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鴻是江邊鳥
屋裏，坐在電腦前的林慕清正對著屏幕上的文檔排著版麵。
桌下，一雙黑絲長腿互相交錯著，踩著的高跟鞋掛在腳趾上一晃一晃的。
聽到推門聲，晃動著的剛跟鞋停了下來。
她回過頭，秀眉微蹙：“你怎麽過來了，片場不盯著嗎。”
這話她是看著張鴻說的。
至於自家老哥......
他都已經發動潛行了，那高馬尾姑娘自然當做沒看到。
張鴻打了個哈欠，坐到了她對麵，然後攤開本子：“感覺我在不在那裏都一樣的。”
反正我都像個局外人一樣。
那還不如就這樣不搗亂算了。
他瞥了眼女孩兒手腕，那是一塊兒他不認識的表：“對了，今天怎麽沒戴你那塊兒百達翡麗？”
“那個太紮眼了，還是低調一點的好。”“普通家庭”林姑娘回答的十分淡定。
旁邊潛行狀態的林川眼角都在抽搐。
幾十萬的百達翡麗紮眼，幾百萬的理查德米勒反而低調？
還有這種說法的？
不過仔細一想，也沒啥毛病。
百達翡麗的牌子認識的人多，理查德米勒認識的人就沒那麽多了。
林慕清沒再提這件事，她隻是抬頭看了張鴻一眼，又問了一遍：“你不在片場看著，真的沒問題嗎。”
“有什麽問題。”張鴻聳聳肩，“反正有我沒我都一樣。”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人。”林慕清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冷了下去，“明明有才華，卻非要裝的自己很平凡的樣子。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在一邊看他們表演就跟看耍猴一樣？這樣你就開心了嗎？”
她討厭張鴻。
這種有天賦有才華的人，卻要浪費自己的天賦才華，還站在一邊心裏嘲笑那些努力的人。
老天果然是不公平的。
因為就算那些人比張鴻努力十倍百倍，他們的終點，也不過就是能站在張鴻的起點罷了。
身為“平凡人”的一員，林慕清討厭張鴻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可我沒有天賦啊。”張鴻歎道：“我要是有天賦，我早去拍戲了，還在這兒跟你們閑聊？我就是待在現場覺得自己無所事事不屬於那裏，我特不自在。”
林慕清臉色更黑了。
以後是不是你就自稱“木有天賦”張鴻了？
她發現了，這是比那種“哎呀，我這次也沒考好”的學女表更惡心的存在，學君！
什麽叫學君？
學習上的偽君子！
你沒有天賦，結果考試成績次次全年級第一？
過分的謙虛，可就是虛偽了啊！
林川也無語了。
他以前覺得這老哥就是為人傲氣高冷看不起別人，這兩天相處下來還覺得他挺平易近人的。
沒想到原來他比“為人傲氣高冷看不起別人”更惡心！
這特麽好虛偽啊！
他現在對當二五仔坑張鴻的事情再沒有一絲一毫的歉意了。
黑長直穿黑絲的美腿白富美大小姐聲音冷淡：“不要找借口了，你就是覺得看不上他們，然後自命清高在一邊看笑話罷了。”
我不是啊！
我沒有啊！
我......
“好吧，那我實話實說了。”張鴻抬起頭，認真道：“我是不滿啊，我對一切都不滿！”
他發泄似的說著：
“我對電影不滿，因為現在什麽垃圾東西都敢拍電影騙錢！什麽垃圾綜藝都敢叫大電影然後光明正大上院線！”
“我對電視劇不滿！為什麽現在所有的電視劇都是情情愛愛！要麽是披著仙俠、武俠、宮廷、職業、諜戰皮的戀愛！關鍵是談戀愛還特麽拍的垃圾！正常戀愛有誰那麽作的？啊？”
“我就想看甜甜的戀愛不好嗎？什麽我愛他、他愛她、她愛他愛她！那特麽到底有什麽意思？”
“婆媳矛盾？那是什麽垃圾！現實中這種事情還不多嗎？為什麽還要放電視劇裏麵拍出來惡心人？”
“職業劇？特麽醫院裏醫生護士一天天累得要死，結果一個個光鮮亮麗談情說愛梳著大背頭還油頭粉麵開著跑車招搖過市？”
“我認識的醫生朋友五年本科、幾年研究生，畢業之後都特麽快三十了！好不容易進了三甲醫院，規培三年！一個月工資兩千塊！算上各種補貼一個月四千！他天天晚上值班費就幾十塊！天天不修邊幅的，值夜班都是穿的拖鞋！就是這麽累！”
“還有律師！那吹什麽‘精英律師’的電視劇！精英律師就是特麽照本宣科念法律條文？就是特麽家長裏短看怎麽犯錯？開庭呢？取證呢？這麽多能產生衝突的地方，為什麽就是拍不出來？找個專業律師當顧問就這麽難？”
其實他想噴的還有很多，很多......
但......現在的他也沒法再噴什麽了。
當初當鍵盤俠可以噴“我上我真行”，現在真成了導演才發現，他上真不行。
他什麽都不了解。
畢竟他不是周顛那種“我不行，但我就要BB”的鍵盤俠。
他是另一種鍵盤俠。
林慕清怔住了。
然後，她忽的笑了。
抬手把鬢角調皮溜出來的發絲攏至耳後，她拿過張鴻的本子和筆，翻了翻他還沒改完的劇本。
不，這不能稱之為劇本，隻能說是故事。
看完之後，她地下頭，在書上寫了一句話。
【鴻是江邊鳥】
“娛樂圈就像一條汙濁的江河，裏麵也許有很多醃臢，但也會有清流。鴻雁飛於高天，你的目標我了解了。”
大小姐寫完之後，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張鴻：“果然，這才是像你這樣的人才應該有的目標，大藝術家~
不過這樣倒是更讓你像是個立體的人了，放心，我會幫你的。你隻用按照你的想法去拍戲就好，其他的交給我。”
張鴻也有點兒懵。
不是因為她笑起來特別好看——她本來就已經很好看了。
不不不，是因為張鴻也沒搞明白她明白了什麽，為什麽她態度忽然變了。
莫非我以後再也看不到那種嫌棄的眼神和表情了嗎？
似乎還有點兒小不爽。
這時候旁邊潛行中的林川插了句嘴：“不是，就這個是啥意思？”
“對子。”林慕清看也不看自家大哥，而是用如秋水般的眸子含著笑意繼續注視著張鴻，“如果是你的話，肯定對的出下聯吧。”
“二是一加一。”張鴻回答。
“......”林慕清靜靜看著他，“你認真的嗎。”
張鴻小心翼翼：“你生氣啦？”
“沒有哦。”
這就是生氣了吧......張鴻訕笑。
旁邊的林川摩挲著下巴：“我覺得不太行，按我說的話，應該對鵝乃我的......噗呃......”
給了自家老哥肚子一拳的林慕清依然表情淡淡：“你認真的嗎。”
眼角餘光瞥了眼捂著肚子跟蝦米一樣躺在地上抽搐還嘴角冒白沫的林川，張鴻額角淌下一滴冷汗。
他此刻開始拚命轉動他那顆聰明的小腦袋瓜子，然後......靈光一閃！
“有了！仙乃山前人！”
“仙乃山前人......哪怕是文藝青年，也是要接地氣的，這就是你的答案嗎......”細品片刻，林慕清拿過本子邊寫邊道：“雖說也不錯，但還差了點意思。”
說罷，她把本子推到張鴻麵前。
“蠶為天下蟲？好對啊好對！”不知道什麽時候爬起來的林川湊了過來，他還抹了抹自己嘴角的白沫。
然後不著痕跡的把兜裏露出一半的一管牙膏往兜裏塞了塞。
敢情是牙膏啊！你特麽是怎麽把這東西抹嘴角的？我都沒看到......張鴻眼角抽搐，然後抬頭用問詢的眼神看著林慕清。
林慕清微微搖頭，輕笑道：“你還不去片場？”
“我明白了。”
張鴻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辦公室。
雖然他根本什麽都沒明白，但老師問的時候就要這麽回答。
而且要迅速離開，不給她下一句說出“那你明白了什麽”留時間。
但他也算是找回了自己的本心。
本來就是趕鴨子上架！那為什麽不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來？
既然對成績完全沒要求，當然要讓自己爽到！最起碼不給自己留下遺憾！
在他離開後，林慕清一攤手：“卡。”
林川咧咧嘴，掏出一張銀行卡放到她手裏：“卡裏五百萬，密碼是六個6.”
這是他答應的投資。
現在劇組的錢都要經過林慕清的手了。
但他也沒搞明白：“我說小清，你這錢打算怎麽花？還有蠶為天下蟲到底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跟對仗這個他明白，但裏麵蘊藏的深意他沒看明白。
但不知道為什麽張鴻跟自家小妹似乎都明白。
這讓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局外人一樣。
他還有點兒酸，就跟自己眼睜睜看著自家小白菜被人拱了一樣。
你們都已經這麽默契了嗎？那還要我這個大舅哥幹嘛？
“鴻雁高飛，俯瞰著娛樂圈這條汙穢的大江。農桑為本，衣澤天下當為天下蟲。”林慕清淡淡解釋道：“他是高飛的鴻雁，因為看不慣娛樂圈所以高高站在天上俯瞰著這條大江。而我告訴他既然有改變這個圈子的想法，那就放下身段靠自己的才華去改變這個圈子。”
她微微歪頭，笑的很好看：“跟他這種才華出眾的文藝青年交流，就隻能這樣了啊。”
不過這倒是讓她更了解張鴻了。
原來......他不是父母口中的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他也有缺點......挺好的。
“所以我也要發揮我的能力了。”林慕清點開電腦中做的表格，“我會把所有錢都花到該花的地方，讓他能實現他的目標。”
不是夢想。
夢想是夢，目標則是能看得到摸得著的東西。
張鴻是天才，所以這是目標，不是夢想。
所以就像她說的那樣。
張鴻隻要繼續當自己的文藝青年就好。
他去拍他的戲，其他跟那些商人對接，跟劇組交流的瑣碎事，由她來處理就好。
林川伸長脖子遠遠看了眼屏幕上的表格。
一千三百萬的投資！單集成本兩百萬！
那豈不是說......六集之後就沒錢啦？
奈斯啊妹妹！
林川從背後看著正對著鍵盤劈裏啪啦打字的妹妹，眼中滿是感動。
他萬萬沒想到，原來自家親妹妹才是劇組裏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個二五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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