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隱麟在淵，騰必九天！
此間軍營裏。
後勤處有一間簡陋的帳子！
一名女子正在其中擦拭著焦尾琴弦，還有那數不盡的竹簡、古籍。
女子正直桃李年華，盈盈一握的柳腰盡顯纖細與柔弱，可她的眼眸中卻極是清澈明亮，像是無論什麽事情，都看的通透異常。
她正是蔡琰蔡昭姬，依著弟弟陸羽的提議，兩人三個月前行至兗州，投奔了兄長曹操。
說起來，曹操對她們姐弟不錯了，有吃的，有地方住，這點比那些流民不知道強多少倍。
隻是，如今的兄長曹操內憂外患，自身尚且難保，更別說讓她們姐弟能過上富足的日子了。
不過也還不錯。
有一處棲身之所……
總歸好過在這亂世中四處漂泊。
“要隱瞞羽弟‘隱麟’的身份，否則羽弟與兄長都會成為眾矢之的……”
“還有，羽弟說過的，很快好日子就快來了？這好日子如何來呢？”
喃喃開口，蔡昭姬的心頭一抹神傷黯然湧動。
她是當世才女不假，對詩詞歌賦都有著卓絕的造詣，卻不是一個善於處理人際關係的女人。
總歸，因為羽弟與這些軍營裏的甲士們關係相處的頗為融洽……
她們倆在軍營裏倒是從未被欺負過。
隻是……
從前攢下來的錢幣，大多都替羽弟買書了，怕是很快她這做姐姐的，就要囊中羞澀了，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羽弟要吃肉，要長身體呀！
說起來，這個時代的書太昂貴了，可羽弟既然喜歡讀，那就是她這個做姐姐的省吃儉用一些，也要替他買來！
說起來，蔡昭姬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羽弟格外喜歡讀書，她就嚐試著將父親書齋中藏有的三千多卷藏書一一默寫下來，讓弟弟去品讀。
隻可惜，默寫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再加上還需要刀筆吏去刻在竹簡上……費用也格外高昂。
故而，蔡昭姬能默寫、鐫刻出來的也不過二、三十卷。
不過……
讓蔡昭姬頗為欣慰的是，羽弟能洞悉時局，算無遺策，甚至被譽為“隱麟”。
或許，也有幾分她默寫或是買來的這些古籍文獻的功勞。
“唉……”
一聲幽幽的歎息，蔡昭姬抬頭望向窗外。“終究這曹營裏有些苦了，姐姐倒是不怕，可羽弟弟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啊！若然沒有更多的肉食，如何能長高個子呢？”
曹營的飯食很素，這與如今曹操的境遇有關，蔡昭姬倒是想替羽弟買些肉糜，可……一來不好買，二來她也沒有太多的錢財。
羽弟口中那好日子？
何時才能來到呢？
不為別的，哪怕隻為羽弟長身體，他也得吃的更好一些呀！
剛剛想到這裏。
“蔡琰姑娘，蔡琰姑娘……”
“你在這裏麽？”
破敗的舊賬外傳來急促的呼喊，這是百夫長的聲音，蔡昭姬並不陌生。
身處曹營，便是這位“將軍”多多的照顧她們姐弟，要不然，怕是過的會更淒慘。
“我……我……”
不等開口，百夫長已經闖入她的帳內。
“蔡琰姑娘，我是特地來請你的！快跟我們去趟大帳！有好事兒，天大的好事兒！”
“好事兒？”
“沒錯，是曹仁將軍、夏侯淵將軍注意到你弟弟了，他們欣賞你弟弟，要讓你弟弟去陳留郡做大官兒，這才派我來請你的。”
什麽？
蔡昭姬微微一愣……
她倒不是被嚇到了，而是……她聯想到，羽弟曾經提到過，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厲害的將軍請他們姐弟去州郡。
現在？
曹仁將軍？夏侯淵將軍的傳喚？
這算是……算是羽弟意料之中的嘛？
這個想法一經出現，蔡昭姬一下子變得慌張了起來，“好，好……我……我跟你們去！”
答應一聲，蔡昭姬快步跟著副將朝大帳行去。
一路上，她的心頭悸動連連，似乎……似乎羽弟特地囑咐過，麵對這兩位將軍要……要扮的慘一點，慘戚戚的，這樣才會……才會博得同情，才會……才會加重他們的內疚。
雖然蔡昭姬並不知曉，為何賣慘會增加對方的內疚。
可……
既是羽弟說的，她隻需要照做就好了。
羽弟素來精通人心，素來走一步看三步，或許……這，都是羽弟算好的呢！
……
中軍大帳。
蔡昭姬趕來時，發現中軍大帳內並沒有太多人，甚至，與她一道趕來的那名百夫長都駐足於賬外。
大帳內唯獨可見兩位魁梧的將軍，多半便是副將口中的曹仁、夏侯淵將軍。
當然了，還有羽弟。
隻是，此時的羽弟依舊捧著一本書在讀，似乎全然沒有在意兩位將軍，一點也不緊張，雲淡風輕。
或許，這與昔日裏，他們姐弟南下時，總是與一些州牧、太守、縣長見麵有關。
尋常的將軍已經不能讓羽弟心生悸動了。
步入大帳，蔡昭姬當先開口。
“兩位將軍……我這弟弟還未及弱冠，年輕衝動……若然因為什麽招惹或是冒犯了兩位將軍，還請看在兄長的麵子上饒他一馬，或者……或者責罰我都行！千萬不要把我們趕出去。”
這是她故意這麽說的。
其實，百夫長已經交代的很清楚，兩位將軍是欣賞羽弟，斷然不是責罰。
可……
羽弟讓她這個做姐姐的賣慘，那就賣慘好咯！
蔡昭姬努力的擠出一抹眼淚。
“兩位將軍，三個月前……我父親慘死於王允的刀下，如今又是天下大亂，若然……若然我們姐弟被趕出曹營，那……那必定是死無葬身之地呀！若然羽弟做錯了什麽，那……我來賠，我來賠好了！”
說話間，蔡昭姬快速的翻著袖口，還沒等曹仁、夏侯淵反應過來……
她就從袖口中取出全身上下所有的錢。
這是一筆多麽龐大的數目啊！
兩串五銖錢，隻有兩串，還有零零散散的幾枚銅錢！
因為蔡昭姬愛幹淨的緣故，每一枚錢幣都擦的晶瑩透亮，隻是，全部算下來估計都買不了一斤粟米。
而這，是她“全身”的家當。
看到這一幕……曹仁愣了，夏侯淵也愣了，就連陸羽都愣了。
陸羽琢磨著！
昭姬姐呀昭姬姐，讓你賣慘也不用這樣呀，用力過猛了吧？
咱雖然沒那麽多錢，可也不至於這麽窮吧，果然，昭姬姐騙起人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呀！
輕輕的呼出口氣，陸羽本打算說點兒什麽。
但縝密的心思，讓他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他的餘光瞟向曹仁、夏侯淵的麵頰，很好……至少目前看來，效果很好，他這邊展露才學，昭姬姐姐再賣慘一番，如此這般博取同情的同時，更是讓曹仁、夏侯淵內疚不已！
這一抹內疚很關鍵！
陸羽心頭喃喃……
“姐姐，好日子就要來了……演一下，再演一下，忍一下，也再忍一下！”
……
果然。
“蔡琰姑娘，你誤會了……”曹仁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這麽有才俊的一個少年，卻在曹營裏受這麽多苦難，他感覺自己的眼睛瞎了，夏侯淵的眼睛更是瞎了，暴殄天物啊！
“你弟弟沒有闖禍，他是個人才，他是我大哥，噢……也是蔡琰姑娘的兄長正苦苦尋覓的賢才、謀士！”
“噢，蔡琰姑娘，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曹仁，字子孝，這位是夏侯淵，字妙才！”
聽到這兒，蔡昭姬故意用袖口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痕。
其實，哭出來挺難的，可為了羽弟，再難也要流出來些許眼淚，該配合羽弟演出的她，怎麽能視而不見呢？
“是這樣麽？”蔡昭姬回望向陸羽。
陸羽點了點頭。“兩位將軍邀我去陳留郡，我不敢擅自做主，故而……就在這兒等姐姐，昭姬姐若不去，那我也不去！”
望向昭姬姐，自然而然，陸羽就注意到了昭姬姐胸前的那對A，說起來……昭姬姐哪都好，就是有點太平了。
這點，倒是很符合曆史上所有“才女”的特質！
這……
盡管已經有些心理準備，可聽到去陳留郡，蔡昭姬心頭還是一陣悸動。
似乎……
羽弟此前吟出的那“好日子”已經很近了，近在眼前了！
羽弟總算是能在該長個子的時候吃上肉糜了。
見蔡昭姬眼眸中帶著些許神往與迷離。
“哈哈……”曹仁笑道：“昭姬姑娘是大哥的妹子，那也算是我曹仁的妹子，聽聞妹子六歲時便能辨琴弦，乃當世奇女子，莫想到妹子竟還能培養出了這麽一個卓絕的弟弟，實在是佩服，佩服！”
曹仁故意把對蔡昭姬的稱呼改為“妹子”，以此拉近距離，他還挺擔心，蔡昭姬不答應陸羽去陳留郡呢！
“哪裏，哪裏……曹將軍過譽了。”
蔡昭姬款款行禮，依舊是那個知書達理的天下才女。
講到這兒，曹仁眼眸望向窗外。
似乎……因為蔡昭姬對他的稱呼還是“將軍”這樣的尊稱，曹仁撓撓頭覺得他自作主張稱呼人家為“妹子”，多少有些失禮。
當即一擺手，改口道：
“蔡琰姑娘，馬車已經備好了，咱們一起去趟陳留郡衙署吧？”
“陳留郡衙署？”蔡昭姬重複一句。
印象中，這是曹操辦公的場所，來曹營三個月，她也不過隻去過一次。
“沒錯。”曹仁解釋道。“大哥連著發布了幾道求賢令，你弟弟聰慧、機敏，又對兵法諳熟於胸，更是對《孫子兵法》有獨到的見解，他不就是大哥要找的賢才嘛，大哥對這樣的賢才、謀士已經是望眼欲穿了，帶你弟弟去陳留郡，做大哥的謀士，前途不可限量啊！”
呼……
聽到這兒，蔡昭姬心頭一番震動。
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曹仁將軍的態度，這態度，似乎有些太……太……
一時間，蔡昭姬竟是找不到適合的辭藻去形容曹仁的態度。
她的餘光瞟向了陸羽……
見他正微微朝自己微笑，似乎，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羽弟還真是厲害呢！”蔡昭姬心頭喃喃。“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就……就讓兩位將軍如此看重呢？似乎……他不過是教授過一些騎士們一些兵法罷了！那……不是紙上談兵麽？”
是不是紙上談兵？
其實一點也不重要！
陸羽的目的從來就不是教授兵法，而是釣魚……所謂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呼……
心念於此！
蔡昭姬心頭又想到了月旦評許劭最後對隱麟的一句評語——隱麟在淵，騰必九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