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心,近了

第九十九章 心,近了

緩緩地,他收了槍:“我不殺你,從今以後,你不是我左家的人,回去告訴張傲天,不用試探,不用揣測,這個女人就是我左城的女人,他若敢動一分,我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先生——”男人跪在地上不動,遲疑著,驚訝著。

左家背叛者,至今無一生還。

“我不保證我不會後悔。”聲音沉冷到了極點,“滾!”

“謝先生不殺之恩,待到救出家人,左青再歸還一命。”男人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起身,走在雨裏,挺得筆直。

左家的人絕不苟且偷生,這一諾,絕不是玩笑。

“你死了,你的家人,左家護著。”

左城隻說了這麽一句,在雨中漫開,那走遠的男人背脊彎了,顫抖得厲害。

這就是左城,他的統治,狠,卻讓人折服。

這樣一個男人,江夏初再難移開眼,一步一步,他漫步在雨裏,他的視線似乎柔和了這雨,靠近,伸手,將她抱住:“沒事了。”

“左城,我剛才很怕,怕槍裏有子彈。”江夏初閉上眼,輕聲呢喃,聲音微顫。

她怕了,不是第一槍,是第二槍,那指在左城心口的一槍,她那樣害怕。

他掌心還帶著些許血液,輕輕拂著她的肩頭:“對不起。”

這是今天他第二次對她說對不起,這個男人甚至一生都極少說這樣三個字,還帶著顫音。

因為賭錯了,因為失算了,因為選擇了她,因為她受傷了……所以,對不起。

江夏初抿著的唇,勾起,似笑。

雨下得綿密,下得繾綣。

“原來如此。”

突然的四個字,打破了這繾綣。跌坐在地上的女人一身狼狽,瞳孔驚亂,逐漸變為蒼涼暗淡。

她終於明白了,左城的底牌,左城的後招,左城的狠心,左城的真心……代價是撕碎了心,痛徹心扉。

“難怪,難怪,難怪……”

破碎的呢喃,一遍又一遍,越見淒楚。

她笑著,又像哭著,澀澀喃喃:“難怪第一槍你選擇了江夏初,原來,你以為,從一開始便沒有子彈。”她抬眸,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凝著左城的視線,“若是你知道有子彈,怕是死的就是我吧。”

關盺笑了,荒誕地大笑,笑出大串大串的淚滴。

眼前,那個男人轉身,收起了所有的溫存,一點一點走近,蹲下,解開她的繩子:“那一槍,是我還給你的,我們的遊戲結束了。”

明明視線相接,可是,他眼裏,沒有她的影子,這個男人,從來看不到別的女人。

她再沒冷靜,幾乎嘶吼出聲:“若是那一槍我來受,你是不是會有一丁點的疼惜?你是不是就不會這麽坦然地說結束?你是不是就會有一點愧疚心軟?你是不是就願意繼續瞞著我,騙著我?”

他不回答,隻是起身,走向江夏初。

“是不是?你回答我。”她坐在地上大喊,紫色的禮服退了顏色,猶如她自己。

她要那麽個答案,就算是自取其辱。

半響——

“結果都是一樣。”

他甚至沒有轉身,一句冷冰冰的話之後,如何能接著那般溫柔地對待另一個女人,“我們回家。”

自始至終他沒有再看關盺一眼,摟著他的女人,走在雨裏,所以溫柔都給了一個人。

“哈哈哈——”

雨裏,船頭,獨留一個女人在癲笑,眼淚,血腥肆意猖狂,這秋天好冷。地上的女人抱著自己,蜷縮在地,輕喃:“那個戒指的主人果真是她。”

閉上眼,眼角漫出不斷的晶瑩,她恨:“左城,你好狠。”

這樣的秋天,這樣的雨天,她永遠不會忘,那個男人將她丟棄,毫不留情。

冷啊,真冷——

遠遠的水壩上,男人收了手裏的望遠鏡,捏緊了手中的拐杖:“就這樣結束了?果然都是廢物。”

“左城,你又贏了一局。”

拐杖一聲一聲,遠去,在雨裏,刺耳尖銳。

雨,不知道何時停了,海邊,一個男人,緊緊攬著一個女人,身後,一排整齊的腳步。

男人攬著女人的肩,小心翼翼地,沉默了很久,聽不見雨聲了,伴著微微風聲,男人的聲音清雅,卻稍稍染了秋的寒涼。

他說:“我殺了他。”

毫無頭緒,毫無預兆的四個字,說得尤其認真小心。

就是在剛才,一槍,他要了一條性命,當著她的麵。他是不在意的,卻怕她在意。

風還在吹著,女人的聲音很小,輕若蚊蚋:“嗯。”

隻有一個字符,淡然平靜。

左城眉宇微蹙,頓了腳步,轉身,看著女人清幽微白的臉,牽著她的手,微微緊了。

她說過的,最不喜他的血腥殘忍。

左城有些慌亂,甚至比剛才要人性命時還要不安。

江夏初迎上左城視線,淡淡說:“一槍斃命,難怪左右說左家你的槍法最好。”

如此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他不知道這個淡漠薄涼,時而又狠心無情的女人心裏想些什麽。

到底,她是喜是怒,叫左城慌了,握緊她的手,語氣有些急促卻猶豫,咬字很用力:“就是用牽著你的這隻手。”

忽地,江夏初垂眸,看著左城玉白修長的手,掌心處,橫亙了一條猙獰的傷口。

她不說話,隻是看著他的手,光影難抒的眸子,撩起了左城所有的心慌意亂:“你若不喜歡的話——”

左城的話未完,她抬眸,看他:“傷得重嗎?流了不少血。”像是惋惜,像是悵然,“這麽好看的手,要是留了疤怎麽辦?”

她的指尖滑過他掌心,那樣輕柔的動作。

那年,雪裏,她說過,他有一雙最美的手。

左城想,即便她不喜歡他,也是喜歡他的一雙手的吧。

“那——”他忽地頓住,似乎所有話卡在喉間,再開口時,沉甸甸的艱澀,“你不怕嗎?”

遇上左城之前,江夏初的世界是全然的白色,幹淨得沒有一絲肮髒,是他不計後果地將她拉進了他的黑色領域,後果便是他如履薄冰的害怕與不安,怕她推開,怕她退卻,怕她轉身。

所以,他更用力了,掌心已經結痂的傷口滲出丁點紅色。

她驟然眸子緊凝,抬首便回答:“怕。”

朦朦雨霧裏,男人眸子便暗了。

“隻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擦著他掌心的血漬,她接過話繼續,清清淩淩的嗓音,“一個會為我受傷,會為我殺人的男人,再怎麽危險,也不會傷害我,。”

“你的處事,你的領域,你的心狠手辣,我想我已經習慣了。”

“左城,我不怕那些,更不怕你。”

秋風驟停,她的聲音清晰幹淨,一字一字落在他耳畔,纏纏繞繞亂了他心神,一把將她抱在懷裏:“夏初,你知道的,你若融進了我的世界,我便再容不得你後退了。”

她淺笑,靠在他心口。

反正,退也退不了了,無路可退不是嗎?

他又吻她的發,她的額,她染紅的肩,心疼泛濫地厲害:“我以為沒有子彈,卻讓你受傷了。”對上她的眼,鄭重其事地說:“對不起。”

他總是喜歡對她說對不起。

他又總是喜歡在說對不起之後繼續一意孤行,將她綁得死死的。

江夏初皺眉:“第三次,你說這三個字。”眉頭皺得更緊了,“以後再也別對我這三個字了。”

突然就很不喜歡這三個字,記得誰說過,在無能為力,在無法挽留,在虧欠自責,還有在疏離陌生的情況下,這三個字最適合。

江夏初覺得,哪一種現在都不適合了。

左城不作答,低頭吻她,越發深了,她還是生疏於這種親昵唇齒相依,隻是兩人的唇角,皆是揚起。

他動了情,聲音性感極了,像酒,還留在她唇邊不舍離開,輕聲喃著:“夏初,我的夏初,我該把你藏在哪裏才好?藏在哪裏你才能完好地隻屬於我一個人?”

藏在哪裏啊?怕是不管藏在哪裏,左城也是擔驚害怕吧,因為那般想揉碎了,獨占。

江夏初似笑,回答:“回家吧。”

第一次,江夏初將那房子稱作家。三個字,不動聲色抓住了左城心裏最軟的那一處。

“好。”

他擁著她,身後,海浪聲纏綿。

海風啊,請一定記住,曾經有個男人,牽著他最愛的女人,遺留了一排淺淺的腳印,記憶,很美。

待到來年海風再起,請一定告訴他們,他們曾經幸福過,即便是微末。

雨停停下下的,微涼,卻下得溫柔,飄飄蕩蕩地,蕩起了左城一腔的心疼、擔憂。因為江夏初淋了雨,左城生怕她受涼,出了碼頭,並沒有回左家,而是去了左家名下最近一帶的賓館,夜深人靜,正是賓館開門做生意的時間段,卻被一早清空了,裏裏外外候著不少人,左家的,左氏的,一大堆熟悉的、不熟悉的麵孔,江夏初還是不太習慣這樣的陣仗,不禁想到底左家家大業大到了何種地步,看了看左城。

從上到下,從外表到骨子裏,左城都是個貴族,不是土豪。江夏初鑒定完畢。

“怎麽了?”

“左城,你到底有多少錢?”她問了,幾乎是脫口而出,問完又懊惱了。

左城一愣,下一刻,輕笑出聲,這一笑,亂了她的眼。

這男人,長得太好看了,不安全。

突然,她生出這樣一種想法,似乎心虛了,立馬低頭,卻聽見男人好聽的嗓音飄過來,破天荒的有些戲謔:“很多。”靠近她耳邊,有些暖昧,“不過,我的就是你的。”

某人,俏臉一紅,垂得更低。

這樣的江夏初?淩亂了……

狼狽的兩人,一笑,一默,氣氛很怪啊!

才剛邁進門口一隻腳:“先生,少夫人。”

齊刷刷地一聲,江夏初抬眼看過去,清一色的男人,均是低頭,恭敬極了。果然,左城的人都訓練有素。

忽然想到了一茬,左城有很多錢,是個貴族,現在她江夏初有很多錢,那就真真是個土豪了。

江夏初被自己這種忽然而起的想法囧到了,走得更加快了,身後,男人心情似乎很好,一直輕笑。

驚呆了一幹人等,這還是那個以心狠手辣、冷漠深沉著稱的左家主子嗎?

答案顯而易見,不禁讓人想起一句話來:金木水火土,一物降一物。

左家的酒店,五星級的,那服務是肯定的,隻是,與江夏初無緣了,原因很簡單,左家主子善妒,整個一層頂樓,兩百多間總統套房,除了江夏初與左城,別說人影,連個喘氣的都沒有。

這下就麻煩了……

事情是這樣的:左城心疼老婆,到了房間,放了水,將女人推進了浴室,關上了門,等了很久——很久又很久,人沒出來。

浴室裏,熱氣繚繞的,鏡子前,江夏皺著眉,垂著頭,幾番折騰,額上滲出一層密密的汗,衣襟還是半敞,傷了右肩,左手格外的木訥笨拙。

這時候,門外的男人敲了門:“夏初,怎麽了?”

絕對不是左城急色,江夏初進去了有兩個小時了。

江夏初皺眉,看了看鏡子裏,臉被熱氣熏得通紅,頭發半濕,衣襟淩亂,這幅模樣,搖搖頭,回答:“讓左魚過來。”

又看了看門鎖,關緊了,這幅模樣,從不忸怩的江夏初開始忸怩起來。

門外男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眸子柔和,嘴角掛了笑:“左魚取衣服去了。”

這語氣,坦蕩平靜,這理由,很合理,毫無破綻。

左魚啊,此時不正在樓下候著嗎?

這男人,其實骨子裏,腸子裏,也是黑的。

一向聰明的江夏初腦子脫線了,咬著唇不吱聲,低頭,繼續用不太靈活的左手張羅衣服。

“夏初,開門。”

語氣裏絕對沒有不正經,一貫的左氏風格,認真,以不變應萬變。

開門?怎麽可能,江夏初是個既要裏子又要麵子的女人,尤其還倔強,泥古不化。

“乖,開門。”

這男人,沉冷的嗓音越發柔和了,全是蠱惑溫柔。

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有木有?

男人都是狼,左城是個貴族,冷氣逼人,自製力變態,但是不要忘了,他還是個男人,更不要忘了裏麵是他的心頭寶。

“我馬上出來。”江夏初有些急了,額上的汗直下,手上動作更慌亂,幾次扯動傷口。

真是個固執倔強的女人!

“乖,傷口會裂開的。”

左城在江夏初麵前耐性極好,溫柔極致,半騙半哄。

江夏初是個倔強到執拗的姑娘。

半分鍾後,門外的男人歎了一聲,隨後,毫無預兆,哢嗒一聲……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