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莫家守護的礦脈正好處於上方山深處的一個山洞中,因此複原的煉鋼廠也坐落於此。看著係統麵板上那個鮮紅的負數,楚昭這幾日恨不得住在山洞。
功夫不負有心人,楚昭發現:采集術升級之後,已經能夠分辨出自己手裏抓住的化學物質成分,並且加以采集,就和采集食物時能夠從一道菜中分解出食物成分一樣。
靠著係統的這個能力,楚昭終於解決了耐火材料壽命不長的難題。
前代穿越者李斯不知道通過何種方式,製造出來了煉鋼的轉爐。這種轉爐按爐襯耐火材料性質分為堿性和酸性。
酸性轉爐不能去除生鐵中的硫和磷,須用優質生鐵才能煉鋼。大概是因為李斯偶然間發現了一條優質鐵脈,也是條件所限,這位穿越前輩采用的是更容易獲得的矽藻土製作矽質材料轉爐。
然而,這一批鐵礦石開采到現在,已經將上部的優質鐵脈用光。而下部全都是褐鐵礦,含磷量較高,雖然依舊算品質較好的礦石,但是卻不再適合用現在的酸性轉爐煉製。
楚昭扔下手裏的鐵礦石,從胸口深處呼出一口氣。
以上這些條件,再加上轉爐年成久遠,第一批鋼坯按照現代的標準來看的話,的確算是瑕疵品。
這麽想著,楚昭用汙漆麻黑的手摸了摸臉,白嫩嫩的臉蛋上瞬間出現了三道汙痕。山洞裏爐火照不到的地方其實是有些暗的,楚昭的眼睛卻像星子一般熠熠發光。
可能是因為在地上蹲得太久了,楚昭站起來的時候,頭有些發暈。站在他身後的韓起跨前一步,將殿下攬在懷裏。然後他就牽著小花貓般的臨淄王殿下往外走。
山洞裏漆黑又寂靜,好像世界上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韓起甚至希望這段路能夠長一點,再長一點,兩個人生同寢死同穴,一直一直走下去。再也不會有其他人來打擾他們。真好。
韓起感覺不到寂寞,也體會不了溫情,唯獨楚昭已經成為他的習慣,化入魂魄中不可分離。若是強行剝離,就如同剔骨摘心。即便韓起是個怪胎,沒心也能活,也該變得不人不鬼了。
然而,再長的路也有盡頭。
兩人終於站在了陽光下,一堆侍女仆人爭先恐後圍在楚昭身邊,仔細地幫他搽幹淨臉上的汙漬。
不知何時,兩人緊握的雙手鬆開了,楚昭回過頭去四處看,從一堆笑臉中,終於看到韓起板著臉,獨自站在陰影下,不知為何,看上去有些落寞……還沒等楚昭說什麽,一群人就簇擁著臨淄王離去了。
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就比較好解決了,根據楚昭提供的資料,莫家很快將轉爐的內襯換為了白雲石。不要小看這些土著匠人的智慧,莫厘甚至根據資料對高爐進行了改良,在煉鋼過程中吹入石灰粉,進一步提高了鋼材的質量。這一次得到的鋼材質量十分令人滿意。
看著山洞裏打鐵的呂家匠人,楚昭心裏忽然冒出來一個想法,好的鋼製品用於軍事,但是一些土法煉製出來的鐵製品,不是正好民用嗎?
把這個想法一說,卻被莫厘潑了冷水。原來大楚實行鹽鐵專賣,四家往年也隻是接受一些來自豪右或世家的單子,偷偷打些武器盔甲送去。然而這些事情都是犯法的,絕對不能擺在明麵上講。至於售賣農用鐵器,更是絕不可能——楚昭敢賣,平民百姓也不敢買。
楚昭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在幹違法的事情,難怪莫厘等人平日很是小心謹慎,後來還都自請成為了楚昭的奴客。這也是紡織作坊和燕歸來相繼被人盯上,但煉鐵廠卻逃過一劫的原因。
“再者說,鐵器作為農具,也根本賣不出價錢。”莫厘歎著氣,“殿下若是想要賺錢,不如做些新奇的小玩意。”
新奇的小玩意?楚昭一聽,忽然記起某本書裏有手工鍾表內部構造圖。這天傍晚,楚昭被韓起從裏到外洗白白,一通熱水洗成冷水後,就拱在被窩裏仔細查看係統麵板。
之所以要拱著,實在是小王爺的龍臀……咳咳,略有不適。
係統能量已充滿,楚昭想著煉鋼廠正在翻修轉爐,便點了點煉鋼廠,將其升級到3級。這一下能源就用去45%。楚昭摸摸屁股,沒敢再亂點。徑直往采集術旁邊裝書的格子裏去。
根據首字母一通翻找,還真有手工機械時鍾,機械表的內部構造圖。甚至還有零件平麵和立體圖。
第二日一大早,楚昭拿著幾幅書本裏撕下來的手工鍾表製圖,讓身邊的天璿把呂叔識找來,請他幫忙改良現在的日晷。
呂家出了名的擅長機關製作。楚昭自信魯班後人不會搞不定手工鍾表——傳說呂叔識這一脈原本姓魯,後來為了避禍,才改姓呂的。
呂叔識被人從被窩裏叫起來,迷迷糊糊接過圖紙一看,一下子就清醒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對著這張圖紙,呂叔識不由拍案叫絕,當下叫上擅長精細工作的小兒子,開始改良日晷!
因為有了煉鋼廠源源不斷的生產出鋼鐵,楚昭基本實現了黑騎軍武器自給。
呂叔識也發了話,隻要吳家能夠打造出零件,手工機械鍾表就不是問題。吳家的工匠們被他激起了性子,憑借著家傳的高超鍛造工藝,還真就打造出了那些微小的鍾表零件,利用擺線原理製成的落地鍾漂亮又大氣。
第一座擺鍾,楚昭便作為新年禮物,孝敬給了謝晉。
盡管楚昭帶來的現代驗方給了周大夫新的啟發,謝晉的病情也有所好轉,但是這位睿智的老人掙紮了兩年的時間,似乎已經撐不下去了,就在安靖二十一年的隆冬,進入了冥留之際。
謝晉這個病比較耗時間,從病發到歸西,前後拖了足足兩年有餘。這個時間說長不長,但要是用來考驗病床前的孝子賢孫,足夠了。
楚昭盡管諸事繁忙,但是依舊沒有忘記抽空陪著謝晉說說話,或者讓郭師傅研究些新鮮吃食孝敬老人。隻可惜像他這樣的人不多。
人走茶涼,大楚的朝堂和世家都已經忘記了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老人。似乎……連謝家也不再圍繞著他旋轉了。
雖然謝晉早就把謝家的人手都交給了楚昭,但是楚昭通過忠誠值升降就能知道,謝晉一病三年,這三年中,盧家人在謝家可沒少動手腳。許多忠仆都被以避疾的名義擠了出去。
避疾就是仆人生了病,要給挪出去。按照當時的生活水平,這些錦衣玉食的仆人一旦被挪出去,也隻有流落街頭了,下場基本很慘。最後還是楚昭看不過去,派人將些又忠誠又有本事的老家人接去燕歸來落腳,才避免這些積年的世仆一朝流離失所。
自從盧氏換上自己的人手後,任用的大管家是盧家那邊的陪房。此人的親戚家人都在盧三顧手中捏著,對謝閥的忠誠度可想而知。
謝家多少代積累的財富啊,那可真是一個叫人咂舌的數字。當時的世家不愛做生意,就愛圈地,手下沒有十七八個莊園,都不好意思自稱逸士。除此之外,他們還有廣袤的田地以及田地上的奴客。
謝晉病的奄奄一息,謝銘遠在天邊。家中孤兒寡母的,朝堂中也沒有勢力,自然引起有心人的覬覦。
然而,就算盧家盯上了這塊肥肉,卻依舊沒能夠一口吞下去。原因無它,實在是因為謝家太有錢了。就算謝家的土地,田莊,山林,湖泊中的賬房都使用奸猾手段,侵吞謝家財產,家中的大小夫人郎君娘子們全都使出渾身解數,一敗再敗連三敗,可謝閥的門麵起碼在謝棠這一代,暫時還撐得起來。
當然,謝家的確已經漸漸露出衰頹的跡象,不複昔日盛況。對於這一切,楚昭心知肚明,但他並沒有立即出手。
沒錯,謝晉的確已經屬意他為謝家下一任的實際領袖,謝家人對他的忠誠值也非常的高。但楚昭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白來的。
首先從邏輯上來說,謝家唯一可能全族上下一致欣然同意讓一個外姓人當族長,統領他們的理由,就是這個外姓是謝家的女婿。可憐寄奴小朋友當年還真以為是自己完成了任務,係統就嗖得一下提高了謝家滿門的忠誠值。如果真能這樣的話,係統前幾次就不會失敗了,不論怎麽樣的困境,係統都可以隨意操控人心,必然立於不敗之地。換句話講,目標人物每一個數據的上升,都必然有其心路曆程的合理變化,而不是被係統強製扭曲和賦予的忠誠。
其次從現象上來看,自從謝家歸心任務完成後,長公主對楚昭的態度便越來越好,三番五次幫助這位“故人”之子。以前楚昭還以為是係統的功勞,現在終於知道,感情長公主是把自己當成未來女婿看待了。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順眼,自然要有意無意地替楚昭說話啦。
聯姻!這是楚昭得到謝家人忠心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而目前看來,聯姻最合適的人選,似乎就是謝苒苒和楚昭這一對表兄妹了。一個是少年貴族,一個是名門閨秀,還都是皇室和世家血脈結合的產物。多麽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他們生下來的孩子,血脈又該是多麽的純淨高貴啊。
楚昭小時候想不到這些,隻知道看見忠誠值上漲就對著係統傻樂,現在卻知道天下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這應是外祖父當年下決定時就想好了的事情。
娶謝苒苒,的確是一條捷徑。然而楚昭卻不願意。血緣如此近的表兄妹,真不怕日後生出個畸形兒嗎?再者,楚昭現在有了韓起,自然不肯去禍害別的小姑娘。更不可能對自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下手了。
渣男才騙婚好麽?敢做就要敢當。
所以說,楚昭並沒有按照謝晉給安排的,對雙方都最有利的路子走。反而有了他自己的計劃,所以他才任由盧家一點點削弱侵吞謝閥。
盛極必衰,強極必辱,謝家弱一點,這份君臣情誼才能持久。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帝王心術吧。
十五這日,楚昭一大早起來,就聽見外頭吵吵嚷嚷的。楚昭喚了一聲阿起,韓起便揭簾子走了進來。
他二人心有靈犀,不待楚昭詢問,韓起就答道:“是謝棠的侍女。聽說謝棠正鬧著要殺妻,請你去說幾句好話呢。”
楚昭一下子從床上爬起來:“怎會有這樣的事情?舅母呢?謝家的長老呢?他們也不管麽?”
韓起沉聲道:“小盧氏給謝棠的兒子下毒,隻怕誰都勸不住。盧家和謝家經此一事,隻怕連表麵的和平都做不到了,分道揚鑣早晚的事。”
謝棠因為謝銘的原因,被朝廷褫奪了官位和爵位,所以一直賦閑在家。他由祖父養大,這幾年便每日隻陪在暈迷的謝晉身邊,繼續給外祖抄寫經文。這樣的孝行,卻也博得了一些美名。
寒冬臘月抄寫經文當然是苦差事,不過現在有了楚昭發明的火炕,穿著寄奴送的棉衣,謝棠的抄經生活有了很大改善。雖然老祖父心疼這位長孫,讓他隻抄寫半日,但謝棠每每都是要抄夠一日才罷休。
要說謝棣打殺妻妾,楚昭還信,但說這位個性溫和的表哥會殺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在趕往謝棠居所桂園的路上,楚昭已經對這件事有了一些了解。
喻王舉事的那年,謝棠正在說親,小王氏也是急糊塗了頭,想著幫兒子多拉一個助力也好,就給他娶了潁川盧家的嫡出女,小名喚作珠娘子的。謝棠雖然覺得麵子上有點過不去,但大家畢竟都是從小玩大的,新婚時候,小兩口感情還不錯。
到了後來,楚昭漸漸勢大,謝家眼見著一時半會倒不了。舅母王夫人的底氣便又漸漸足了起來。小盧氏珠娘子就成了盧老夫人和王夫人爭奪謝家內宅權力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