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原本以為隻是一場小病,可張老爺子的病況愈卻眼見惡劣了起來。
仿佛幾十年的歲月裏所遭遇的所有打擊都隱忍不等到了這一刻才爆發,一下子將挺直了大半輩子的脊梁徹底壓彎了。
血壓在幾天的平穩之後驟然出現波動,在家裏已經無法保證穩定病情,張老爺子隻能暫時被轉移到醫院,讓醫生護士二十四小時貼身看護。
張家上下的所有子女都緊張了起來,一時間,私底和台麵上的矛盾仿佛都被刻意地遺忘了。就是平常最牙尖嘴利的張巧也收斂了許多,每天去醫院看望老人的時候連話都不敢多說,帶著報紙一徑兒地挑著國內的好事情給老爺子念。
杜行止平均算下來大概每三天去醫院探視一次,張素是每天報道的,不過也不多待,基本在問過了醫生老人病情如何之後陪老爺子聊幾分鍾的天就會起身告辭。這倒不是他們沒孝心,實在是張家,尤其是張家的幾個女兒之間,氣氛太微妙了。
張巧和張臻嘴上從不多說,隻是老爺子病倒之後,她倆就默契地停止了以往同一陣營的親密,將雙方與外人都防備起來。畢竟張老爺子年紀確實是大了,這一次病的那麽嚴重,能不能緩過來真的是個未知數。張素不想讓她們加深誤會,雖然對兩個妹妹如何看自己已經完全不在意了,可假使增加拜訪次數將她倆惹急了,病房裏鬧起來也不是不可能的。弄的太難看,老爺子到時候也會受影響。
加上杜行止對張老爺子在心中確實沒什麽親密感,這個外公他二十多歲才見到第一麵,人也不太溫和,對家人的作風反倒貼合官僚鐵血。老爺子生病他擔心歸擔心,可絕也沒到擔心親人的程度。他目前放在首要的,更多的還是公司的事情。
在跟鄭鈞山碰過幾次麵之後,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開始保持了聯係。鄭鈞山這次來北京倒也沒有很重要的事,幾天後便啟程回了w省老家。與此同時,行者地產也開始跟隨他的腳步慢慢朝著w省滲透,第一次被逼迫地不得不退出這一市場,公司內的人憤憤不平了很久。這一回大夥都摩拳擦掌打了雞血似的想要一雪前恥,弄出個大成績來。
參與了北京幾塊地競標的工作組杜行止一早便讓人盯住了,一開始他們還沒有特別明確的目標,隻能一個一個按照篩選模式來洗刷嫌疑。可鄭鈞山送給他的擬稿內卻透露了一些額外的信息,小組也不是全員都做著一樣的事情的,私底下,杜行止給他們每個人安排的工作都帶著些許不同。吳王鵬得到的消息中有那麽一些信息又貼合了那些差別,順藤摸瓜的,杜行止牽出了在行者地產呆了挺久的一個中層領導。這個小中層倒不是吳王鵬的專屬間諜,他隻是被吳王鵬開出的大價碼給收買了想要賺回外快。杜行止暫時沒驚動他,隻是暗地裏跟幾個最信任的心腹重新做出了另一份計劃。
吳王鵬顯然是不知道鄭鈞山“叛變”的消息的,麵對杜行止的時候他仍舊一臉遊刃有餘。從前離開北京時的狼狽姿態還是同行口中的談資,這一次他出現在會場的時候,身後跟著一連串西裝革履的助手,頗有些要找回場子的架勢。
才
遇上杜行止的時候他腳步一頓,推了推眼鏡:“表弟。”
杜行止麵無表情地對他點點頭,他仿佛就完成了一種宣戰的儀式般心滿意足地笑了,目光從跟在杜行止身後的企劃小組上劃過,在某個人身上頓了頓,隨後沒有多說什麽,越過杜行止朝著鵬飛地產的席位走去。
那一眼頗有些心照不宣的感覺。
杜行止在心中搖了搖頭,便將這人從思維裏摘了出去。
吳王鵬坐在右後方的席位上,翹著二郎腿閑適地牽著嘴角,偶爾遇上了幾個眼熟的老總,便笑吟吟地跟對方打個招呼。能一塊坐在這個會場之內,大夥都是競爭對手,吳王鵬當初在北京城樹敵不少,很多都討厭他,卻不得不礙於張家的名號對他百般忍讓。當初鵬飛地產灰溜溜離開北京的時候,多少人都在感歎老天有眼,讓這個慣來手段陰毒的吳王鵬摔了個大跟頭。現在吳王鵬一副找茬的模樣回來了,許多人的心中還是有那麽點不確定的。
畢竟是那麽個背景,吳王鵬雖算不上紅頂商人,可背後那座大靠山絕沒有人有膽量輕視。鵬飛地產在w省崛起的消息業內的許多人也有所耳聞,那速度絕對不是正常公司發展的程度,顯然是朝中有人給他大開方便才能做到。
礙於此,大多數人雖然討厭他,被叫住之後卻不得不停下跟他客套。
吳王鵬鏡框後的眼睛微微眯著,看不清的眼神深處埋著對這些人滿滿的嘲弄。他最喜歡看這些家夥硬著頭皮裝出一副和他相談甚歡的假象,背地裏不敢說,當麵有誰能直戳他傷疤?各種違心的奉承讓他有種位於金字塔頂端接受四方朝拜的舒坦,這種舒坦的感覺會讓人上癮,迷戀其中不能自拔。
視線落在會場前端區域,杜行止仍舊是那一幅討厭的模樣,坐在位置上安如泰山,明明沒跟任何人打招呼,來來往往的同行們卻都很自覺地朝他問好。
眼神變得有些陰鷙,吳王鵬冷冷一笑,收回了視線。
還沒開始呢,早晚有一天,他也會坐進那塊金牌區域,讓這些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家夥都像這樣恭恭敬敬主動打招呼。
“確定沒問題?聯係過了?”他低聲問坐在右手邊的助理。
助理推了推墨鏡,肯定地對他頷首:“招標計劃定下來之後內部人員就不允許聯係外界了,剛剛進會場之前我找機會跟他對過暗號,一切都沒問題,遞上去的投標書就是我們知道的那份。”
吳王鵬輕笑一聲,勢在必得地遙望著上方的主持台。
他的氣定神閑讓很多人摸不著頭腦,卻也下意識地提防了起來。上方的主持人核對過一應信息,從核價最低的十二號地開始一項一項地宣布競標所得單位。
吳王鵬對這些小地不屑一顧,蚊子腿雖然也是肉,可這種牙縫都未必能塞滿的肉吃起來也沒什麽滋味。他要吃,一定是盯準了最肥美的腹部和大腿下口,就如同今天他的目標一號地一樣。
三號地被行者地產拍下,二號地也被行者地產拍下,會場內回蕩著相互客套的短暫喧鬧,吳王鵬深吸一口氣,終於等到了一號地的歸屬結果。
主持人捏著那張稿紙視線掃過會場內,清朗的聲音從音響中悠揚而出——
——“恭喜行者地產,今天連摘三桂!”
杜行止的助理站起身對周圍點頭示意,一臉本該如此的篤定微笑,雖然他的視線沒有掃過吳王鵬這邊,吳王鵬卻仍舊感覺到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了自己臉上。
他氣得差點一口氣沒緩上來,耳後的青筋不斷蹦跳著,二郎腿都沒能翹住,臉色發青地坐直了身子。
好歹才將釘在杜行止後背的目光給收回來,他緩了緩自己的情緒,皮笑肉不笑地扭頭瞥了戰戰兢兢的助理一眼。
杜行止從散場後一應圍上來假客套的人群中脫身,對助理耳語幾聲,助理先是一愣,隨後立刻反應過來,跟杜行止今天特意帶上的兩個助手一起悄沒聲息地按住了此刻正神色惶惶的一個小組成員。
那小組成員一開始還想裝無辜解釋,對上了杜行止冷颼颼的視線後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要壞菜,兔崽子似的乖巧起來,安安靜靜被押著,不敢多說一句話。
杜行止不再理會這個過會兒就要遭殃的可憐蟲,扭身想走,卻被身後忽然響起的吳王鵬的聲音給叫住了。
“表弟!”吳王鵬神色如常,腳步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眼睛直勾勾地盯在杜行止的臉上,“恭喜你,大贏家啊。”
杜行止扯了扯嘴角,對他露出個不甚真心的微笑:“謝謝。”
吳王鵬表情差一點點就要繃不住扭曲了,好在到達崩潰的臨界點時他立刻發現到了自己的失態。已經丟光了裏子,他在怎麽樣也得維持住表麵的光鮮,在這裏跟杜行止爭吵隻會讓鵬飛地產落人笑柄。他心肝脾肺腎一齊哆嗦,卻不得不咬牙將口中的不甘咽回肚子裏。
“我真是小看你了。”他最終冷笑了一聲,神情陰鬱地帶著自己的一隊人離開了會場。
錯失了這次機會,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再碰上一次一號地那麽完美的選擇。他很確信杜行止一定知道了自己找間諜的事情,這讓他在杜行止麵前有一種異樣的羞恥感。
才出會場,他便將自己受傷的全部資料劈頭蓋臉地砸在了助理的臉上,一腳將那個弓著身子走的戰戰兢兢的男人踢出老遠,心中的那口氣卻越燒越旺。
在北京碰了壁,吳王鵬萬般無奈,隻能接著將精力放到w省的市場上。w省恰好在搞大開發,好幾塊大有潛力的地皮被擺上了餐台。吳王鵬跟w省的管理部門已經打過很多次交道算得上是熟人了,便一如既往地挑了幾處自己看上的地盤問對方現在的投標價。
以前得到底價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可這一次,對方卻沉默了半天,很是為難地回答了他一句話:“抱歉,吳總。競標會我們都是專門由特殊部門管理的,我們這邊了解的情況並不多。”
吳王鵬盯著被掛斷的電話整整五分鍾陷入沉默。
隨後他臉色扭曲地將話筒一把擲出,一整個桌麵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下。
叮鈴哐啷的破裂聲讓他心中的憤怒得到了些許的消減,整合了因為一整天連連不順開始煩躁的情緒,吳王鵬給鄭鈞山打去了電話。
鄭鈞山遠不如從前親近的態度讓他立刻發現到了不對勁。他留了個心眼,沒有直接在電話裏說破自己的顧慮,而是在好言安撫了鄭鈞山之後,私下吩咐w省公司裏的員工調查近來市場上的一些異動。
w省的消息幾天後傳回了北京。
w省兩天前剛剛結束的那場競標會,作為壓軸出場的兩塊寶地被一家橫空出世的外地公司直接競走。
這家公司的名字,就叫做行者地產。
章澤偶爾得了空閑,也會去陪著張素探望老人家。
張老爺子的病房一向門禁森嚴,從電梯開始三步一個崗哨,這陣勢章澤哪怕看了許多次也無法視若無睹。一路有些僵硬地進入病房,張巧讀報的聲音被打斷,抬頭一見是他,表情有片刻的僵硬。
張素從章澤身後出來,將手上提著的保溫壺擱到病床頭的床頭櫃上,老爺子已經聽到了動靜,睜開眼睛看著張素。
張素微笑著打開保溫壺。從裏頭舀出一碗特地熬的降壓藥膳粥,坐在床沿:“爸,你好些了沒有?”
老爺子皺起眉頭,表情頗為剛毅地點了點頭,任由張素負責他坐起身,朝章澤招招手,悶悶地說:“小澤你過來。”
他讓張巧把坐著讀報的最靠近床的那具沙發讓給章澤坐,自己隨即關切地抓住了章澤的手:“臭小子,你好些天沒來了,上次你帶給我的那個煎包子,醫院裏不給我吃,把我沒收了,你說氣不氣人?”
章澤笑著拍了拍老爺子的胳膊,從和杜行止確定關係之後,他倆就開始改口按照對方的標準來稱呼雙方長輩了。張老爺子現在就是他第二個外公。他對對方也是真心有著尊敬的,來探望時聽到老爺子念叨醫院裏的飯菜口味清淡,就特地帶著煎包子來給他吃。
他一開始還以為老爺子隻是血壓高呢,就沒想到葷腥忌口的事情,問起老爺子的時候,他還信誓旦旦地保證絕對沒有問題。章澤不放心,放下包子後又去找了醫護人員確認,結果在他走之後,護士小姐就固執地進病房沒收了那盒還沒動過嘴的生煎包。
這事兒老爺子在電話裏很生氣地跟他抱怨過好幾遍,他倒是不清楚章澤去問醫護忌口的事情,話裏話外吐槽醫護們消息來源太快了,還叮囑章澤下回帶東西一定要放在隱蔽的保溫盒裏,要不然煎包的香味一定又會讓嗅覺靈敏的醫護給發現。章澤怕他生氣,便從沒有解釋過,老爺子現在還當他是自己人。
“外公你別鬧了,想吃包子還不容易嗎?你好好養病好好吃藥聽醫生的話,等到身體情況好了,你出院以後,我帶你去店裏吃個夠。”
張老爺子板著臉,心中卻被他哄得有些高興了。老小老小這話可不是白說的,人年紀大了之後性格多多少少會和年輕時出現不同,張老爺子自然也無可避免地產生了那種任性的衝動。隻是他慣來會偽裝,又知道跟小孩子一樣不講道理是很丟人的一件事,為了不讓人看出他性格出現的變化,老爺子比以前還凶了,嚇得一屋子兒女都小心翼翼的。
不過兒女孫輩們怕他基本上還是因為從小一起相處,他在孩子們心中的威嚴已經根深蒂固了,哪怕現在孩子們都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作為父親的餘威也是永遠存在的。哪怕都知道老小孩這個道理,家中也沒人有膽量把他當做小孩來騙。吳王鵬算是家裏膽子最大的了,也不過在他麵前顯得跳脫一些,偶爾撒個嬌什麽的讓他感受一下正常老人家兒孫繞膝的生活。章澤的出現完全彌補了他人生的缺憾,這孩子不怕他啊!
章澤幹嘛怕他?章澤對相處的對象在自己心裏是有那麽一杆衡量的稱的。他自己已經事業有成,不缺錢也不缺人脈,他沒什麽要求到老爺子頭上的事情,自然將老爺子當做平等的存在來對待。在家裏他怎麽哄杜行止,現在就怎麽哄老爺子。他倒也摸不透老人家吃不吃這套,不過每次他這樣哄過之後老爺子就會特別好說話,章澤嚐過幾次甜頭之後思維自然就固定了下來,真可以說是誤打誤撞混出來的經驗。
哄著老爺子將那碗粥吃了,粥裏放了山藥口感稀爛又綿軟,配著章母醃製的鹹甜的辣蘿卜夠味又爽口。老爺子一邊吃一邊誇,張巧站在窗台邊盯著這邊看了一會兒,抽了抽嘴角出了病房。
吳王鵬剛到醫院就看到母親黑著臉在走廊給人打電話:“兒子愛來不來,自己帶個不知道誰家的小孩來拍馬屁。我呸,她可真有能耐,老爺子再喜歡也不可能讓他進張家的門,誰知道有什麽算計呢……”
吳王鵬翻了個白眼,當然是在心裏翻的。他媽這種眼界淺肚量又窄的毛病這輩子怕是改不了了。大姨不過是來醫院探望一下外公,從她口中聽來卻好像多麽不懷好意似的,怪不得人緣一直那麽差。可心中這番腹誹他半點不敢讓母親聽見,要是讓張巧聽到了,至少全套一哭二鬧三上吊是免不了的,過後至少五年之內會反複將這件事情拿出來說嘴,到時候受盡折騰的人便成了吳王鵬。為了逞口舌之快引來後患無窮,這種蠢事兒吳王鵬以前經常做,吃多了苦頭也學乖了。
可不管歸不管,走廊裏人多眼雜張巧這麽口沒遮攔他卻不能當做看不到。上去附在張巧耳邊輕聲說了句:“病房門不隔音。”
張巧開始還沒看到他,冷不丁被湊近說了句話,嚇得渾身一哆嗦,手機就掉在了地上。
“你幹嘛?!”她嗔怒地一跺腳:“我在跟你爸打電話呢!”
吳王鵬撿起手機隨手掛斷電話,朝著病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大姨來了?”
張巧翻了個白眼:“何止啊,還搬了救兵,請了外援。哎我就不明白了,我每天給你外公讀報紙削蘋果沒得過他一聲謝謝,這不知道誰家的孩子一來,哦,什麽都好了。喝人家一口粥都砸吧嘴說滋味好,咱們自己人就是賤,就是不值錢是吧?”
吳王鵬一聽她這話就知道是誰來了,眉頭一挑,倒不像張巧想的那樣不高興,反而意外的有點高興。
“小澤來了啊?”他對直來直往性格溫順的章澤感觀不錯,印象也很好,跟對方的相處完全是剔除了對杜行止的不滿進行的,“他在裏麵嗎?跟大姨一起?杜行止沒來?”
張巧一見兒子的笑容就忍不住皺眉:“好奇你自己進去看唄。”
吳王鵬果然迫不及待地進了病房,一眼看到坐在病床前低頭正在和老爺子說話的章澤,他眼神就柔和了幾分。
“小澤你總算來了。”他邊說邊走到章澤身邊,拉了條椅子坐下,“外公他天天跟我們念叨你,說你怎麽忽然不來看他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一群兒子孫女比不過你分量大呢。”
這話措辭有那麽點諷刺,他說完之後也覺得有些不對,也不知道該如何補救,趕忙伸出手來摸了摸章澤的頭發以對老爺子示意自己話中不帶惡意。
章澤並不太習慣跟吳王鵬這樣親密,感受到腦袋上的重量後就躲了躲,吳王鵬也發現到他的抗拒,扯了扯嘴角,訕笑著收回了手。
章澤並不知道吳王鵬和杜行止的恩怨,杜行止平常從不告訴他工作上的煩心事,甚至於一些生活上的煩心事也不願意告訴他,章澤對吳王鵬的印象基本上止步於在張家見第一麵的時候,他知道吳王鵬的母親和父親跟張素有矛盾,也知道這矛盾隻能放在私底下解決,於是平常對吳王鵬,倒還算是客氣。
張素卻立馬有點過敏了。
從杜行止跟章澤出櫃之後,她的眼睛越發尖,除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氣氛外,對男人和男人或者女人和女人之間氣氛的古怪也能察覺到一二了。吳王鵬雖然成天都是笑眯眯客客氣氣的對人,但身上那種帶著壞的氣質卻改不掉,尤其是在得知對方給杜行止下過黑手後,吳王鵬在章母眼中的形象便朝著偽君子一去不複返。可現在她分明感覺到吳王鵬在麵對章澤的時候氣質倏地柔和了許多,那可不是靠偽裝就能偽裝出來的,她忍不住就皺起眉頭。在看到對方去摸章澤腦袋的時候,終於坐不住了。
她匆匆過去拉著章澤站起身跟老爺子告別。因為平常也總這麽坐一會兒就走,老爺子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隻是眼看章澤又要離開有點舍不得,費勁兒地從床頭櫃抽屜裏弄出一罐外國巧克力讓章澤拿回去吃。
吳王鵬見張素吃錯藥似的鬧著要走,心中有那麽點不愉快。他平常可不太容易見到章澤,好不容易見上一麵,竟然連話都沒幾句可說就要告別。自然是起身攔著章澤勸留。
張素偷摸瞪了他一眼,要走的決心更加堅定,拉著章澤就往出跑。
吳王鵬有一瞬間的錯愕,這是怎麽個意思?
他下意識追了出去,卻隻來得及趕上關閉的電梯門。看著張素盯著自己防賊似的眼神,吳王鵬越發覺得不對勁了。
可他在北京也沒幾天可呆的了,行者地產回到w省的事情在他的計劃之外,有什麽沒來得及抓住的訊息一閃而過,一天不找到答案,他就一天寢食難安。
可是這一次,情況顯然不怎麽妙。
明明約的是鄭鈞山出來見麵,最後赴約的卻是周祖,周祖對他也很有些愛答不理。吳王鵬一向不喜歡他,但礙於讓周祖出麵的人是鄭鈞山,他不得不頗為忍耐。
周祖作為鄭鈞山的朋友兼跟班,平常也是各種自命不凡,他同樣不喜歡吳王鵬,用他的話來說,吳王鵬這個人太“精道”,小算計,不痛快。因為互不喜歡,兩人平常並不太說話。可這一次吳王鵬有求於人,首先便擺好了自己的姿態,一上酒桌就滿口哥哥地敬酒,拍馬屁拍的周祖整個人飄飄然,幾杯黃湯下肚,嘴招子也就放亮了。
吳王鵬問他鄭鈞山最近在忙什麽,他一揮手,嚷嚷道:“鄭哥幹的可都是正事,他啊,這個人事業心太重!太重!”
吳王鵬聽出他弦外之音,眉頭微皺:“忙什麽事業?又是房地產?是不是跟行者地產有關係?”
周祖不肯多說,連連搖頭:“你不要問了!不要問了。”
吳王鵬捏緊拳頭,深吸了口氣,轉開話題:“我也隻是說說而已,嗬嗬,要說起來,行者地產的老總杜行止還是我親表弟呢。前段時間北京,北京體育場那附近的三塊地都是他給標下來的,聽說是要規劃一處多高的樓……他的事業心也強,鄭鈞山肯定能聊到一塊去。”
周祖腦子有點不清醒,便被他帶了進去,連連點頭:“是啊是啊,他倆確實是很像,很聊得來。”
那就確實是行者地產了?
吳王鵬心中焦急,又有不解。他跟鄭鈞山合作的也算美滿,為什麽他偏偏讓行者地產一起分杯羹?w省周邊那麽多的地產公司,哪一家吳王鵬都沒意見,可那次明明已經告訴了鄭鈞山那麽多內情,鄭鈞山為什麽還是選擇了行者地產呢?
他簡直不敢想屆時在w省與杜行止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生活,他最討厭的人就是杜行止了,尤其在北京近期競標那次事情過後,簡直是到了看一眼都煩的地步。到時候要天天違心跟杜行止應酬,還要眼見行者地產在眼皮子底下日益壯大,簡直是一種掏心窩子的折磨。更何況從前為了行者地產進駐w省的事情他私底下做了那麽多動作,萬一杜行止是個記仇的人呢?不對,他一定是個記仇的人。
吳王鵬盯著酒瓶子越想越窩火,這種人能不記仇嗎?國內天大地大,他就盯準了w省這麽一畝三分地,一定是為了報複以前自己趕他出去的一箭之仇。就像自己那麽執著北京的市場一樣,因為在這裏失敗了,心中才尤其的放不開。
第幾次了?杜行止這是第幾次搶他東西了?
吳王鵬的心跳聲在腦海中回撞,指尖一片冰涼,是氣的也是怕的。他憋著胸口的怒火,笑吟吟地拉著周祖勸酒,周祖晃了晃腦袋,卻不肯再喝了,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哦是了,鄭……鄭哥托我給你帶話呢,他讓我給你說,讓我給你說……”
吳王鵬捏著酒杯,定定地盯著他。
周祖揉了把臉:“土管那邊給他打電話說你、你又那啥,去刨根問底了是吧?馬上換屆了,鄭哥他這要注意影響。這次就算了,下次可別再這樣啊。”
周祖不知道這話有多大力道,說完之後暈乎乎地貼在牆上打瞌睡,吳王鵬卻如同被驚雷劈中,腦袋裏全是恍惚。
注意影響?注意什麽影響?競標前詢價這種事情還是以前鄭鈞山教他的呢,那時候是怎麽說的?哦:“兄弟,w省哥哥我不敢說一手遮天,那麽點小事情還是能幫幫你的。以後你想到什麽就隻管放大膽子去做!出了漏子,哥哥我拚死也會罩著你,咱們倆誰跟誰啊?”
咱們倆誰跟誰啊?
散場後吳王鵬坐在車裏就著黑漆漆的環境抽了整包煙,顫抖的指尖卻怎麽樣也無法平靜下來。
鄭鈞山居然給他散夥信?雖然沒明說,可這種叮囑無疑就是在告訴他,兩個人的合作現在懸了,能不能繼續都還要等後話了。
鵬飛地產明明才剛有了那麽點起色……杜行止已經有那麽多了,沿海、中部的那麽多城市,他甚至剛剛到手好幾塊新地,行者地產的估值是鵬飛地產的幾十倍不止,也許再過不久就要上市了。
他憑什麽,還那麽不滿足地搶走自己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地產競標不是這樣的……但按照正常程序寫實在太土霸了,內行的親求睜隻眼閉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