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論勢

第七章 論勢

楊烈書房,楚南蹲在椅子上,大口吃著各種叫不上名字的瓜果,麵對殺人如麻的老狐狸卻絲毫沒有膽怯。

楊烈像個老農般袖著手,瘦小的身軀在寬大的紅木太師椅上很是不協調。打量楚南半天,楊烈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的爛牙,道:“小子,近來和梅兒處的如何了?”

楚南今年十九歲有餘,但是卻不知怎的最近又開始長牙,疼的厲害,含糊不清道:“額,早就跟你說了,你孫女看不上我的,癩蛤蟆配天鵝,本來就不搭調。”

楊烈揮揮手,滿不在乎道:“誰說的?我看你倆就挺好。”

楚南咧咧嘴,哼了幾聲,還是沒有說什麽。

楊家老狐狸皺著眉頭道:“別人不知道你出去三年幹了什麽,你卻瞞不過我。可是回來一年多,你除了逛逛青樓喝喝花酒,你就不能幹出點名堂出來,起碼也要讓我對楊家上下有個交代不是。“

楚南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跳起來怪叫道:“你這老不死,幹嘛調查我?當初就和你說了,我就是混吃等死的廢柴,你偏偏不聽,自己放著李淩那麽好的孫女婿不要,現在又來怪我不爭氣!”

楊烈也瞪起牛眼,粗著嗓子道:“你這混小子,你老子也不敢對著老子這麽吼!你以為老子不知道李家娃娃是個好苗子?狗屎!皇家那趟渾水豈是那麽好趟的?老子是不想拿楊家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人的性命開玩笑,當年如日中天的沈家的例子還不夠麽?”

楚南撇撇嘴,嘟囔道:“別老子老子的,亂了輩分。”

楊烈看著軟硬不吃的楚南,無奈的歎氣道:“李家的娃娃在漠北著實出了大彩,去年草原大雪,凍死無數牲畜,卻被那娃娃壓著不敢如往年般來邊境打草穀。前月更是了不得,三次大戰將戰線推到胡人地界,上次反攻進草原還是先皇時代的事情啊”,說著拍拍膝蓋,似是回憶起當年征戰疆場的情景,然後接著歎氣道:“李家娃娃越是表現的優秀老兒我越心煩。楊家上下,包括梅兒,嘴上都不敢說,哪個不在心裏罵我老糊塗啊。”

楚南見又有人誇李淩,心下不禁有些發酸,不屑道:“李淩那算得上什麽功勞?殺人再多,除去自己加的水分、胡人炮灰和誤殺的大梁邊民,真正的吃下的胡人主力又有哪些?自胡人百族會盟,大梁上下口中的蠻子也長進了許多,如今這麽些年過去,還將他們當做隻是殺人放火的野蠻人就太扯了。至於這次大梁揮師北進,突入草原,除去將士們的功勞外,多半也有胡人故意放水的原因在。”

楊烈看著橫吃飛醋的楚南,也不點破,玩味道:“噢,還有這麽個說法?理由呢?”

楚南被老狐狸深邃的眼神看得發怵,自顧自道:“唔,我瞎想的。不過如今胡人的金狼王圖爾溫我以前見過,老謀深算遠遠不能形容他。真有說理由,俺就想起倆個,第一麽,顯然就是將戰場拉到草原,讓大梁士卒們從城高糧足的城池中走出來。嘿嘿,到了草原之上,可就是胡人的主場,是胡人最熟悉的環境。第二,就是圖爾溫那老鬼的花招了,用大梁的大兵壓境消除各族間的不同意見,鞏固權力排除異己啥的就很簡單了…………唔,老鬼,你用這麽詭異的眼神看著俺幹嘛?”

楊烈撫著花白的胡須,嘖嘖歎道:“我原本以為你隻是在西域混的風生水起,卻不知道竟然也和胡人的金狼王扯上關係,嘖嘖,老子果然沒有看錯,梅兒好福氣啊!”

楚南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當下撇撇嘴道:“漠北算啥?我還去過東海穎州的扶桑山和西南的苗疆呢。”

楊烈扯扯嘴角,心下卻是不信,換個話題說:“額,說完李淩,就說說你大哥楚狂吧。若是說李淩是兵鋒所至,戰無不勝的話,那楚狂在西北就遜色許多了,雖然沒有什麽差錯,但是這些年來卻很少有什麽功績啊,老兒我聽說朝中有人上奏稱楚狂能力不足,要將他召回來呢。

楚南雖然知道老鬼多半有考較自己的意思,話才說的這般淺薄,但是既然提到李淩和自小與自己親厚的楚狂,也懶得顧忌什麽,冷聲道:“說這話的多半的那些窮酸書生。哼,書生誤國,若是凡事都聽他們的大梁也就沒什麽前途了,國破之期不遠。西北苦寒,氣候複雜多變,冒然進攻多半是找死。而且西北雖然種族林立,大大小小的城邦無數,但是由於有雪山神廟的存在,若是打起仗來,即便是拿出幾個小國的兵力,那些宗教狂熱分子也能發揮出倍於同等數量的胡人的實力。這些年來,楚狂閉城不出,但是卻暗中通過聯姻互市拉攏分化西北諸邦,單單看去年前來納貢的使者數也能知道成效不錯。李淩是幹的很好,但是麵對的情況不同,隻是簡單的比較殺敵數來分上下多半隻有那些迂腐頑固的白癡才能幹得出來。”

楊烈自動濾過了楚南的不敬言論,滿意的撫著胡須道:“哦,如果讓你說,楚狂李淩二人誰更強些?”

楚南手指在桌上急速的敲動,皺眉道:“他們二人既然並稱大梁年輕一代兩大將星,自然是各有千秋。但是若說真是分出個上下來,我還是看好楚狂。老鬼你別笑,俺這絕不是信口胡說。我自小與他們二人一起長大,對他們自然了解。李淩看似儒雅謙和,骨子裏卻驕傲的過分,說白了就是恃才傲物。而且從出生就一直順風順水,沒受過什麽挫折,這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就說……額,就說去年楊梅出嫁,李淩視軍令如兒戲,冒然出擊,雖然大勝而回,但是卻能看出他性格敏感,感情用事,若是要我說,趁現在漠北戰事不多,最好將李淩調到南方,那裏情勢遠比漠北複雜,不僅考驗領軍打仗的本事,更看治邦安民的手段,雕琢一番,必然能成大事,否則若是在漠北連著戰敗,京城再把他調回,這個人多半也就毀了。一句話,李淩是大才,但是太驕傲。”

楚南說的興起,走到桌前直接拿起水壺喝了幾口,舒服的出口氣,繼續說:“而楚狂呢,自小便或在李淩的陰影下,千年不化的冰山男一個。雖然剛從軍之時,在西北大殺特殺,落下個楚地狂將的稱號,卻不免給人勇猛有餘,智謀不足的印象。前年,楚狂連升三級,受命總攬雍州軍政大事之時我也嚇一跳,現在想來宮中那位卻真的是好魄力。接下來楚狂耐下性子細心梳理雍州政事,硬生生將個破敗的邊城變成西北數的著的繁華所在,今年我更聽說西北駐軍的糧草也將勉強能自給自足,就憑這一條,殺敵十萬的功勞也是渣啊。也是一句話,楚狂,冷靜的瘋子,帥才。”

楊烈嗬嗬大笑,卻是越看楚南越覺得滿意,楚南卻是被楊烈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得很是毛骨悚然,悶悶的拿著水壺,重新蹲到椅子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楊烈收回目光,歎口氣道:“大梁立國日短,但是卻能壓住胡人和西域諸國也正是靠了這些不斷湧現的能臣啊。但是終究是底蘊不夠啊,強敵環覬,打了幾十年,現在也隻是能保住個不勝不敗的局麵,先皇時候那種大殺四方的情形不知我死前還能不能看到。”

楚南喝口水,不成想卻喝可滿嘴的茶葉,呸呸的吐了幾口,索性就著茶水咽了下去,雖然是上等的茶葉,那滋味卻不怎麽樣,用手指擦去嘴角的茶渣,接口道:“可不是麽,現在連東海的穎州都蠢蠢欲動,昨晚我還和一個扶桑劍派的人打了一架,不知道他們又準備整出什麽幺蛾子,真是群不記打的東西。額,茶水讓俺喝完了,你想喝就讓人再弄一壺來。”

門外,伺候了楊烈一輩子的老家丁楊安答應了一聲,晃晃悠悠的去拿茶水了。

楊烈冷哼一聲:“若不是不想毀了那樣一個繁華的所在,大軍在幾十年前就推平了穎州,哪裏還容得下那幫跳梁小醜露臉。我也聽下人說穎州派來人,要求陛下將布防在東海的大軍撤回來,說什麽阻礙了穎州的貿易,嚇走了許多海外的商人,更明裏暗裏的說憑穎州自己的力量足夠自保,用不著大軍護衛。哼,像這般折騰下去,早晚會耗盡陛下的耐心,到那時候,我看他們還能囂張起來不?”

大梁初創之時,大軍南征北戰,打下大大的江山,但是行軍打仗,說到底就是打的錢糧。為了籌措軍費,當時的皇帝被迫下旨絕不出兵攻打穎州,穎州是東海之上最大的港口,城內有著無數的財富,於是穎州提供大批錢糧做保護費。於是穎州在大梁地位超然,基本算是國中之國。打下偌大的江山卻沒有打下穎州,想來也是楊烈心頭的一根刺,不然也不會經常叫囂著要馬踏穎州了。

楚南連忙安撫激動不已的戰爭狂,道:“您都這麽大年紀了,打打殺殺的事情交給小輩們去幹就好了,您沒事下下棋溜溜鳥,含飴弄孫啥的才是您該想的。”

楊烈滿臉詭異的看著楚南,挑挑眉毛,嘿嘿笑道:“唔,我也想額,那個什麽什麽弄孫啊,可是你小子不爭氣啊,這麽久了連個動靜也沒有。”

楚南叫屈道:“你自己給我生個孩子看看?不是俺不想,而是………額…………”

楚南發現楊烈眼神詭異的看著自己身後,回身一看,隻見楊梅俏生生的站在門口,手中端著茶水,臉色古怪,卻是愣愣的看著自己,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