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煙火

其實裴潛完全可以不殺褚靈肇,留著這小子混吃等死。但他還是冒著暴露的危險這麽幹了。或許是惱恨這家夥差點害死水靈月,或許是覺著自己多少也該對這些戰死的血衣衛和古劍潭高手表示點兒意思。但更重要的是,他不願意褚靈肇有朝一日透露出兩人接頭時的各項敏感細節。

隻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這不是老鬼交給裴潛的,而是裴潛在死過一回,又活過來後,從對手身上學到的最寶貴的一課。

裴潛慢慢退回那名被自己殺死的古劍潭男子屍體邊,蹲下身裝出筋疲力盡的模樣大口喘氣,一邊守著那顆特製的雲中雷,一邊等待戰事結束。

這時候由於承受不住數十位高手的掌力劍氣,觀禮台轟然倒塌。裴潛驚奇地發現,無論是唐胤伯還是黃煒,以及秋千智、君水岩、莫大可等人,都有意無意地拉開了與晉王之間的距離。

這是怎麽回事?就算樂見晉王翹辮子,也不必做這麽明吧?裴潛有些納悶了。

忽然他的目光凝注在一個二等繡衣使裝扮的家夥身上。隻見此人偷偷摸摸靠向晉王那邊的戰團,用火折子點燃了也不知打哪兒弄來的一顆雲中雷,猛地運勁擲出。

“啊?”裴潛大吃一驚從地上跳了起來。看得出,這人的修為絕非一個普通二等繡衣使所能擁有,擲出的雲中雷化作一道風馳電掣的烏芒朝晉王激射而去。

在晉王的身邊,就是菡葉,還有易司馬、袁鐵砂、石中劍等敵我雙方的眾多高手。這些人殺得天昏地暗,誰都沒工夫來料理這束從頭頂掠過的烏光。因為稍一分神,對手的鐵掌又或利刃就會穿透自己的心髒!

裴潛的手足冰涼,他醒悟到百分百這是唐胤伯和黃煒幹的好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根本不相信石中劍等人的刺殺行動能夠成功,所以安排了一個心腹高手頂著繡衣使的旗號,利用雲中雷轟殺晉王。

但裴潛已來不及救援,甚至都來不及出聲提醒。因為那顆雲中雷飛行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得已超乎了聲音的速度!

裴潛的心裏湧起一股絕望。死一百個一萬個晉王,他都不會傷心一下。但菡葉也在雲中雷的核心爆炸區域中。盡管她擁有著不下空照級的修為境界,但終究是一具血肉之軀,又焉能抵擋住近在咫尺爆炸開來的雲中雷?

電光石火之間,晉王的麵龐向上仰起,從口中“咄”地激射出一束手指粗細長約一尺的金色劍芒。劍芒精確橫貫過雲中雷,無與倫比的衝擊力將它猛向高空拋起。

“轟——”一團奪目的光火爆裂開來,形成了波及十丈方圓的巨大光團。強烈的氣浪將碎散的彈殼和蘊藏在雲中雷中的毒粉瞬間釋放出來,濺射向四麵八方。

附近的高手各運神功招架趨避,身影被濃烈的光霧與黑煙完全吞沒。

劍芒,這該死的家夥居然會使劍芒!裴潛的心裏也不知該為菡葉等人幸免於難而感到高興,還是失落於晉王驚世駭俗的劍芒絕技。

“砰!”一記悶響借著雲中雷的轟鳴在不遠處響起。那名擲出雲中雷的繡衣使麵門上爆開一個碗口大的血窟窿,飛跌數尺當場斃命。

裴潛的目光不由自主朝著悶響傳來的方向望去,正看見裘火晟緩緩將一支火龍銃收進了自己的懷裏。

從裘火晟冷靜的神色中,裴潛意識到這不是一次激於義憤的轟殺,而是徹頭徹尾早有計劃的滅口。他的視線迅速移轉到唐胤伯和黃煒的臉上,那兩張臉上有驚訝、有遺憾、有失望,就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和喜悅。

“嗤——”一支連天虹從滾滾黑煙中躥升而起,是石中劍趁亂發出的撤退信號。

目睹了晉王近乎恐怖的修為後,石中劍等人已經醒悟到這是一場不可能成功的刺殺。為了保存實力,也為了挽救門下弟子的生命,惟有趕緊撤退。

於是袁鐵砂斷後石中劍開道,幸存的十餘名刺客迅速收攏,向濁水溪撤退。

唐胤伯、黃煒等人黯然放棄了最後一絲僥幸,從外圈殺了過來,爭取有所表現好讓眾人看到,他們是如何奮勇殺敵,護衛晉王的。

這還真是一場鬧劇,裴潛已沒有表演欲望。他靜靜地佇立在原地,冷眼旁觀眼前發生的一切,將所有大人物們的不同反應,不同表情一覽無餘。

晉王的麵色有些蒼白,這是真氣在短時間內耗損過劇所表現出來的跡象,顯然他的身體並無大礙。除了一身黃色的王袍蒙上了層黑色的煙灰外,幾乎看不出有任何受傷的痕跡。

菡葉和易司馬並未加入追擊刺客的潮流,他們忠實地履行著守護職責,和風雲八騎一同將晉王緊緊保護在中間,以防還有人從暗中冒出。

風雲八騎傷了三個,死的更多的是被彈片擊中的普通兵士和繡衣使。還有些不慎吸入了蔓延開來的毒粉,正痛苦不堪地倒地翻滾呻吟。

但這時候沒人顧得了這些傷者,護衛晉王追殺刺客才是他們應該做的事。

高中生戰死了,石中劍被俘了……隻有包括袁鐵砂在內的六名刺客僥幸躍入了濁水溪中,借助渾濁的河水掩藏迅速遁走。

各營各部紛紛出動,有跳下水追擊的,有沿河岸捉拿的,還有端起弓弩一通亂射的。戰事逐漸接近尾聲,馬大深已開始命令部下肅清戰場,尋找未死的刺客。

唐胤伯、黃煒以及受傷的黃柏濤,這些勞苦功高的將領和高官紛紛湧向晉王,來不及檢視滿身鮮血之下是否會有傷口,各自殷切而惶恐地拜倒在地,齊聲道:“殿下受驚了,卑職(微臣)罪該萬死!”

你們的確罪該萬死!統統罪該萬死!裴潛心裏冷笑,沒有去湊這份熱鬧。他得守著特製的雲中雷,等著有人將它撿拾進木箱裏。

晉王的氣色慢慢恢複紅潤,鎮定自若道:“諸位大人請起,本王沒事。”

唐胤伯朗聲道:“這是山中賊窮途末路,妄圖行刺殿下以求動亂朝局軍心!天幸殿下平安無事,奸徒陰謀未能得逞。末將願領十萬天兵,即日誓師出征直搗雲中山,將一幹叛匪首級獻於殿下麵前,以消今日之恨!”

他說得慷慨激昂,別人也都聽得熱血沸騰。黃煒等人齊齊高呼道:“發王師,舉天兵,直搗黃龍敉平山中賊——”

等待呼喊聲漸漸停歇,晉王含笑說道:“眾位將軍大人同仇敵愾忠勇報國,本王甚至喜慰。出兵平叛是安邦定國的千秋大計,勢在必行。有唐將軍這等朝廷柱石親自掛帥,本王相信**平雲中山指日可待!”

他的話鋒一轉,目光從眾臣子的臉上移轉到滿地的屍首上,流露出一絲戚然道:“這些逆賊本為刺殺本王而來,卻連累眾多將士受傷陣亡。本王心中殊為不忍,三日後要在濁水溪邊親自祭奠!”

“殿下仁慈——”眾人又是一陣稱頌,搜腸刮肚地尋找著披肝瀝膽的辭藻,以表達對晉王的愛戴敬佩之情。

終於裘火晟想起了還有善後需要處理,命令下屬將散落一地的雲中雷計數入箱,然後收入倉庫貯藏,以備來日軍用。

百多個威山營的士兵四散開來,找尋在激戰中滾落各處的雲中雷。

有一個家夥眼尖,發現了壓在那具中年男子屍首下的特製雲中雷。他一路小跑奔了過來道:“這兒還有一個!”

裴潛假裝受到提醒,低頭一瞧驚訝道:“哎呦,可不是嘛?”彎腰將那顆雲中雷抱起,手指在底部的機關上運勁一按,發動了火信。

他將雲中雷交給本來的士兵,叮囑道:“輕拿輕放,可別把這玩意兒給弄爆了!”

那士兵驕傲道:“大人放心,小人天天和它打交道。抱著它的次數比抱自家老婆還多,不會有事。”熟練地接過雲中雷,裝箱運走。

裴潛心頭大定,就等著稍後欣賞空前絕後的煙火盛典了。

突然唐胤伯遠遠衝著他怒喝道:“段憫,你這泰陽府繡衣使副主辦是怎麽當的?!”

裴潛一愣,迅即醒悟到作為唐胤伯的替罪羊,自己該出場了。他一溜煙跑到晉王和唐胤伯身前,誠惶誠恐道:“卑職保護不力,請殿下和唐將軍責罰!”

唐胤伯鐵青著臉道:“這麽多刺客混入軍械所,刺殺晉王殿下。你事先居然沒有收到一點兒消息,可謂無能之至!”

裴潛心裏把唐胤伯祖宗十八代罵了個底朝天,口中卻道:“無能,無能!”

唐胤伯欲待繼續訓斥,晉王擺擺手道:“唐將軍,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何況本王有驚無險,也不必太過苛責段大人。”

唐胤伯一怔,沒想到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晉王居然還會為裴潛說話。

裴潛心如明鏡,他早一步將有人欲圖行刺情報通過菡葉透露給了晉王。唐胤伯這麽說,等於是在晉王麵前不打自招:至少裴潛是清楚這情報的,而且已經提供給了晉王,使他有所準備。而作為唐胤伯的親信和屬下,裴潛又怎麽可能不在第一時間對其報告?

在唐胤伯賣掉裴潛的同時,裴潛也毫不客氣地把唐胤伯賣給了晉王。

他相信以晉王的睿智,肯定能發現其中的貓膩。那麽不光是唐胤伯,與其同穿一條褲衩的黃煒也一定會被晉王列入黑名單裏。等到稍後火藥庫開爆,那就更有好戲看了。所以暫且忍氣吞聲吧,讓這幫小醜再在舞台上表演一會兒。

但他的得意卻隨著晉王的一句話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在維護了裴潛之後,晉王吩咐道:“裘大人,馬將軍,本王還想看一看雲中雷的存放情況。”

裴潛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鍋——這不是沒事找事,吃飽了撐的麽?剛剛躲過刺殺,竟然還有心情視察火藥庫?裴潛很不解晉王的敬業。

他敬業不要緊,卻要隨行的大小官員將領也跟著連鍋端。這些人連鍋端也沒什麽,要命的是菡葉怎麽辦?冷汗一下子從裴潛的手心裏冒出。

其他人當然想不到,一顆被點燃引信的特製雲中雷已混在木箱裏,正被運入火藥庫。在不到半柱香後,整座火藥庫以及裏頭貯藏的各種開花彈、實心彈,還有其他各種火器彈藥,全都會爆炸開來。

那會是怎樣的可怖威力,別說普通人,就是晉王這樣的頂尖高手也一樣罩不住。

而深感失職的馬大深卻急於用火藥庫嚴密穩妥的設防情況,來挽回一點顏麵,不假思索地應答道:“遵命!”

裴潛在前一刻都有種把這混蛋嘴巴堵起來的衝動,腦筋飛轉尋思脫困辦法。

最簡單易行的方式無疑是運用傳音入密警告菡葉,讓她留下。但菡葉會不會告訴晉王,一旦說了非但要把自己給兜進去,苦心謀劃的爆炸計劃也很可能功虧一簣。

不說,那就等於是眼睜睜看著她走入火藥庫,陪著晉王一起飛升上天。隻是這回飛升絕不是為了成仙成佛,而是粉身碎骨徹底完蛋。

神思不屬地行走在前往火藥庫的人流裏,裴潛努力不讓自己流露出絲毫的異色。

有什麽辦法能阻止晉王進入火藥庫呢,哪怕是拖延上一會兒也好。想想也真是好笑,裴潛做夢都料不到自己居然會為了晉王的小命殫精竭慮,患得患失。

遠遠地裴潛已能望見那排存放各種火藥與火器的倉庫,百餘名兵士正將裝箱的雲中雷檢驗入庫,等待晉王等人的巡視。

裴潛的目光落在菡葉的背影上,咬咬牙再咬咬牙道:“丟你娘,老子豁出去了!”

他大步越過身邊同僚,追向菡葉。近了,更近了……不止是他與菡葉之間的距離,更是眾人和火藥庫之間的距離。

突然一隻手從旁伸出抓住了裴潛的胳膊,君水岩輕輕說道:“段大人,有一件事我想私下和你談一談。”

談個鬼!裴潛氣急敗壞,運勁掙脫道:“老子沒心情!”

不料君水岩的手像一隻鐵鉗子,牢牢抓定紋絲未動。他神情平和地微笑道:“事關段大人的身家性命,您不想知道嗎?”

什麽東西!裴潛真的火了,運上六成功力震動胳膊,冷冷道:“放手!”

君水岩的手微微一顫,卻還是死死拽住了裴潛的胳膊,嘿然道:“剛才那個朝晉王投擲雲中雷的繡衣使是怎麽回事?”

裴潛心道老子知道也不告訴你這王八蛋!眼看著晉王和菡葉等人漸行漸遠,怒聲道:“君先生,我勸你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君水岩一點沒生氣,淡淡道:“如果你是隻耗子,遇見一隻狗總比碰到一隻貓好。”

裴潛腦海靈光乍現,驚醒道:“敢情這家夥是山中賊的臥底!”

所以他要阻止自己進入火藥庫,甚至是猜到自己要提醒菡葉的企圖,才把自己硬留在這裏。裴潛眸中掠過一絲精光,寒聲道:“別逼我!”

君水岩聲色不露,說道:“段大人,聽說前兩天貴府的姨婆婆微染小恙,不知康複了沒有?等今天的事情過去了,在下希望能有機會登門拜望。”

裴潛不理會君水岩冒險向自己透露的訊息,更不領這家夥的情,右手悄然伸向腰後,準備掣出紫金匕首。

山中賊、紅盟、朝廷……在裴潛眼裏並無任何區別。他不會吝惜其中的任何一條人命。他所珍守的極少極少,而菡葉恰恰是其中之一。哪怕血流成河,哪怕天崩地陷,他也不能讓菡葉一步步踏進死亡。

他永遠記得,那個夜晚她是如何將自己背負在身後,帶著自己衝出重圍投奔老鬼。如今,是他償還這份欠債的時候了。何況,火藥庫裏的坑,還是自己一手挖的!

他的手握住了匕首,低聲道:“不要多事,鬆開你的手。這是最後一次警告!”

君水岩瞟了眼裴潛的右手,說道:“不要往前走,這也是我對你的最後一次警告!”

裴潛明白了,君水岩確實不曉得自己和菡葉的關係。他甚至不清楚,要引爆火藥庫的正是自己。君水岩這麽做,完全是為了保住他的性命。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君水岩是要“救”他。

但裴潛還是要殺他,必須殺他!這樣就能引起注意,讓晉王前行的步履停下。

至於再往後的事情,裴潛顧不了那麽多。大不了,也學袁鐵砂等人把腦袋往濁水溪裏一紮,有多遠就逃多遠。

匕首緩緩從腰帶上拔出,裴潛感覺喉嚨有點發幹。這是他以前在殺人時從未遇到過的狀況,畢竟他要殺的是一個想救自己的人。

可不能再等了,晉王等人距離火藥庫已不到百尺。而那顆特製雲中雷也即將爆炸。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至近,馬上騎士遙遙叫喊道:“八百裏緊急軍報——”

裴潛的手頓了頓,看到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向飛馳而來的快騎。

那騎士不等落馬,就高聲叫道:“啟稟晉王殿下,唐將軍……兩個時辰前山中賊糾集萬餘人馬攻占雲中鎮,現正向雲中兵院進發!”

人群一陣嘩然,裴潛的手緩緩將匕首按回原位,冷冷盯著君水岩。

君水岩笑了笑,鬆開裴潛道:“看來要改日拜訪段大人府上了。”

晉王往回迎上快騎,步履仍是鎮定而從容。唐胤伯已喝令道:“大可,立刻回返雲中兵院,率領本部人馬攔截賊兵!”

莫大可應聲出列,帶著幾名手下軍官跨上坐騎向晉王一禮,飛也似地去了。

那騎士下了馬,氣喘籲籲道:“尤大人命卑職稟報殿下和將軍:敵勢浩大非同凡響,他已將兵院師生組織起來,襄助天虎騎共同抗敵。請將軍速發援兵遲則不及!”

唐胤伯點點頭,連串報出四名將領的名字,喝令道:“你們立即返回駐地,盡起本部人馬務必在明日天亮前趕到雲中兵院,有延誤軍機者斬!”

四名將領肅然領命,帶著各自的親兵部曲上馬狂奔,往各自駐地趕去。

似乎這才想起旁邊還有位晉王殿下,唐胤伯將目光投向了他,說道:“殿下……”

話音剛起,天地間所有的聲音一下子統統消失。人們的視野被一團濃烈血紅的光芒完全吞噬,腦海在刹那間變得空白,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感覺不到。

火藥庫爆炸了。接二連三的轟鳴匯聚成恐怖的洪流,震撼著每一個人的心神。

緊跟著排山倒海的氣浪與熱流洶湧而來,將一道道人影掀飛起來,拋向滾滾翻卷的濃煙與火焰裏。

裴潛也飛了,他感覺自己的心在一起飛,飛得快活極了。

※※※

天色大黑,裴潛精疲力竭地騎著大黑馬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他還有一些善後需要處理,然後便該離開泰陽府,去找水靈月和老鬼了。

街上已經戒嚴,到處都是衙役與官兵,當然也少不了他手下的繡衣使。

他已懶得管這些破事,把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都丟給任勞任怨、勤勞肯幹的刁成義處理,自己則溜回了家。

火藥庫爆炸後,眾人再也無心追究先前的刺殺懸案,不由自主地亂成了一鍋粥。

裴潛命人將樊曉傑從繡衣使大牢裏放了出來,讓他趕緊回去收拾殘局。就當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吧,雖然樊曉傑肯定不會感激。

裴潛推開府門,意識到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回到這個地方。他不覺望了望遠處的青山,不曉得鐵瘸子和小杜會是在哪座山頭上欣賞了盛大的煙火。

接下來黃煒一定會倒黴,抄家殺頭也在意料之中。晉王饒不了他,也一樣不會放過唐胤伯。裴潛覺得這樣的結局已經很完美,而唯一的缺憾卻是來自這道門後。

他走進花靈瑤住的小院裏,想瞧瞧這丫頭會不會在臨走前給自己留下點兒什麽紀念品。然而推開房門,他卻愣住了。

在燈火下,花靈瑤正耐心地教導水靈月學做女紅。她們,沒有離開。

“段大哥!”水靈月放下手裏的繡衣,欣喜地起身道:“你回來了!”

裴潛兀自在發愣,望著花靈瑤道:“你怎麽還在這兒?”

花靈瑤嫣然一笑道:“我和鈴鐺在等你回家。我相信你一定會安然無恙地回來。你看,我不是猜對了麽?”

裴潛下意識地抱住了撲入自己懷裏的水靈月,訥訥道:“萬一錯了呢?”

花靈瑤悠悠道:“要是那樣,我也可以每天為你送牢飯。”

裴潛翻了下白眼,就聽水靈月憨憨道:“天上打了好大個雷,段大哥你聽見了麽?”

裴潛得意一笑,輕撫水靈月的秀發道:“那雷就是我打的,怎會沒聽見?”

水靈月一下抬起頭,滿臉敬佩與敬畏地望著裴潛道:“原來段大哥就是雷公公!”

裴潛剛要說話,院外有下人稟報道:“大人,有一位晉王府的貴客來訪。”

晉王府?裴潛的心一動,輕輕鬆開水靈月道:“我去瞧瞧是誰?”

他走出院子,隻見一位緇衣女尼正靜坐在小廳裏,正是菡葉。

看到裴潛走近,她超凡脫俗的美麗容顏,在燭火中徐徐展露出一抹溫柔歡悅的笑意,就像一朵開在夜晚的曇花。

裴潛的心不由醉了,隱隱約約聽見水靈月在向花靈瑤抱怨道:“我就是想讓段大哥抱抱嘛——”一霎間,所有的硝煙都在眼前散盡,心底裏卻有一縷柔情脈脈升起。

於是凝望盈盈含笑的菡葉,裴潛也快樂地微笑起來,輕輕道:“又見到你了,真好。”

第一部 第五集 皇子與痞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