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牢獄之災(一)

第十八章 牢獄之災(一)

十一月的北平漸冷了,深秋。

中午,若君坐在屋頂上,手裏拿著一個沒有名字的本子,看著那篇文章,心感身受,不禁讀了出來:

“秋天,無論在什麽地方的秋天,總是好的;可是啊,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我的不遠千裏,要從杭州趕上青島,更要從青島趕上北平來的理由,也不過想飽嚐一嚐這秋,這故都的秋味。”

若君的聲音幹淨清脆,就像清晨沾染了露水的竹子。

“接著讀啊。”月香在下麵曬被子,聽若君讀了一段勾起了興致。

若君淺笑,手中的本子翻過一頁,挑了一段自己喜歡的繼續讀道:

“北國的槐樹,也是一種能使人聯想起秋來的點綴。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種落蕊,早晨起來,會鋪得滿地。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隻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觸覺。掃街的在樹影下一陣掃後,灰土上留下來的一條條掃帚的絲紋,看起來既覺得細膩,又覺得清閑,潛意識下並且還覺得有點兒落寞,古人所說的梧桐一葉而天下知秋的遙想,大約也就在這些深沉的地方。

秋蟬的衰弱的殘聲,更是北國的特產;因為北平處處全長著樹,屋子又低,所以無論在什麽地方,都聽得見它們的啼唱。在南方是非要上郊外或者山上去才聽得到的。這秋蟬的嘶叫,在北平可以和蟋蟀耗子一樣,簡直像是家家戶戶都養在家裏的家蟲。”

停頓了一下,又翻過一頁:

“南國之秋,當然是也有它的特異的地方的,譬如廿四橋的明月,錢塘江的秋潮,普陀山的涼霧,荔枝灣的殘荷等等,可是色彩不濃,回味不永。比起北國的秋來,正像是黃酒之與白幹,稀飯之與饃饃,鱸魚之與大蟹,黃犬之與駱駝。

秋天,這北國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話,我願意把壽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換得一個三分之一的零頭。”

月香拿著一個短粗的棍子拍打被子,“這人是怎的?寧願折壽。”

“你自然是不懂了。”若君搖搖頭,怪不得都說願為知己者死,是因為知己少到不曾出現一般。

“這個人是誰?雖然有些地方不太懂,但從你嘴裏讀出來就像唱歌一樣,好聽得緊。”

“是鬱達夫,這篇文在學校傳得很廣,就像魯迅先生的文章一樣。”隻是魯迅在三年前就過世了。

合上那個本子,看著遠處,北平的樹很多,尤其是槐樹、柳樹和楊樹,到處都是,那些北平特有的建築隱藏在鬱鬱樹海中,隻露出屋頂的尖尖角。

後院的那棵棗樹已經結了果實,再過些日子就可以摘了。

張昭妍跑進梅家,嘴裏喊著:“不好了不好了。”

若君急忙下了屋頂,“怎麽了?姑父知道你和瑾年的事情了?”

“不是不是。”張昭妍一路狂奔至梅家,一口氣順不過來,著急得直跺腳。

“你別急。”若君趕忙倒了一杯水來,張昭妍顧不得喝,把水推到一邊。

“雲漢羲被抓了!”

“你說什麽!?”

“有人告密說上次遊行的組織者是雲漢羲,還說他和地下黨有勾結,日本人去師範學院把他帶走了。”昭妍擔心地看著她。

若君握緊雙手,很冷靜,“我知道了,昭妍姐你先回去吧。”

張昭妍知道多說無益,隻好答應了,若君該不會去找日本人要回雲漢羲吧……

楚恒毅今天心情格外好,吹著口哨悠閑的往回家路上。

突然在路口被人攔住了,“你是誰啊?別擋我的路!”

若君看著他,“上次組織遊行的明明是你跟何晴,為什麽陷害雲漢羲!”若君的話鏗鏘有力,口氣毫不示弱,楚恒毅心裏害怕了,吞著口水。

“你……你是誰,不要誣蔑我,難道你不知道我們家的背景?”楚恒毅揚揚眉,隻要知道他身份的人,有幾個敢惹他的,不過,柴鴻羽就是那幾個敢惹他的。

“我當然知道你家的背景,你家不就是給日本人辦事的狗腿子!”

“你這個臭丫頭!”楚恒毅惱羞成怒,一把扯住若君的頭發。

頭發被扯得生疼,若君忍痛,一口咬住楚恒毅的手腕,死死的咬著不放。

楚恒毅大叫著,像殺豬一樣的叫著,不得不放開若君,但若君依舊不鬆口,眼見有血從若君嘴裏流出來,楚恒毅叫得更慘,使出吃奶的力氣狠狠的推開若君。

楚恒毅的手腕血肉模糊,若君吐出一塊從他身上咬下來的皮,“呸!你的血肉都是臭的!你要是不去自首換回雲漢羲,我就去告發你!”用力擦幹嘴角的血。

楚恒毅倒在那裏嗷嗷慘叫,“你走著瞧!走著瞧!”

若君在院子裏來回踱步,父親還沒回來,要是回來了還有個能商量的人,也不知道白瑾年跑哪兒去了,該找他的時候總找不到。

正在她焦急萬分的時候,院門被敲得震天響,若君以為是雲漢羲,滿心歡喜地去開門,看到的卻是十幾個警察,為首的小隊長看著她,“收到舉報信,這裏有一個組織鬧事遊行的女學生,”說了一半,從頭到腳對若君打量一番,“那個女學生叫梅若君。”小隊長說話的語調懶洋洋的。

“我就是,可我沒有組織遊行,一定有人陷害我,楚恒毅才是遊行的組織者!”

“放肆~楚家公子是什麽人,怎麽可能去組織遊行,找替死鬼也不看清楚!把她給我帶走!”小隊長一揮手,後麵上來幾個警察推搡著若君。

若君甩開他們,大喊:“別碰我!我自己會走!”

“小姐!”李嬸和月香從廚房跑出來。

若君回頭看了她們一眼,“你們好好看著家,我去去就回。”說完跟那幫警察走了。

李嬸看這情形知道出了事,對月香道:“快!快去找先生!”月香點點頭,扔下手裏洗了一半的菜就跑出去了。

“再問一次,你是不是認識地下黨!誰指使你這麽幹的?”小隊長坐在一邊喝著茶,菊花茶,祛祛秋燥,不然脾氣不好。

若君低著頭,水順著發梢滴落,是剛才暈過去被他們潑的,手沒知覺了,被他們用了刑,十個手指頭腫得像胡蘿卜,鑽心的疼,臉頰也很痛,被抽了幾十個嘴巴。

小隊長看著心裏可憐她,自己也有個女兒,誰讓她得罪了楚恒毅。

楚恒毅跑到家裏告狀,說梅若君威脅他讓他放了雲漢羲,不然就誣告他是遊行的組織者,他不同意就被梅若君咬掉一塊肉,楚恒毅哭得滿臉淚水,說梅若君和雲漢羲是一夥的,她也參與的組織遊行的事情,有地下黨撐腰才這麽猖狂。

楚老頭大怒,自己兒子怎麽能受這種委屈,於是跑到警察局找局長好一頓說,跟陷害雲漢羲是一樣的方法,寫了封舉報信,就把她抓來了,而且為了替兒子出氣,特地找人“關照”梅若君。

小隊長正在回想時,獄門大開,楚恒毅臉色紅潤有光澤,被若君咬傷的那隻手纏了厚厚的紗布,半隻胳膊都包了起來。

楚恒毅是怕若君真的去告發他,如果讓日本人知道他就是遊行的組織者,到時候,憑他家的那點背景什麽作用也起不了,所以隻能先下手為強。

本想上前給若君一巴掌,但一看她滿臉血汙不成人樣,怕髒了手,還是作罷。

“哼~連我都敢惹,不識好歹!”楚恒毅看若君沒反應,就當她昏過去了,想到雲漢羲,奇怪道:“也不知道那個姓雲的哪裏得罪了柴鴻羽,不過也好,上次他敢當麵羞辱我,這次的賬一起算!”對小隊長吩咐道:“給我好好整治她!”

“是是。”嘴上答應,心裏還是同情她,想著等楚恒毅走了就讓手下回家休息了。

楚恒毅滿意的點點頭,大步出去了。

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小隊長確定楚恒毅不會折回來,對著手下吩咐道:“已經很晚了,把她放下來帶回牢裏,兄弟們回家休息吧!”折騰了一下午,那些人早就煩了,有小隊長這句話,幾個人趕忙把捆著若君的繩子鬆綁,把她拖進牢裏,鎖好牢門,都迫不及待的換衣服回家去了。

若君屋裏的躺在地上,亂發之下的眼睛始終沒合上。

漢羲你在哪兒啊……

梅思遠被月香找回來,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張昭妍中午那會兒找過若君,擔心她做什麽傻事,晚上又來了一趟。

見若君不在才知道大事不好,“早知道就等您回來我再跟她說了。”昭妍自責。

“你跟她說什麽了?”梅思遠急忙問。

“雲漢羲被日本人抓走了,說他勾結地下黨組織遊行鬧事。”

“唉!這下可麻煩了!”梅思遠拍著大腿急得直冒火,“兩個都被抓了,一個關在警察局,一個被日本人帶走了,我倒是不擔心若君,問題是漢羲可麻煩大了,落在日本人手裏那可是很難把他弄出來的!”

“上次組織遊行的明明是楚恒毅,這是我們私底下都知道的。”白瑾年皺著眉,昭妍看著他,沒見過他苦惱過什麽事情。

“我先去東交民巷那裏看看情況,瑾年昭妍,你們倆個幫我去警察局打聽打聽若君怎麽樣了,她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唉!我更擔心漢羲,他可千萬不能出事,不然我怎麽對得起之易!”梅思遠交待完便匆匆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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