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罪孽與沉淪

人死如虎,虎死如貓。俗諺這樣說,我覺得,沒有一點道理。

我的二哥,大齊的皇帝高洋,他活著的時候,多麽讓人畏懼啊。現在,他死了,他躺在床榻上,死了!

大北齊說一不二的皇帝,僵成了一段木杆一樣的身體,在白白的麻布罩單下麵,哪裏還有任何讓人懼怕的氣勢呢。

他活著的時候,我,他的六弟常山王高演,還有“我們”,所有的人,無論是誰,都是他的獵物。待他呼出了最後一口氣,我們,大北齊的國戚、朝臣,終於都能安心吸一口氣了。

二哥,大北齊的“始皇帝”,崩逝了。他昔日粗壯的身軀,蜷曲地斜躺在床榻上,喪失了帝王的威嚴,完全像一隻死去的動物。

我眼看著他,喘息著,呻吟著,咳著,抽搐著,抖動著。終於死了。他的眼睛半闔半閉。左眼下方,露出了一角白眼珠,沒有任何光澤,呆板地望著他身後的世界。

二哥,你隻是一具屍體而已。

作為與他同父同母的六弟,我,常山王高演,十年以來,幾次都險些被我這位**暴的二哥皇帝殺掉。特別有一次,他親手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刀刃已經割破了我的皮膚。這麽多年,如果我不是最後學會韜光養晦,可能現在早已經不在人世。

二哥的臉,腫脹得完全變形,隻能從眉毛的形狀依稀辨認得出這是大北齊的皇帝。他的皮膚發黑褐色,身上的肌膚完全鬆弛,散發出難聞的臭氣。這具軀體,已經被烈酒完全毀壞。十年的酗酒,不僅傷害了他的腦子,也讓他的樣子變得麵目全非。

人,死前死後,差異真是巨大。這具屍身,就是平素讓我恐懼到發抖的二哥皇帝嗎?死亡雖然使他變得醜陋,但浮腫卻讓他的臉看上去顯得憨厚、老實,甚至是癡呆。

從前目空一切、鷹視虎步的帝王,變成了靈**的一具擺設。脫胎換骨的蛻變!

按照常規,我們北齊境內大赦,我的侄子高殷繼位,改元乾明。尊皇太後婁氏為太皇太後,皇後李氏為皇太後。至於我們的二哥高洋,被諡為顯祖文宣帝。

十一月乙卯,新帝下詔,大封功臣,以我為太傅,以右丞相、鹹陽王斛律金為左丞相,以司徒、長廣王高湛為太尉,以司空段韶為司徒,以平陽王高淹為司空,以河間王高孝琬為司州牧,以侍中燕子獻為右仆射……這些新任命看上去體尊宗室勳臣,其實,都是表麵做給人看的。

二哥皇帝死後,最先倒黴的是我十一弟高陽王高湜。二哥文宣帝活著的時候,非常喜歡他逗樂的口才和玩耍方麵的異想天開,常常置於左右,讓他親自杖打諸王高氏親王。在諸臣眼中,高陽王高湜是個“萬人恨”。我的母後婁太後憎之已極,一直想對他下手。二哥文宣帝喪禮上,他以司徒身份導引梓宮,竟然敢當眾吹笛,拍擊胡鼓,大聲嚷嚷:“皇帝哥哥,你還記得從前我們在一起的大樂事嗎?”見他在喪儀中如此無禮,我的母親婁太後立刻派人把他綁起,當庭大杖百餘,把他活活打死。

本來,在晉陽喪禮期間,我母親婁太後就與我和九弟長廣王高湛密議,想立我為皇帝。但二哥文宣帝臨終顧托的楊愔等漢人大臣勢力十分強大,他們在很短時間內,就擁立二哥的太子高殷登上寶座。新帝登基後,楊愔又發布敕令,讓我和九弟長廣王高湛搬出皇宮內院,歸於王府私邸。

大臣之中,除了楊愔以外,領軍大將軍可朱渾天和、侍中燕子獻、侍中宋欽道等人,都對我和我的九弟長廣王廣加猜忌。特別是手中有兵的可朱渾天和,是我幹妹妹東平公主的女婿。他常常對人公開講:“如果不誅二王,少帝無自安之理。”而我的另外一個妹夫燕子獻(尚淮陽公主),也一直想把我的母親婁太後遷於北宮,把朝政歸於我二哥的皇後李氏掌握。

如果不是總管禁衛軍的宗室、平秦王高歸彥關鍵時刻傾向我和九弟,我兄弟兩個,凶多吉少。

少帝高殷即將回駕鄴城,當時大臣,不少人都認為我身為常山王、皇帝親叔,應該留在晉陽居守。楊愔不放心,怕我在晉陽生變,就改讓我的九弟長廣王高湛留守。豈料,最後關頭,他們再次改變主意,敕令我和九弟一起,起駕回鄴城。

外朝聞之,莫不駭愕。蕭牆之內,禍不遠矣。

由於楊愔從平秦王高歸彥手下抽出五千精兵,分劃給別人指揮,導致高歸彥心中陡生怨恨,最終倒向我們一邊。大內禁軍,原本都歸平秦王高歸彥掌管。楊愔偏心,暗中剝奪平秦王高歸彥的禁軍權力,改由與他一黨的領軍大將軍可朱渾天和統管禁衛軍。

怨毒在胸,平秦王高歸彥倒向我與九弟長廣王這一邊。

當然,事關大局,我和九弟以及朝內歸心的鮮卑、敕勒將領並不敢貿然行事。我們不動手,楊愔等人卻一直沒有閑下來,他們在少帝宮中密議,準備把我和九弟長廣王高湛外放為大州刺史,然後逐漸削除我們兄弟的兵權。

可巧,新帝的母親、“皇太後”李氏與宮人李昌儀關係親密。二人閑談的時候,她把楊愔的奏啟拿給李昌儀看。李昌儀乃我母後婁太後宮中女官,她回去後,立刻把這件重大的事情匯報。這個李昌儀,原來是我們北齊功臣高慎的老婆。當時我大哥高澄要奸汙她,高慎知道後,慚怒而叛,遂據武牢關投降西魏。李氏當時未及逃出,其兒子皆被處斬,她本人被沒入宮中為宮婢。我母親婁太後念舊情,加以照顧,把她引為自己的宮中女官。這個女人還算有心,關鍵時刻把李太後和楊愔之間的密議全部稟告給我母後。其實,不僅僅李昌儀來報信,楊愔的妻子,我的二姐太原公主,一直深恨楊愔十年前與我二哥等人合謀殺掉她的丈夫孝靜帝和他們的三個兒子,暗中常常把楊府動靜稟報給母親。

人算不如天算,這樣一來,楊愔等人想幹什麽,我們總會預先得知。

聽到這個消息,我和九弟終下決心,不是魚死,就是網破。與其受製於人,不如先發製人。

於是,我和九弟長廣王高湛假裝接受官職,發請柬給群臣,佯裝會宴,準備在酒席上動手一搏。

我們成功的關鍵還在於,九弟高湛雖然被外放,他名下京畿大都督的官職還沒有正式解除。宮內的禁衛軍不在我們手中掌握,城內的京畿軍就成為我們唯一取勝的籌碼。

由於朝中鮮卑、敕勒等族的軍事勳臣支持我們兄弟,讓我們更加安心行事。勳臣軍將參與,事情等於就成功了一半。我們大北齊家,非是南朝文臣掌國。如果手中沒有兵將聽從指揮,幹大事就不可能成功。

尚書省宴會前,燕子獻似乎預感到風聲不妙,他勸說楊愔等人不要參加宴席。

楊愔自恃宗親大臣,揚揚慨然道:“我等至誠體國,毫無私心。常山王高演拜職宴客,哪裏有不去之理!”

如此粗疏大意之人,死也應該。

事發前,我的九弟長廣王高湛,已經在當天早上派精壯家臣數十人埋伏在尚書省後房。天羅地網,隻待楊愔等人上套。

不僅如此,我九弟高湛提前還與將參加宴會的勳貴賀拔仁、斛律金等數人相約:“待我行酒至楊愔等人的時候,我會勸他們飲雙杯酒。按照宮廷禮儀,他們一定起身辭謝。我會先高聲說‘執酒’,然後,再說‘執酒’,待我大聲說第三聲‘何不執酒’的時候,你們就以此為號,上前把這些人統統抓住!”

一切順利。

事起倉促,正在舉杯的楊愔、可朱渾天和、宋欽道三個人,各被十多個突然衝出的壯漢按住。拳杖亂毆之下,幾個人頓時頭麵血流。其中,隻有燕子獻力大,頭又少發,狼狽掙脫,倉皇跑出了尚書省。他未及跑出門,就被大將軍斛律光飛身追上,拳打腳踢,擒之入內。

燕子獻怒對對楊愔歎言:“大丈夫行事遲緩,不聽我言,遂至於此!”

楊愔一隻眼睛已經被打瞎,猶自不屈大言:“諸王反逆,想殺我們這些忠良嗎?尊天子,削諸侯,赤心奉國,何罪之有!”

本來,我還想留這幾個人的命。我九弟長廣王高湛堅執不可,於是就把他們皆送往尚藥局砍頭。

解決了這幾個人,我、長廣王高湛、平秦王高歸彥以及賀拔仁、斛律金等人突入皇宮。

平秦王高歸彥久為領軍,素為軍士所服。見他在前麵手執長刀開路,我和九弟長廣王高湛跟隨其後,禁衛軍多持杖,不敢加以阻攔。

我本人進入昭陽殿,同時,九弟高湛和平秦王高歸彥在朱華門外等待消息,以為接應。

事發之時,我的侄子少帝高殷與他的漢人母親李太後正在我母親婁太後處。聞信,三人並出。

我母親坐殿上,李太後和少帝一旁侍立。

事已至此,危險依舊沒有過去。當時,皇宮內庭中及兩廡衛士,共有二千多人,皆披甲待詔,刀劍齊全。特別是我二哥文宣帝活著時候的貼身武衛娥永樂,武力絕倫。他一直扣刀仰視,眼睛盯著少帝。如果少帝一聲令下,片刻之間,懷有一身武功的娥永樂就會飛身過來砍掉我的腦袋。不僅他,還有武衛都督劉桃枝等人,皆緊握刀柄。這些獒犬,倘若少帝一聲令下,肯定都會毫不猶豫地衝上來。

少帝懦弱,倉促不知所言,呆立無語。

危急關頭,我的母親婁太後一拍桌案,叱令娥永樂收刀退後。

娥永樂不退。

她奮身立起,厲聲高言:“奴輩不退,我讓你當即頭落!”

少帝依舊低頭無語。

無奈,娥永樂納刀回鞘,飲泣而退。

見狀,我趕忙趨前跪下,以磚叩頭,血流滿麵,進言道:“臣與陛下,骨肉至親。楊愔等人欲獨擅朝權,自做威福,自王公以下,皆重足屏氣,不敢違犯;他們幾個人陰謀勾結,共相唇齒,以成亂階。若不早圖,必為宗社之害。臣與高湛以國事為重,勳臣賀拔仁、斛律金珍惜獻武皇帝之洪業,共同執殺楊愔。臣專殺之罪,該當萬死。”

畢竟楊愔是自己的二女婿,我母親婁太後聞之愴然。她問:“楊郎何在?”

賀拔仁曰:“一眼已經被打出,再活不得。”

太後歎息。

忽然間,我母親勃然變色,怒聲責問少帝:“這些漢臣懷逆,欲殺我二子,然後就會殺我。你當皇帝,為什麽放縱他們幹這事!”

悲怒之餘,她又指著我的二嫂李氏罵道:“你一個漢家婦人,身為太後,暗中指使你兒子,難道想殘害我母子三人嗎?”

李太後忙下拜,道歉不已。這個漢家女人,沒有任何心機。

我母親婁太後,女中豪傑。為了暫時安撫眾人,她當眾宣言:“常山王高演並無異誌,隻是被逼急了,求活而已。”

聞此言,我在殿下叩頭不止。事已至此,大局已定。

我母親、太皇太後婁氏扭頭對少帝說:“你為什麽不說話,快去,安慰一下你六叔常山王!”

我這位根本不會說鮮卑語的侄子囁嚅半晌,擠出幾句話:“大事均由太皇太後和叔父處理,但留我命,我自下殿去。”

我聞言而起。

在我命令下,平秦王高歸彥把兩千多禁衛軍士兵引入華林園,斛律金等人派出京畿的直屬軍隊入守皇宮內城。

大事已定。

一切安排妥當後,平秦王高歸彥和我九弟長廣王高湛下令,在華林園斬殺娥永樂手下的數百禁衛軍。

斬草除根。我們以少帝的名義下詔,誅除楊愔、燕子獻等人的家族,孩幼盡死。

幹大事,絕對不能手軟。

一切就緒後,依舊以少帝名義發布詔令,我被委任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我的九弟長廣王高湛為太傅、京畿大都督;平秦王高歸彥為司徒。

軍政大權,皆歸我兄弟之手。

不久,我手下謀士王晞進勸:“朝廷先前疏遠親戚,殿下您倉促起事,非人臣所為。猶如芒刺在背,日久上下相疑,朝廷之事不可能這樣持續下去!事已至此,無路可退。殿下您即使真心謙退,不戀皇位神器,恐怕是違背上天意誌,對社稷不利!”

確實,我的麵前,已經沒有退路。於是,我入宮麵見我的母親婁太後。當時,我父親的老臣趙道德正在座。他對我要當皇帝的請求大不以為然地說:“常山王殿下,您不效周公輔成王,而欲骨肉相奪,不怕後世之人罵你篡奪帝位嗎?”

我母親婁太後似乎也有些遲疑,就順坡下驢,講:“趙道德所言有理。”

離開之後,我和九弟等人商議,覺得必須勸服我們的母親婁太後。傍晚時分,我們兄弟二人密見母後,流淚表示:“天下人心未定,少帝懦弱,須早定名位。否則,倘若有人居心叵測,興起動亂,國事大危!”

最終,我母親長歎一聲,誡囑我說:“好吧,就讓你當皇帝吧,不過,少帝高殷是你侄子,切切保全他的性命!”

於是,我母後以太皇太後的名義下令,以我為皇帝,廢少帝高殷為濟南王,出居別宮。

我在晉陽即位,大赦,改元“皇建”。我母親太皇太後還稱皇太後;原先的二嫂李氏稱文宣皇後,出居昭信宮。

兄終弟及,不能說理不正,言不順。

不過,內心之中,我也覺得對九弟長廣王高湛有所虧欠。本來,我事前答應他做皇太弟。但父子家天下,即位之後,手下擁推,我就立自己的兒子高百年為皇太子。見九弟麵色怏怏,我希望他能理解我的苦衷。為了酬答他,我讓他坐鎮鄴城首都,全權把持大政。同時,我把侄子、廢帝高殷也安置在鄴城。

比起我二哥文宣帝,我少居台閣,明習吏事。即位之後,根本不敢荒怠,猶自勤勵,革除時弊。我一改文宣帝舊政,孜孜不倦,以求使我大北齊蒸蒸日上。

當帝王很不容易,勤修如此,外間仍然佩服我的明察而譏諷我凡事親力親為的苛細,認為我沒有帝王弘略氣度。

無論如何,坐上這個帝位,我不敢有絲毫怠慢。

今年,晉陽的秋天不是很冷。野鳥和大雁,仍然按照往常一樣的習慣南徙。天空中時時傳來的淒切驚心的悲鳴,讓人心裏升起一股寒意。

秋日初寒的早晨,高空飄刮的凜冽北風,所有這一切,都預示著冬天的到來。

我駐馬晉陽的高崗,望著青灰色白茫茫的地平線。耀眼的夕照,使得煙霧朦朧的晉陽城染上了紅金的顏色。

我手下的禁衛軍騎士們的駿馬不斷小跑,鞍座咯吱咯吱響著,馬蹄鐵清脆、刺耳地踏在石板路上,讓人心驚。

通往鄴城的大道,往南伸延開去。茂密的棕褐色樹林蜿蜒旋轉,總是有野兔在草叢中跳閃。這些草叢中的動物,有些身上長著奇異的花紋,皮毛竟然有火紅色的。

仰望新月,閃亮如鉤,耀眼華麗地點綴在北國的天空上。

難得的休閑小憩,我心中卻不能平靜。治理國家,大事小事,事事煩心。

我的侄子,廢帝濟南王高殷,如今人在鄴城。據望氣者講,鄴中有天子氣,且氣焰騰天。假如我的侄子被一些大臣重新擁立為帝,東山再起,後事難以預料。

拿他怎麽辦,我忐忑不安。

平秦王高歸彥每天都會勸我,讓我想法除掉這個被廢的侄子。

思慮再三,我派高歸彥率兵去鄴城,把高殷帶來晉陽。這個侄子已經十七歲了。年紀越長,就越是威脅。

殺心漸熾。我心不安。

聽從人講,有僧人名慧可,常在鄴城酒肆、屠門晃**,食肉飲酒,肆無忌憚。有人質問他:“師父出家人,何做如此事?”慧可答言:“我自調心,何關汝事?”

早聽說這個獨臂僧人有大道行,於是我讓人到鄴城,把他帶到晉陽,想把他供養在內宮,對他表達我心中的懺悔。

抱著贖罪的念頭,我與他相見。

魏朝以來,佛法大盛。從道武帝開始,已經開始禮敬沙門。孝靜帝的時候,魏朝分裂東西二魏,我父親神武帝高歡遷都鄴城,洛陽諸寺僧尼,也大批隨同移鄴,佛寺興旺無比。我二哥文宣帝在位,嚐延請高僧法常入內庭講《涅槃經》,拜其為國師。現在,《十地》、《地持》、《楞伽》、《涅槃》等經論,在我們北齊廣為流傳。由於我母親婁太後信佛,在鄴都的大寺就有四千所,僧尼近八萬人。而我大齊全境的寺院,共有四萬餘所,僧尼人數達二百多萬。

天保七年①,西域烏萇沙門那連提黎耶舍來到鄴都,我二哥文宣帝請他住在天平寺,任翻經三藏,還委任昭玄大統法上等二十餘人監譯,總共譯出《大集月藏經》、《月燈三昧經》、《法勝阿毗曇心論經》等七部。其中,有個居士萬天懿很有名,他原是鮮卑人,世居洛陽,師事婆羅門,擅長梵語,曾經自譯《尊勝菩薩所問一切諸法入無量門陀羅尼經》。所有這些沙門、居士,我都見過,並給予他們大量施舍。

但是,與諸沙門相比,慧可更有名。他的師父,據說是洛陽著名的達摩禪師②。

想到我殺侄之舉,見到慧可法師,我表示說:“我有罪惡,請大和尚為我懺罪!”

慧可袒胸露腹,傲然而坐:“將罪來,與汝懺。”

我惘然。又問:“人生苦短,為什麽如此多煩惱?大師能否為我除去煩惱呢。”

慧可:“雲何不生滅,世如虛空華?雲何覺世間?雲何說離字?離妄想者誰?雲何虛空譬?如實有幾種?幾波羅密心?何因度諸地?誰至無所受?何等二無我?雲何爾焰淨?諸智有幾種?幾戒、眾生性?”③①公元556年。

②即菩提達摩,南天竺人。他遊於嵩洛,居住在鄴下等地,隨地以禪法教人。道育、慧可兩沙門對他竭誠侍奉。四五年後,達摩為他們的精誠所感,於是誨二人以“二入”、“四行”之法(二入,即理入、行入;四行,即一報怨行、二隨緣行、三無所求行、四稱法行),並以四卷《楞伽》授予慧可作為印證。達摩於東魏孝靜帝天平年間在洛濱示寂,傳說一百五十餘歲。

③《楞伽經》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