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對於陸十二而言，他大概是做了一個很漫長很漫長的噩夢。
夢中，有那麽一個高大的青年對他說著“我不會辭職的，老板，一直到這家店鋪倒閉為止”這樣的鬼話，糟糕的是，他的語氣聽上去比發表什麽結婚誓言來的更加嚴肅，所以陸十二傻乎乎地信了，結果，這個對他說過這種話的高大青年，第二天就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消失在他的身邊……夢中的陸十二頂著烈日高陽在滿世界地尋找著這個青年，可是他找不到他，當他茫然地在街道上來回穿梭時，忽然之間，頭頂的陽光被巨大的飛行物籠遮蓋而去，他抬起頭，看不見太陽，卻隻能看見一個個長得奇形怪狀的外星人從天而降，在他們降落的地方，所有的一切繁華街道建築都成為了一片廢墟，塵土之中，陸十二看見，有一個巨大的野獸，邁著優雅的步伐從硝煙之中緩緩向著自己走來。
它擁有一雙金色的瞳眸。
當被這樣的瞳眸盯住的時候，陸十二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他渾身冰冷，恐懼得開始發抖，在這雙金色的瞳眸的注視之下，他叫不出來，邁不開逃跑的步子，他看著世界在自己的身邊崩塌，卻隻能無力地站在原地……
那隻擁有銀色皮毛金色斑紋的大型貓科動物卻不急不慢地在他的麵前停下來，它蹲坐下來，歪著腦袋看著他，額間那枚看上去像是鐮刀與花的金屬紋樣閃爍著一樣的光芒……陸十二伸出手，想要去觸摸那隻大型貓科動物的耳朵，但是對方卻看似不耐煩地甩甩腦袋躲過了他的手，又是歪著頭，用那雙金色瞳眸盯著他。
陸十二看見自己伸出手，向麵前這隻大貓伸出手，他的指尖卻在觸碰到這隻大貓毛茸茸的麵頰時忽然停了下來，他聽見自己用沙啞的嗓音問它——
“請問，你看見阿傑了嗎？”
在他發出疑問的同一時間，在頭頂上的陽光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周圍的一切忽然變得又冷又黑。
一滴冰冷的雨水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臉上，發出“啪嗒”的一聲輕響。
雨。
……下雨了？
g市的冬天明明很幹燥，不應該下雨的啊？
……啊，好冷，該死，怎麽這麽冷？
……
徹夜閃爍的高清磁懸浮屏幕播放著五顏六色的廣告，身著奇裝異服的年輕人染著五顏六色的頭發成群結隊地從街道上走過隻留下肆意的歡聲笑語，密密麻麻販售著各式各樣商品的商鋪門口播放的夾雜著各種旋律音樂的廣告喇叭、大街上的汽車喇叭聲音仿佛成為了這個繁華城市的主旋律……
當天空忽然毫無征兆地降下大雨，傾盆的雨水將原本街道上原本擁有的節奏打亂，汽車的喇叭聲音響得更加歡快了，身穿華麗衣裳的人們卻抱怨著四散開來尋找距離自己最近的屋簷躲雨——
隻剩下霓虹燈投射下的五彩光斑，倒映在地麵上逐漸越積越深的積水當中。
然而，在這個繁華的街道上，卻還存在著這麽一些霓虹燈所照射不到的地方。
一個城市擁有著錯綜複雜的街道，這就意味著總有那麽一些陰暗小巷存在於熱鬧喧嘩的背麵成為這個城市的陰影，大雨之中，當人們匆匆地踩著積水從街道上奔跑而過，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當他們匆忙經過的這兩棟大樓之間形成的夾縫黑暗小巷前時，在小巷深處，堆滿了垃圾的垃圾桶旁，一個鋪開的硬紙殼下，忽然有什麽東西動了動。
那硬紙殼之下，似乎覆蓋著什麽東西，活著的那種。
“——啊啊，大概是流浪漢或者是酒鬼吧，真討厭，這種人為什麽就不能好好去救助站找一份工作呢？”一個站在街邊的年輕女孩似乎顯得有些厭煩地皺起眉，滿臉嫌惡地對身邊的同伴說。
她的同伴正要搭話，這時候，從她們身後擠出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他身上撲鼻而來的幾天沒洗澡的餿味兒以及已經髒的看不出衣服原來顏色的泥濘讓她將原本要說的刻薄話吞回了肚子裏，像是被蜜蜂蟄了下似的尖叫一聲猛地閃開——
那原本正要跑遠的小鬼聽見尖叫，轉過身來，衝著尖叫個不停的女人做了個鬼臉，又踩著水，似乎毫不在意地頂著天上降落的傾盆大雨，一路“吧唧吧唧”地衝進了那黑暗的小巷子中……他匆匆忙忙跑了兩步，在餘光不經意地看見那硬紙殼下覆蓋著的東西動了動後，眼睛一亮，猛地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倒退回來，他的臉上瞬間沾染上了歡快的光芒，猛地一下蹲下身將硬紙殼一把掀開，高興道：“喂！你居然還活著啊！”
硬紙殼掀開。
露出了一個身材纖瘦、大約二十多歲上下的黑發年輕人。
沒有了硬紙殼的遮蓋，從大樓夾縫之間落下的巨大雨點劈裏啪啦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他的臉上，這似乎將他徹底從昏睡狀態喚醒，他緩緩地睜開眼，眨了眨，又閉上眼，幾秒後，再次睜開——
一片被雨水模糊的視線之中，陸十二看見了一張髒兮兮的小臉湊在自己跟前。
他怔愣片刻。
下一秒——
末日。
戰火。
外星人。
無數雜亂的東西一瞬間湧入他的腦袋，瞬間隻覺得自己的血液從腳板底衝著天靈蓋逆流而上，陸十二想也不想一把將麵前這個小孩抓過來塞進自己的懷裏，聽見他“哎喲”叫了聲後又神經質一般地伸出手捂住他的嘴，而後，他目光盲目地在周圍掃了一圈，最後固定在了那個硬紙殼上，他一把抓住那個硬紙殼，蓋在了自己與懷中的小孩腦袋頂上！
雨滴落在硬紙殼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陸十二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很快。
而他懷中的小孩還在不停地掙紮，臉悶在他的懷中，不停地嚷嚷著“放開我放開我”，陸十二被他又捶又踹，沒有辦法，隻好鬆開自己的手——對方像是掙脫了什麽束縛似的一蹦三尺高躥得老遠，與此同時，將原本遮蓋在他們頭上的硬紙殼也頂飛——
“你有毛病啊！”小屁孩指著他大罵。
“噓！”陸十二瞪大眼，“你不要命了啊！萬一讓那些人聽見怎麽辦！”
“什麽？哪些人？”
“瓦特倫！”
“瓦特………什麽鬼？”那個渾身髒兮兮地小鬼皺起眉，叉腰看著此時此刻坐在地上，身穿白色t恤，外加寬鬆大短褲。這會兒滿臉驚慌恐懼的黑發年輕人——將他從頭到尾掃視了一遍後，小屁孩露出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是真的有毛病！”
“……我才沒病，你不要嚷嚷。”當發現自己坐在垃圾桶旁的泥濘裏時，陸十二擰起眉，試圖從地上站起來，當他這麽嚐試的時候，不意外地發現自己渾身酸痛得不行，等動作極為緩慢地站穩自己，他這才又掃了一眼站在自己不遠處的那個小鬼，問道，“那些外星人是不是已經撤離了？”
“是的，”小屁孩滿臉同情地瞅著陸十二說，“剛剛撤離，不久，也就五百年吧……”
“嗤，”陸十二斜睨他一眼，“誰家小孩，傻了麽你。”
“……誰傻誰知道。”
小屁孩撇了撇嘴露出個拽得二五八萬的表情，又走上前一把抓住了黑發年輕人的手——因為身高差問題，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還需要稍稍踮起腳，但是當他抓住了黑發年輕人的手時，他就毫不猶豫地做起了引路者——他昂首挺胸，牽著黑發年輕人，迎著傾盆大雨，衝著小巷子外走去。
於是。
陸十二就這樣，在一個簡陋的紙殼蓋下醒來，從陰暗肮髒的小巷子裏走出，站在小巷子的出口，他抬起頭，發現自己果然還是站在“招財進寶”所在的那條他所熟悉的街道。
隻不過此時此刻——
他看見了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方式以及色彩閃爍著的霓虹燈。
他看見了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天空大橋四通八達地從他頭上橫跨而過，大橋之上，閃爍著熒光燈的磁懸浮交通工具以眼瞧著讓人懷疑它就要飛起來的速度飛快駛過。
他看見了燈火通明、異常繁華的商鋪矗立在街道兩旁。
他看見了嶄新的高樓大廈。
他看見了來來往往的人群。
他看見了刷著五顏六色的噴漆、形狀各式各樣的轎車。
隻不過……
隻不過他的“招財進寶”什麽時候變成成.人情.趣用品店了，他不知道。
隻不過什麽時候建築能高到像是現在這樣站在地麵抬起頭一眼望不見頂，他也不知道。
隻不過什麽時候人們又開始流行期五彩冰紛的殺馬特爆炸頭了，他還是不知道。
隻不過長著怪獸角或者孔雀尾巴的表演花車什麽時候也能當正常私家車開上路了，他……依舊不知道。
陸十二已經快不認識“不知道”這三個字了。
嗯，準確地來說，他已經快不認識這個世界了。
黑發年輕人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他所熟悉的高樓大廈方向上，曾經，他曾經親眼目睹外星人落在這座高樓大廈的房頂之上，他們踩下的碎石將高樓之上的廣告牌屏幕砸出巨大的裂痕……
而如今，那七零八落要倒不倒的高樓大廈已經被一座讚新的、更高、更豪華的大樓所替代；在他的記憶中，那擁有著深深裂痕的led屏幕，如今也變成了令人合不攏嘴的巨大磁懸浮彩色屏幕，屏幕清晰的畫麵是陸十二記憶中的那些廣告大屏幕所不能比擬的，此時此刻，在那被雨水衝刷過後色彩顯得鮮豔的巨大屏幕之中，似乎正在播放著大約是什麽科幻電影的宣傳片——
兩隻巨大的毛茸茸野□□纏在一起，它們位於一個類似於鬥獸場的場地之中，這會兒正血肉橫飛地相互撕咬著對方的皮毛！當其中一個看上去被另外一個體積稍龐大的完全壓製住時，忽然之間從它背部長出了一條如同蠍尾似的金屬倒鉤尾巴，那尾巴出其不意地紮入了死死地壓在它身上的另外一隻野獸的皮毛之中！那隻被紮中的野獸似乎疼了，仰起頭發出了整天的怒吼——伴隨著這一聲怒吼，屏幕之中圍繞在場地周圍的人們開始歡呼雀躍，共同呐喊著什麽名字，而下一秒，畫麵“啪”地一秒切換，一排火紅的字幕出現在頻幕下方——
【武鬥幻獸全大陸火熱報名進行中，千萬金幣等你來！來吧，您的幻獸，就是下一個“門生”！】
陸十二：“……喂，小鬼？”
小屁孩：“幹什麽？”
陸十二：“……這科幻片，拍得很逼真哦？”
小屁孩：“科幻片？……這位大哥，你的穿越者身份也扮演得滿逼真的，看著武鬥賽也能裝出一臉茫然的模樣，我差點都真的要被你騙到了。”
陸十二：“……”
小屁孩：“……”
陸十二：“……”
小屁孩：“……”
陸十二：“……現在幾幾年？”
小屁孩：“2515年。”
陸十二：“喲，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居然還會用佛曆。”
小屁孩：“佛曆？那是什麽鬼？現在是公元2515年7月15日，日曜日，也就是傳說中的周末，你腳下說站著的土地是中古大陸第一附屬國中央城市g市，好，現在還有什麽問題？”
答：500。
“………………喔，沒問題，”陸十二麵無表情地拍了拍身邊的小屁孩的肩，“隻不過我剛剛發現我好像穿越了而已，好在時間跨越不算多，也就……五百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