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安東尼老爹

一把恰西克馬刀。

擱在刀架上。

黃銅包柄,刀鋒相當鋒利,刀刃上還有一條長長的血槽,差點兒割破周森的手指,嚇的他趕緊放了回去。

這是安東尼老爹最喜歡的東西,他還收藏了一套完整的哥薩克騎兵的鎧甲和馬具!

這些被安東尼老爹視若珍寶的東西,周森並不喜歡,所以,周森平時很少來書房,除了犯錯被教訓的時候。

自從他成年當上警察之後,就更少了。

原身喜歡文學,還喜歡戲劇,喜歡表演,還感覺自己特別有文藝細胞,如果能夠讓他在藝術的道路上探索的話,將來是有機會成為一代文學大師的。

可惜,他的文學之夢,被安東尼老爹粗暴的給掐斷了。

記憶裏,都是被強迫學習騎馬,摔跤,跟蹤,駕駛,拍照,心理學……

接觸到這些東西,周森腦海裏湧現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似乎都跟安東尼老爹有關。

瑪德,再這麽回憶下去,周森都懷疑自己會不會人格分裂,這些很多都跟他是南轅北轍的。

書桌上擺放著一張他跟安東尼老爹的合影,是他剛上警校那時候拍的,他身穿黑色的警服站在坐在椅子上的安東尼老爹身後。

他最愛的是他上嘴唇的那一撇胡子,修剪的非常漂亮,說一個成熟可靠的男人,不能沒有胡子。

安東尼老爹是一個好學的人,書房裏的藏書不少,不光有俄文的,還有中文,日文和英文的。

原身的記憶裏,他很小就被父母賣掉了,十歲之前待在一個戲班兒,練功很苦,還吃不飽飯,挨打更是家常便飯,後來,他瞅著機會逃出來了,流落街頭,才被安東尼老爹給撿回來的。

說是撿,還不說是救,要不然,他不餓死,也凍死在街頭了。

這些東西對現在的周森來說,都已經相當模糊了,如果不去刻意的想,甚至還回憶不起來。

他要努力的在腦海裏過一遍原身過去的人生,畢竟,這關係到他接下來的生存。

目光突然被書桌正對麵牆麵上一副油畫吸引住了。

那是一副人物畫像。

畫像中的人很像安東尼老爹,那是他的父親。

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坐在一張俄羅斯背靠椅上,一身俄羅斯貴族的禮服盛裝,顏色鮮豔,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特別神氣,特別是,左手無名指上一枚鴿子蛋大的祖母綠戒指。

據說是家族的傳下來的唯一寶物了。

周森隻聽說過,但沒見過,應該是被安東尼老爹藏起來了,這東西不說價值連城,起碼也是相當值錢,容易被人惦記。

隻是這戒麵兒似乎有點兒亮,與邊上的顏色對比起來,有點兒不協調……

周森忍不住好奇伸手去摸了一下,稍微用了一點兒力,就感覺那戒麵往裏麵“凹陷”了進去。

隻聽得“哢嚓”一聲。

這是機關?!

周森心頭一陣狂跳,這是記憶中沒有的,扭頭,聲音是從書桌背後的書櫃裏發出的!

其中一層中間隔板退到一邊,露出了一個暗格。

印象中,安東尼老爹就是一個稍微有點錢的白俄商人,家裏怎麽會有這麽精巧的暗格機關。

這是藏著什麽秘密不成?

帶著一絲強烈的好奇心,周森把手伸進了暗格,摸到了一個長方形盒子一類的東西。

取了出來,放到書桌上。

盒子不大,木質的,看不出來是何種材質,但是感覺份量不輕,質地也比較堅硬。

盒子沒有上鎖,就是簡單的一個銅扣子。

周森犯難了,要不要打開看一下呢?安東尼老爹既然費勁心思的弄了這麽一個暗閣藏在家裏,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東西,難道裏麵藏的是油畫上的那枚祖母綠戒指?

要真是的,也能說得通。

仔細想了想,還是放棄了,自己雖然不算是正人君子,但偷窺別人秘密的這種沒品格的事情,還是不屑做的。

把盒子收起來,還藏了回去,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安東尼老爹說是去奉天談生意去了,這一走都快三個月了,也沒個消息傳回來。

奉天雖然是遠了點,打電話回來可能是麻煩了點兒,但拍個電報總可以吧?

這樣的情況以前也有過,但很少有時間這麽久的。

他不回來也不是什麽壞事兒,沒人管束,這三個月“周森”是徹底放飛自我,要不然,自己哪有機會鳩占鵲巢?

算了,還是回房睡覺吧,明天還要應付那個林大寬呢,這可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

頭疼……

伊伯利亞飯店,坐落在道裏中央大街上,是一棟巴洛克風格的建築,精美的浮雕,外觀相當奢華。

門口進出的客人,一個個身著高檔,十分熱鬧。

周森從一輛馬車上下來,扶了一下黑色貂絨的圓頂帽子,呼出一口白氣,這天實在是太冷了,沒辦法,不多穿點兒衣服,真不敢出門。

已經是上午十點多,往日繁華無比的中央大街上似乎也沒多少人,行人走路也都是低著頭,匆匆而過。

從煙販子手中買了兩包雙福煙,昨天從白玉嵐那兒順走的半包煙早就抽沒了。

通過高大的旋轉門走進了飯店的大廳。

果然是高檔飯店,裏麵裝飾的十分奢華,大廳寬敞明亮,雕花的廊柱,如同精美的藝術品,地麵更是光滑如鏡,踩在上麵都能倒映出人影來,這若是放在後世,這裝修的檔次也是不差的。

“先生,您可有預定?”大堂經理上前詢問一聲。

“警察廳特務科,林大寬。”周森報了一個名字。

大堂經理頓時露出一絲驚訝之色,忙道:“原來是林主任的客人,請您隨我來。”

“多謝。”周森微微一點頭,跟隨那經理上了二樓。

“您是周森周少爺吧,林主任打電話交代了,讓您稍坐一會兒,他馬上就到。”經理打開一間包房,將周森讓了進去,微笑道。

“嗯。”周森點了點頭,“給我一杯水。”

“好的,周少爺您稍等。”經理恭敬一聲,退了出去。

摘下帽子,脫去外套和圍巾,掛在衣架上,包房裏的燒了爐子,要比外麵暖和多了。

不多時,一個侍應生敲開門進來,給他送上一杯熱水,然後道了一聲“慢用”就出去了。

他剛晉升警尉補,從此擺脫了風吹雨淋的巡街,有機會直接坐辦公室了。

要知道,這一步,多少警察都很難跨過去,普通警察,那是一輩子都沒機會。

說起來,自己這一次晉升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個中緣由他也是稀裏糊塗的。

前天突然宣布的,當天晚上他就被一群警署的同僚慫恿著去凝香館喝花酒了,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

還有怎麽就爬上白玉嵐的床,這中間有發生了什麽,他也是沒有半點兒頭緒?

凝香館雖然是男人快活的地方,但跟冰城的其他春樓楚館還是有些區別的。

首先,館內的姑娘檔次比較高,一般人消費不起,而且,姑娘們有挑選客人的權力。

越是紅的姑娘,越有自主權。

其次,凝香館的老板白玉嵐,有道外第一美人之稱,她可不是個簡單的女子。

她並不是凝香館第一任老板,第一任老板姓馬,是她丈夫,實際上,她應該算是凝香館的老板娘。

奈何這馬老板福薄,白玉嵐嫁給他不到兩年,馬老板就離奇身故了。

白玉嵐接手凝香館,非但沒有像有些人想象中的經營不下去,反而經過一次海選花國皇後,白玉嵐親自下場,奪得冰城花國皇後之外號,至此,道外第一美人就不脛而走,原本隻有小有名氣的凝香館居然一躍成為冰城最負盛名的銷魂之窟。

與桃花巷的群芳樓、北道街的大觀園並列。

這等女子,不知多少人都覬覦她的美貌和財富,怎麽就跟他一個小小的警察扯上了關係?

細思極恐。

這裏頭隻怕是水深不見底。

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可這做也要做一個明明白白的風流鬼吧。

他可不相信白玉嵐看上了自己,這其中必定有什麽隱情,不過,他現在也沒時間去追查這個。

而今天這宴怕也是無好宴了……

周森胡思亂想之際,門外傳來幾道腳步聲。

連忙拋棄雜念,趕緊站了起來。

推門直接進來的人正是林大寬,他那大腦袋太醒目了,在他身後還跟著三人,都穿著偽滿警察製服。

一個警佐,兩個警尉,都比他官兒大。

警察廳特務科的人,那在冰城,除了日本人,誰的麵子都不給,橫行霸道慣了,看他們走路的姿勢和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周森原身記憶裏很快就浮現出三人的身份資料來,緊隨林大寬的身後半個身位的警正,叫鄒樹勳,特務科行動隊隊長,外號“鄒瘸子”,綹子出身,後來被收編,當了正規軍,左腳受傷,日本人占領冰城後,賣身投靠,當了漢奸走狗,成了林大寬的手下第一打手。

尤其是他身上那股子老油子味道,害的周深又要忍不住打噴嚏。

說來也奇怪了,他的鼻子現在對味道相當敏感,稍微有點刺激就想打噴嚏。

根本就不像是感冒。

李紹棠,警察廳司法科刑事室主任,皮膚黝黑,整天一張冷臉,就跟別人欠了他二吊錢似的,外號“李閻王”,這家夥在審訊方麵有一套,心狠手辣,是林大寬的拜把兄弟,絕對的心腹。

最後一個是白白胖胖的,戴一副黑框眼鏡兒,眼睛小小的看上去賊兮兮叫吳樹青,比周森大不了幾歲,是特務科的日語翻譯。

這家夥身上也有一股子濃烈的香水味兒,但應該是劣質的。刺鼻!

基本上林大寬辦案以及跟日本人打交道,都帶著這個家夥,林大寬日語說的不太好,日常問候還行,真要說事兒,那就抓瞎了。

他也不知道,安東尼老爹怎麽會跟林大寬這種漢奸搞在一起,不過念頭一轉,也可以理解,安東尼老爹是白俄,所謂“漢奸”對他來說,沒什麽障礙。

“林叔。”周森趕緊上前招呼了一聲。

現在看來,安東尼老爹也是個有秘密的人。

一時間,周森有些心亂如麻,林大寬找上自己,明顯就是不懷好意,偏偏自己還不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