇禎皇帝,已經相當了解了:用得著向前,用不著向後。翻臉如翻書,視臣子如草芥。

帶兵的軍將頭子或許還有些忌憚。但對於文官,崇禎皇帝處理起來可謂是從不留情,毫不手軟。

盧象升是天啟年進士,徹頭徹尾的文官。

接下來,武千戶又掏出一根紅綢,在盧象升手腕上繞了一圈。這就代表著鐐銬,是高級文官最後的體麵。

正事辦完,武千戶一行人由於趕路勞累,於是決定在虎牢關休息一天再走。

這邊已經被削了官職的盧象升,按照武千戶要求,和總兵李卑交割了官憑印信,正式移交了虎牢關防務。

當晚,臨時主持工作的總兵李卑,被悄悄喚進了武千戶房間。

前腳進門,武千戶正色起身,咳嗽一聲,沉聲說道:“有口諭,總兵李卑聽旨。”

李卑不疑有他,當即跪倒聽旨。

“援剿總兵左良玉,臨陣脫逃,喪心病狂,罪無可恕,著有司便宜行事,欽此。”

聽完密旨,李卑瞬間明白了皇帝心意:又不想放過左良玉,又不願把事情鬧大,所以派錦衣衛來秘密執行。

憑心而論,做為一個比較純粹的軍人,李卑也是打心底裏鄙視第一個臨陣脫逃的左良玉的。

但今晚這一出,令他感覺到了一絲危險:他現在主持工作,左良玉回頭出了事,不會到時候黑鍋扣在自己頭上吧?

仿佛看穿了李卑所想,這位操著一口“京師語”的武千戶,和藹地拍了拍李卑肩膀:“李大人,還請放心。皇上親口吩咐下來的差事,弟兄們定能辦得滴水不漏。”

李卑稍稍放了點心:“如此……計將安出?”

“明早左良玉的飯食,不拘茶酒,端過來我看一眼便是。”

說到這裏,武千戶淡淡地補充一句:“放心,過個三五日,他自己就中下痢死了,牽連不到別人。”

李卑原本還擔心是砒霜一類易察覺的東西。現在聽武千戶這麽一說,心下頓時放鬆了:“那此事包在末將身上。”

“錦衣衛祖傳的手藝,大人盡可放心。”

第二日一早,武千戶先是親自監視著左良玉吃了早飯。然後,他們一行人整理好行裝,將囚犯盧象升押進了馬車。

按道理,盧象升應該一同騎馬的。不過他腿上傷勢比較重,騎不得馬,所以專門安排了一輛馬車。

之後,上馬,武千戶抱拳拜別李總兵,出關門往北而去。

不料,往北二十裏到了黃河渡口後,武千戶卻又指揮著隊伍折向而行,調頭去了鄭州。

坐在車裏的盧象升本不欲說話,可現在也太南轅北轍了,於是他忍不住隔著小窗問了一句。

“盧老爺怕是不知道吧。”

武千戶倒也和善,有問就答:“日前韃子入關,如今京城已被圍攻,咱們從保定是入不了京了。”

就在盧象升率軍攻打洛陽之前,他是剛剛收到韃子入關的消息的。曆史上,再過一段時間,盧象升就會被崇禎調回京城勤王。

而在這個位麵,他不可能再被崇禎委派什麽職務了。

“哦……”得知了這個消息,盧象升也想明白了:“那是要去山東?”

“山東孔有德反了,運河已斷。咱們去漢口,與勤王川軍一同回京。”

聽到這個驚人消息,盧象升驚訝不已。隱隱覺得哪裏不對頭的他,原本還想仔細打問,可這時候武千戶煩了:“盧大人,你已是階下囚了,操那麽多閑心做什麽。”

無奈,盧象升隻好躺平,隨他去了。

虎牢距離漢口九百裏路,馬車隊速度慢,要好幾天時間才能趕過去。

途中,當盧象升行至襄城後,情況突然不對了:一早,隊伍外圍多了幾十名勁裝大漢同騎。

再問,隻得一句:“路上不太平,買了鏢師護送。”

滿腹疑問的盧象升,本欲再打問,可他現在是階下囚,人家也不耐煩搭理他了。不但不搭理,還用黑布蒙住了車窗……盧大人這下徹底懵逼了。

如是,自虎牢出發後,九月十日這一天,馬隊終於進入了繁華的漢口。

一路疾行,終於,盧大人在黑漆漆的車廂內聽到了一句天籟之音:“到地頭了,盧大人,下來吧。”

扶著傷腿下了車,盧象升首先感到的,是頭暈目眩:兩艘巨大的戰艦就停在身旁的碼頭,張開的舷窗內能看到一排排閃著青光的炮口。

再仰頭,高聳的桅杆上,巨大的“曹”字認旗飛揚。

這時,一個五短身材,身穿藍色對襟短衣,頭戴古怪環形帽子的男子從船頭的軟繩下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問道:“是情報局的犯人嗎?可是來了。快點辦交接,船要開了。”

武千戶掏出筆,麻利在男子手中表單上簽了個字:“好了,犯人盧象升押到,交接完畢。”

簽完字,武千戶笑眯眯將盧老爺帶到軟梯下:“這位是看守所的符教官,盧老爺你跟他上船吧。”

一頭霧水的盧老爺死死扒住軟梯:“爾等到底是何人?意欲何為?”

“哎呀,沒時間了,上船了再聽符教官解釋。我說盧老爺你鬆手,皇上和幾位大人在上海等著見你呢!你要發達了!”

一邊招呼人把盧老爺強行往船上推,眼疾手快的武千戶還順手按住了符教官抽出的皮鞭:“使不得,這是皇上的客人!”

見到這一幕,再仰頭看了看巨大的認旗,終於Get到關鍵點的盧老爺,問出了關鍵一句:“敢問,是哪位皇上?”

“曹皇上啊,還能是誰!”

顫抖的雙手鬆開了舷梯,盧老爺顫抖地指著武千戶:“反……反賊!”

“是是是,對對對。”

趁著盧老爺鬆手,武千戶……武漢站行動隊副隊長房延孝趕緊招呼人,上邊拽下邊推,一路將失魂落魄的盧老爺送上了巨艦甲板。

午後,隨著長長的汽笛聲響起,駐泊於漢口碼頭的鎮蠻號戰列艦,帶著一串運輸船,緩緩啟航,目的地上海港。

同一時刻,真的北鎮撫司掌刑千戶武恒州,千辛萬苦避過京城附近的韃子,終於趕路進了虎牢關。

然後這位千戶大人和部下,就被暴怒的總兵李卑關進了大牢……左良玉幾天前得下痢死了。可後來的這位千戶大人,帶來的卻是皇上命左良玉戴罪立功的聖旨。

另外,大活人盧象升也被李卑搞沒了。

背上了巨大黑鍋的李卑,這一刻,在認真考慮去投李自成的問題。

說到李自成,就在盧象升乘船出發的第二日,九月十一號,李闖王也率大軍出了洛陽城。

原本,三邊總製洪承疇在盧象升敗亡第二日,就已經率軍出了潼關。可隨後收到戰報,大吃一驚的洪承疇,當即頓兵於潼關腳下,然後瘋狂派出多路探馬打探軍情。

隨著探報源源不斷歸來,洪承疇愈發不敢東進了:連環甲馬?

而李自成這邊,直到在洛陽編組完新軍,調整完部眾,依舊沒有等來攻城的洪承疇。

好吧,洪大爺不來,那李大爺就過去。反正最終都要去長安的,潼關順路。

於是,等到不耐煩的李自成,在九月十一號這天,除過留守五千人之外,其餘全軍出洛陽西門,直驅潼關,意圖尋機與洪承疇部決戰。

……

朝辭白帝彩雲間

千裏江陵一日還

沿江而下的蒸汽船隊,航速是很快的。

九月十六日這天,鎮蠻號戰列艦停靠在了上海港的碼頭。

心情極度複雜的盧象升盧老爺,出艙後,第一時間卻見到了自己老家宜興的一位長輩,另有自己在杭州和上海的兩位同年好友。

甫一見到知交好友,滿肚子荒謬和委屈的盧老爺,頓時有了傾訴之地。

而幾位好友卻是樂嗬嗬請了盧老爺下船,一路轎馬帶他去上海港最好的館子裏搓了一頓。

席間,盧老爺得知了以下信息:

第一,曹大帥本人日前已經到了上海坐鎮。所謂稱帝是底下人亂喊的,其實曹大帥本人還沒有扯旗造反。

第二,曹大帥敬重盧老爺英雄氣概,使人賺了盧老爺來江南,是一片好心,就是不忍見他死在京城的天牢裏。

第三:天下大局已經極度險惡,京城的皇上怕是朝不保夕。

文人之間的私下交流,很快就安撫了盧老爺的諸般情緒。

最終,看在幾位專門來做說客的知交好友麵子上,盧老爺表明了態度:自家還是明臣,不能為曹大帥效力。

說客連道無妨:眼下時局混亂,盧老爺可在上海暫住,觀望一段時日再做打算,一應開銷曹大帥都報了。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響起了報童的賣報聲:“號外號外,李自成連環甲馬大破洪承疇,三邊總督命喪潼關!”

盧象升臉色煞白,猛地起身,連椅子都帶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