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說實話,章悌倒真的沒去注意自己的生日什麽時候來。因為京大最近的一項活動,她這些天都在往來校務處奔波。

係內有四個和紐約大學合作的交換生名額,從二年級到三年級學生當中選拔,學校負責一切學雜住宿費用。這是京大和紐約大學的首次合作,對方會付出最多的誠意來對待這一批交換生,在出國就是鍍金的如今,交換生的名額自然是被人搶破頭的存在。

章悌自然也是希望能拿到這個名額的,她成績也算不錯,因為跟章澤一起補習的關係,英文口語很流利,主要是男朋友季晟也對此有意,章悌便想著男女朋友一起出國,也有個照應。

從有交換生名額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她就開始為了拿到名額做準備了。全年沒有缺席一堂課,參加學生會,積極寫論文,綜合測評分數在係內數一數二,大一就開始考四六級、背單詞、做題,沒日沒夜地累計詞匯量,考雅思,一遍不夠理想便再考一遍,她的努力和成績所有校領導都看在眼裏,可以說,如果有誰會被選中去紐約,本年級中她絕對是不二人選。

這並不衝突,四個名額從大二到大三平均分配才是最公平的,季晟和她不在一個年級,最好的結果就是兩個人一起被選中。章悌很相信季晟最終會獲得好結果,畢竟相比下來,季晟為了得到出國的機會,付出的努力比她還要更多。

接到弟弟祝賀自己生日快樂的電話,章悌摘下複讀機的耳機長長出了口氣,視線透過自習室的窗戶望出去——豔陽天。

“生日快樂。”那頭章澤一如既往清亮的聲音傳來,聽地她雙眼一眯,“謝謝,有沒有給我準備禮物啊?”

“生日蛋糕可以嗎?”

章悌心中一暖,好像那甜蜜的蛋糕已經吃進了嘴裏似的,從口齒甜進心中。

門外忽然有個熟悉的同學探頭進來朝她喊:“章悌!吳教授找你!”

吳教授她們係裏管理一切的名譽教導主任,平常有她參與的事件都不會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情。原本想和章澤再多說兩句的章悌猛然住了嘴,捂住聽筒朝著傳話的同學長長的應了一聲,隨後她匆忙對章澤說:“乖,今天下課我會回家的,蛋糕等我回去吃哦。”

吳教授是個年逾五十的老太太,燙一頭短短的卷發,臉圓潤且下頜方,皮膚紅潤有血色,體態端莊,一看就是富足的生活滋潤出的模樣。她平常隻要沒有什麽違紀事件發生其實都挺和氣的,見章悌敲門進來,笑眯眯問她:“最近因為素質考核的要求辛苦了吧?”

章悌心中有幾分驚奇,不知道對方為什麽問起這個,小心挑揀出好聽的話回答後,在桌前坐下:“教授,您找我有事嗎?”

“係裏有四個交換生名額的事情你知道吧?”

章悌點點頭,猶疑地看著她:“是的,我正在朝著其中一個名額努力。”

吳教授笑了起來:“你的素質考評目前是滿分,綜合考評也位列前茅,雅思成績九分,年級也是最合適的,你的努力校內都看在眼裏。所以經研究之後,我們決定推薦你作為四位交換生中的一位,恭喜你了。”

章悌張了張嘴,驚喜地溢出一聲短而尖銳的驚叫,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指著自己:“我嗎?”

吳教授慈愛的眼神落在章悌身上,這段時間章悌的努力是所有人都能看得見的,功夫不負有心人,手下的學生能得到這樣一個機會,她也打心眼裏高興。

章悌短暫的不理智終於褪去,對上吳教授的視線,她有些羞澀地道了謝,出門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季晟打去電話。

“我被選中了!!!”

出乎意料的,電話那頭的季晟情緒卻並不如她這樣高漲。他苦笑了兩聲,小聲回答:“小悌,你有時間嗎?我們在小樹林碰個麵吧。”

爬過一個緩丘,章悌擔憂的視線四處掃著,終於在一棵白樺下發現了背影落寞的季晟。白樺高而筆直,如同季晟挺直的脊梁,正是這百折不撓的脊梁在最開始的時候打動了章悌。

她心中騰的一暖,緩步走過去倚在季晟肩上:“怎麽了?怎麽忽然叫我來這裏?”

季晟被她聲音驚醒,扭過頭來,臉上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隻是眉梢仍舊帶著淡淡的愁緒,讓章悌心中忍不住揪了一把:“來了?恭喜你,被選中交換生。”

章悌張了張嘴,她聽出了不對勁,遲疑地問:“……你沒選中?”

季晟垂下眼,落寞地笑了:“三年級兩個被選上的對象都已經去過吳主任那裏,你們年級另一個選中的也去了,加上你正好四個。”他說完這話,抬頭盯著章悌,“你……不要去好不好?”

章悌心中大亂,六神無主地蹲了下來,靠進他的懷裏:“你怎麽會沒選上呢?”

季晟的嘴唇落在她頭頂的發璿處,又重複一遍:“你不要去好不好?”

“我……”

“我們原本爭取名額就是想要一起出國的,我之前也決定了,如果你沒有選中而我選中了,我會放棄名額留下來陪你。一開始我不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一直就沒有告訴你。你呢?你能為我做到這樣嗎?”

章悌咬了咬嘴唇。其實出不出國對她並沒有什麽影響,雖然在學校中從不露富,可她實際上是絕對有經濟實力在畢業後出國繼續深造的,爭取交換生名額說實話確實是為了能跟季晟有更多的時間相處,現在季晟沒有辦法一起去,她一個人出國也就失去了一早的初衷。

她也沒多猶豫,立刻就答應了下來。反倒一開始提出要求的季晟似乎沒想到她會那麽爽快,頗為不敢置信地重複詢問了好幾遍,得到確定的回答之後,抱著章悌的腰在原地旋轉了三圈。

章悌笑地很幸福,她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季晟對她好性格溫柔有野心也必能成大事,是一支不折不扣的潛力股。關鍵在於她很愛這個男人,既然如此她就會緊緊抓住尚在手中的幸福。假如他們倆的感情能一直這樣平穩下去,她並不介意畢業後立刻跟季晟結婚,等到結婚以後,她會事無巨細地將自家的情況交代給季晟聽,這樣溫柔的男人,一定不會介意她為了兩人對等的地位做出的隱瞞。

等到季晟生日的時候,就把剛買的那支手表送給他吧。

章悌心中甜滋滋地,直到跟季晟告別並推脫了交換生名額後回到家中,也掩不去一臉幸福的笑意。

章悌的生日由章澤一手操辦,北京飯店的包廂、章悌最愛吃的菜色、工作之餘能團圓一桌的家人以及一個碩大的鮮果蛋糕。

這一切都是上輩子的章澤給不了的,因為姐姐最終那個淒涼而辛苦的結局,章澤這一世對她很是依賴,並無時無刻不想給她更多的補償。這種好讓杜行止時常覺得不可理喻,假如章澤能將對章悌的好和耐心分出一半來給他,他恐怕會感動地無法自己。

章母握著酒杯眼角發紅,和章澤相似的眼睛裏是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明亮,這一抹明亮下是濃的化不開的滄桑,為了等來這一天,她花費了將近半生的時間。現在兒女都長大了,女兒變成了嬌俏活潑的小美女,兒子成了事業學業雙雙有成的小帥哥,想起以往那些辛苦走過的時光,她既是愧疚又忍不住感動。

如今P·D的生意可以說是蒸蒸日上。新中國行走的太過迅速,以至於許多市場剛需的產業都無法跟上如此快速的腳步,P·D積累下的市場份額已經可以算作國內服裝業的佼佼者,經曆了公司總部第三次遷址的章母如今也算是一屆成功人士。占據了北京最繁華的路段寫字樓足足五層的P·D公司如今即將上市,已經聯係好國外市場的張素更有信心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品牌打向世界,她們要賺的,可不止是中國人的錢!

章母倒了滿滿的一杯酒,她拿出自己給章悌的生日禮物,純黑色的珠寶盒內的絲絨布上一條吊墜碧綠如同深泉的項鏈。

“生日快樂。”這塊祖母綠吊墜的尋覓花費了她頗多的心思,一個緬甸的珠寶商人作為章母定製服裝的超級VIP客戶,在聽聞章母的女兒要結婚,以成本價轉手了自己這項得意的珍藏。在市麵上早已價逾百萬的翡翠即使是章母也花費了近八十萬元,她想給兒女最好的一切。

章悌捧著珠寶盒忍不住落淚,她又何曾想到自己一家竟然有如此苦盡甘來的一天?在栗漁村的那些年,她無時無刻不在擔憂自己一家的未來,然而上天終究是庇佑可憐人的,母親受了太多的苦,她也該到了享福的時候!

給了母親一個深情而認真的擁抱,章悌在章母耳邊小聲的說:“媽,我祝你幸福,早日給我找到一個新爸爸。”

章母張了張嘴,耳後染上薄紅,沒好氣地拍了女兒一把:“臭丫頭,嘴裏整天沒好話。”

章澤和章悌姐弟倆對視了一眼。章悌這句話確實是認真的,他們倆就這個問題早已達成了共識。章母未來隻為他們而活或者忙於工作孤獨一生是他們所不願看到的,人是群居動物,哪怕母親的生活再豐富,性格再大方,她總會有年邁的那天到來。作為兒女,那時的章澤姐弟一定處於事業的上升期,是否能毫無疏漏地照顧好母親,兩個人對此都沒有萬分的信心。她需要一個老伴,充足她的生活和情緒,有些事情,兒女們所能做的畢竟有限。

和十分反對離異父母再婚的其他家庭不同,章澤姐弟倆對母親的感情狀態算是比較開明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兒女們本來就不該自恃父母的珍視要挾他們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什麽。對父親,章悌已經早早的失望,哪怕現在的父親事業有成,她也很清楚母親不可能再和父親複合了。過往的傷痕橫隔在兩顆心當中,哪怕鮮血已經停止再流,創口也永遠不會消失。現在的母親談起父親,眼中再也不會有那種閃閃發亮的情緒了,這一變化對於同是女人的章悌來說相當的明顯,如果有一天她和季晟也走到這個地步,沒有諸如孩子和家庭不可推托的責任束縛,她想她也會選擇和對方分手的。

章悌默默喝了一口酒,頭皮忽然開始發麻。

她終於發現,今天從接電話到見麵的幾個小時裏,季晟都沒有跟她說過一句生日快樂。

在她已經為對方準備好生日禮物的時候,季晟對她的生日竟然全無記憶。

章悌眨了眨眼睛,壓下湧上心頭的慌亂,原本揮之不去的幸福早已無影無蹤。

好不容易等到氣氛過了最高·潮,吃飽喝足的大家都在準備回家,章悌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溜進洗手間給季晟打電話。

不接。

重撥。

不接。

重撥。

一直到章澤在廁所外敲門詢問她是否不舒服為止,電話那頭始終是空茫地仿佛無邊無際的嘟聲。

章悌咽了口唾沫,額角的冷汗緩緩冒出了一些,被她咬咬牙抬手揩幹。

周一,總也聯係不到季晟的章悌直接殺到了季晟所在的三年級。

總之溫柔安靜的男人臨窗而立,神情溫和地看著書。他總是如同春風拂麵般讓人感受到溫暖,這種氣質和章澤有那麽一點相像,卻又完全不同,不過已經足夠季晟在係內博得係草的稱謂了。拿下這樣一個優質的男人章悌一直都覺得十分值得驕傲,每一次見他,她都覺得自己今天好像更愛對方一些了,那皺眉的小動作和翻書時不斷揉撚的手指都成了可愛的存在。

章悌忽然不敢說話了,仿佛害怕著什麽到來。

最後還是季晟察覺到了她炙熱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回頭掃一眼她的方向,發現了她的存在。

季晟的表情僵住了兩秒,眼中閃過的尷尬被章悌立刻捕捉到了。這一刻的章悌終於確定對方是故意不接自己電話的。

“為什麽躲我?”章悌嗓音幹澀,緩緩朝著季晟走近,眼中的情緒百般複雜,濃稠到如同一碗凝結在一起攪不開的膠質。

季晟想要後退,但靠窗的位置卻沒有地方讓他再躲了,他隻能難堪地將上身努力地向後傾斜,萬分為難地沉默半晌,緩緩回答:“……對不起。”

章悌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壓下湧上眼眶的淚意:“為什麽?”

季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回答,他放下書,帶著歉意的目光落在章悌身上:“小悌,你知道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這次的交換生對我來說很重要,你懂嗎?我缺少一個這樣公費出國深造的機會,哪怕我從京大畢業了,我們家的條件也負擔不起國外進修那麽高昂的費用……”

他聲音緩緩放輕,自尊被章悌如同看小醜的目光打痛,他知道自己對不起一心為他付出的章悌,然而這個社會本就不是因果關係可以完全概括的。想要成功,他有時必須放棄一些東西,在目前這個階段,感情隻能排在前程後麵。

他試圖去抓章悌的肩膀,卻被章悌迅速地躲了過去。季晟有些難堪,然而長時間相處下來,開朗活潑聰明細膩的章悌他又如何能無動於衷?季晟小聲的,用那種章悌無法抗拒的溫柔腔調祈求:“不要怨恨我好不好?我愛你,等到我成功了,我會回來跟你在一起。”

章悌卻忽然如同一隻正在警惕的母獅般不可理喻地憤怒了。她指著季晟的衣襟,眼神認真,一字一頓地說:“你、會、後、悔、的。”

季晟眉頭微皺,眼神無奈而堅韌:“我愛你,但我不後悔欺騙你。總有一天你會發現生活並不是如你想象那樣完美的。但你要相信,我現在的背叛隻是為了未來我們能更好的在一起。”

章悌麵色蒼白,從他瞳孔的倒映中看到自己淒慘的模樣,忽然冷笑了起來。

她轉身就走。麵對這樣一個男人,她還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一段感情而已,也沒有付出太多的東西,哪怕分手,她也不要做被拒絕的那個人。

季晟聽到章悌熟悉的聲音從風裏飄來——“我們分手吧。”

這截然果斷的一句話令他眉頭微微一挑,壓下心頭幾不可見的悔意,他緩緩握緊了拳頭。

從瞞著章悌偷偷和同樣有交換機會家庭條件卻好了無數倍的另一個學妹開始曖昧,他就沒打算過放棄這次機會。現在的痛苦隻是為了更加光明的未來,對這一點,季晟深信不疑著。他不後悔,也永遠不會為做過的決定而後悔。

章澤在周一下課後去了杜氏生煎的培訓部門一趟。

公司的內部管理已經進入正軌,石磊雖然懶,卻是個有能力的人。為了讓自己和章澤更加清閑,他躲避危機和駕馭下屬的手段簡直是一等一的。許多問題尚在萌芽初期就被他翻找出來掐滅在繈褓裏,這使得杜氏生煎在發展的路上少走了許多的彎路。

至於培訓內容,這其實很好決定。杜氏生煎主營的是生煎包,其他的產品最好也圍繞著生煎包來發展,比如麵條煎餅混沌水餃油條湯圓,麵食是必不可少的,假如既有米飯又有麵食,定位不夠精確,杜氏生煎的招牌無疑就沒那麽響亮了。有時候生意在精不在多,亂七八糟一把抓的發展,很容易頭尾不顧將一切都弄的亂七八糟。

新產品的開發方麵是趙明明帶著北京的幾個廚師現在在管理,結合各個地方的特色美食研究出的新品種先在北京人流最密集的幾個店麵上市,如果反響熱烈,便定下章程劃入授課範圍並簽訂食材長期認購合同,反響普通的立刻撤櫃繼續研究新口味,到目前為止,除了生煎包外,位於北京的幾家煎包店已經兼容了四種口味的麵條,一類水晶湯包,一類湯食水餃,一類湯食餛飩。麵條基本上是西北口味的,酸辣的陝西臊子麵、香辣的四川涼拌麵、鮮香的雲南拌米線、清口的廣東高湯麵。這些口味的麵條分各個地域從食材到主料完全當地購買,保證了口味的貼近正宗和難以剽竊。

培訓場地是租借的北京當地一個廚師學校的教學樓,章澤到那裏的時候,教室內轟轟的燒火聲難以忽略。他站在門外從門上的透視鏡看進去,兩列穿著白色廚師袍的廚師正拿著筆記一邊聽從講台上趙明明的授課一邊記錄著什麽。趙明明老早被章澤送去進修過,論起理論知識那是比誰都不差的。加上這種半親身試驗半口頭傳授的講課方式,通常能讓人很快就掌握到技術要領。章澤並不擔心配方被人學到手以後泄露出去,雖然這些廚師們全部都簽訂過類似的協議,然而人心難測,人總是有私欲的,台麵底下的事情又有誰能預料得到呢?

創業本就是一個不斷改進的過程,他會不斷的推出新品種換下市麵上已經有同類口味的老品種。人無我有,人有我優,人優我廉,人廉我轉。這句話可說是創業路上的萬金油,不過章澤是不打算實施第三條的,價格的變動絕不可行,他所堅持的,就是高價保證的優良品質。

其實說實在的,杜氏生煎那麽多的潛在客戶,真的會因為一毛兩毛的漲價從此告別老口味的能有幾個?更多人看中的還是一如既往不成變動的厚重口味,至少章澤自己在後世物欲橫流的商業社會裏,最期盼的就是能再吃一口十年之前街頭上皮薄餡大的肉包子。哪怕貴一些也好,那樣紮實充足的口味,卻很難再找到了。

章澤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進去打擾正在上課的大家,自己安靜地看上片刻,過足了那種臆想未來的癮頭,他便毫不猶豫地回了家。

令他意外的是,本該在學校上課的章悌竟然也在家裏。

章悌坐在飄窗上望著樓下,視線飄渺而空茫,仿佛在高台之下有什麽特殊的景色徹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般,她看的目不轉睛。

章澤細一觀察,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種憂鬱的情緒已經跟章悌脫離關係很久了,現在的章悌自信而活潑,安靜對她來說都有些難得,更別提像今天這樣突如其來的沉默了。

章澤小心地走過去,手撫上她的肩膀,輕聲問:“姐?”

叫到第二聲,章悌才回過神來。她的眼神和平常有了些不同,仿佛積澱了更深更厚的……滄桑?這是滄桑吧?

章澤有點嚇到了,難道股票虧本了?可這幾天沒聽說有什麽暴跌的大股啊,按照她姐這個承受能力,哪怕是跌的血本無歸也不至於這樣頹廢啊!

章悌盯著章澤,這個弟弟一如既往的有點傻帽,卻也因此多了一種叫人想要珍藏的單純。他好像永遠記不住這個世界上的人心險惡,雖然總被欺負,卻能在重拾信心後繼續沒心沒肺地活。以往的章悌總拿這回事笑話他,可現在的她才知道,沒心沒肺也是一種生活的智慧。

她歎了口氣,握住章澤的手,臉上牽出一個淺淺的笑意:“小澤,你說我出國留學怎麽樣?”

章澤立馬瞪大了眼睛,飛快在她身邊坐下。他這會兒已經確定章悌有點不對勁了:“怎麽了?你受什麽委屈了跟我說說啊,別一個人硬憋著!”

章悌調換了一個姿勢,鬆鬆地窩進章澤懷裏。她現在已經沒有章澤高了,肩膀也窄了章澤一截,雖然性格粗放,但在外表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孩子。她輕聲回答:“沒什麽,就是累了。而且我這個行業想要做下去早晚是要出國的,現在出去還是以後出去,都沒什麽分別。”

明白她不想說,章澤便也放棄了再問的念頭。細一思索,章悌出國讀書無疑比在國內發展要更好。

她日後是要涉足證券行業的啊,證券在中國才紅幾年?京大雖然師資力量強,但畢竟也能力有限,不可能憑空變來無所不能的導師給學生灌輸知識。章悌若是想更上一層,便免不了大學畢業後出國繼續深造,早出和晚出對她來說確實是沒什麽不同。

“我現在基本上出國留學的條件都已經滿足了,如果你覺得沒問題,我立刻就去找學校。你看你連鎖店的生意都辦的那麽大了,我作為姐姐還是一事無成,頂多炒炒股票,我可不能就這麽容易滿足,我得追上你。”

章澤說:“你要是都想明白了,那就去唄。之前一直都沒有說起這件事,怎麽忽然說要出國了?你男朋友呢?”

“他?嗬嗬。”章悌嘲諷地笑了兩聲,腦中劃過季晟的模樣,心頭倏地一疼,被她咬咬牙咽回了肚子裏。

“澤,你看著吧,你姐我肯定會拚出成績來的。”章悌的目光陰冷,以往的眷戀在頃刻間被轉化為濃烈的恨,她幹脆利落地斬斷了自己和季晟之間充滿回憶的過去,輕輕地歎息道,“我總有一天,會讓那些曾經對不起我的人,跪在麵前請求我的諒解,再被我狠狠一腳踢開的。”

杜行止看人確實比章澤精準,章悌的本性比章澤要冷漠的多,章澤通常記吃不記打,章悌則是記打不記吃。除非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經鞏固到無法動搖,否則一旦讓她覺得心涼,原本多麽珍愛的存在她都能毫不猶豫地踢開。一如章父,一如季晟。

她是個行動派,說走就走,跟季晟分手後就開始籌備出國事宜。這方麵張素出了不少力,動用張家的人脈關係,加上章悌在校內原有的考核分數,以及她拚了老命考出的一百一十二分的托福成績和係內開出的推薦函。

吳教授有些遺憾地看著章悌:“如果你當初不放棄交換生名額,現在就不會那麽辛苦了。”

章悌微笑了起來,眼中閃過一往無前的鬥誌:“給您添麻煩了很抱歉。我以後不會再被類似的謊言欺騙了。”

吳教授逐漸也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了她被季晟欺騙的事情,心中對這個女孩有些憐惜。季晟最終獲得推薦名額還是靠了另一個大二女交換生的關係,對方也是一早的交換生內定人選之一,與她相比起來,章悌這樣家境平凡的女孩確實缺少了一些吸引力。

然而她很快又開始疑惑章悌究竟是哪裏來的關係居然能如此之快的申請到國外名校的轉學機會。

下班時,她便拿出這個問題詢問了自己身為京大副校長的丈夫。

老副校長聽她說完,眉頭一跳,思維極快地轉動起來,記起幾個為了章悌出國走動關係的人物,不由一曬。

“現在的一些年輕人,太注重名利物欲啦!”幾十年的歲月中見識了不少類似的事件,他笑著搖了搖頭,“看吧,那個叫做季晟的男孩子,總有一天會後悔的。”等他明白到自己究竟放棄了什麽的時候。

章悌去美國的班機和交換生離開北京的是同一班。

交換生們在與帶領他們的導師告別,兩男兩女,青春逼人,俊俏的模樣和生機勃勃的氣息吸引來往路過的乘客們連連回首。季晟攬著一個馬尾女孩的肩膀,這是他未來一年的金主和靠山,如今正對他處於迷戀期,對他所說的一切都遵照聽從。

這個女孩比章悌白,比章悌文靜,比章悌溫柔,五官和氣質都充滿了秀美的氣息。

他卻忍不住悵惘,在新女友看不見的角落裏,時常回憶起在自己麵前笑得囂張舉止自然的章悌。他不後悔自己為了前程愧對對方,隻是在感情的餘韻尚未消失以前,他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心中殘留的不舍。

聊的熱切的一群人忽然靜默了一瞬,季晟聽到自己的新女友看著某個方向用一種類似於粉絲會見偶像的激動情緒低聲尖叫:“啊!!!!居然會碰到他們!!!”

他愣了一瞬,帶著笑意的眼瞥向那個方向,整個人的行動瞬間便滯澀了。

他從人群中迅速捕捉到了熟悉的章悌,腦中第一閃過的念頭就是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隨後是她身邊的人。一個容貌俊美的瘦削青年替章悌拉著粉紅色的行李箱,從五官到氣質都極其出挑,尤其眉心當中的一點紅痣,從如此遠的距離都能讓人看的清清楚楚。一個精壯高大的英俊男青年穿著西服走在她的右後側,周身自信的精英派頭,不斷甕動的嘴唇似乎在低聲叮嚀章悌什麽。兩個個頭差不多的中年美婦一邊一個拉著章悌的手,渾身貴氣,衣著打扮皆是不俗。

周圍幾個交換生和導師低聲交談了起來:“是他們嗎?”

“哎喲,好像真的是啊!”

“那不是管理學院的兩大台柱嗎?怎麽跟章悌走一塊去了?”

季晟皺了皺眉頭,豎起耳朵,便聽到導師沉穩的聲音回答對方:“章悌嗎?確實是個深藏不露的小姑娘啊,我也是前段時間才知道,那個管理學院的章澤,居然是她的親弟弟。你看她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的,也沒有普通世家子弟的驕縱,實在是難得了。”

在周圍的議論聲中,季晟漸漸僵直。

章澤的名字他還是聽說過的。家境富裕、成績優秀,和管理係背景最神秘的杜行止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弟……這個曾經一度幸運到讓他心生嫉妒的青年,竟然會是貌不驚人的章悌的親弟弟。

一瞬間,季晟覺得自己似乎做下了一件蠢事。

自遠方緩步走來的一行人中,最中央的章悌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來。

眼神交匯的刹那,季晟張了張嘴,擱在新女友肩頭的那隻手想要放下,卻渾身發冷,動彈不得。

章悌眼中劃過譏諷,季晟一如既往的英俊、充滿誘惑力,但從這一刻開始,再不是她的良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章澤有點失落:“老杜,為啥我們倆明明手拉手半出櫃了,他們卻從不懷疑我倆是一對?”

杜行止瞥了他一眼,想起自己在最開始時因為擔心章澤被欺負放出的同母異父謠言,默默地閉上了嘴。

謝謝讀者半江月、讀者nn、讀者卡卡、讀者流水不腐、讀者、讀者妖孽哪裏跑、讀者八月桂花香、讀者煙煙、讀者好時岩海苔、讀者攻無可攻扔給圓子的大地雷!

謝謝讀者朝華離顏扔給圓子的兩顆手榴彈!!

謝謝讀者箐箬扔給圓子的一顆手榴彈和一顆火箭炮!!

謝謝讀者日暮遲歸和讀者胖扔給圓子的火箭炮!!

有那麽多人愛我,忽然覺得好星湖(扭身擺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