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兩人靜靜地看著楊一杭。不知道為什麽,這氣氛讓楊一杭一時之間有點後背發涼。
楊一杭沒多想,先是對岑淵說:“小岑,今天這樁小意外,你要不就別跟你經紀人提了哈?”
岑淵是Unicorn男團裏的老大,今年22歲,尹修和岑淵同年,但比岑淵小了一個半月。27歲的楊一杭順理成章以大哥自居,叫誰都加個小字。
岑淵沒立刻回應,想了兩秒,想明白了。
一邊的尹修也聽明白了。
尹修是以個人練習生的身份參加《以夢之名》並成團出道的,至今沒簽經紀公司,隻跟《以夢之名》節目組背後的公司滿天星簽了一年限定團合約。
岑淵不一樣,他已出道4年,有自家的公司和經紀人,這種藝人在限定團裏向來最難搞,楊一杭要帶飛整個團隊,藝人的經紀人卻永遠希望自家的崽獨美,利益衝突是必然的,岑淵的經紀人萬秉還是個事兒逼,楊一杭最煩跟他扯皮。
要是讓萬秉知道今天岑淵從威亞上摔下來,他可不得逼逼賴賴一通,不趁機薅一把資源不會罷休。
於是,楊一杭就轉而來忽悠……來哄一向性格好沒脾氣的岑淵,從源頭掐斷罪惡的苗苗。
哪怕差點搞出人命,隻要沒真的出人命,就還是“小意外”。沒毛病。
“行。”岑淵簡潔利落。
這些事他根本不在乎。
他也不想跟那個什麽經紀人萬秉打交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岑淵的“聽話”在楊一杭的意料之內,但總覺得,岑淵這氣場……哪裏不太對?
楊一杭也就愣了半秒,抓緊時間說第二件事,“你們現在身體怎麽樣?”
他沒忍住,補了一句:“能下地麽?”
“怎麽?”岑淵反問。
他知道,楊一杭這麽問,可絕不是關心他們的意思。
尹修始終不說話,好整以暇地瞅著兩人。
楊一杭被岑淵冷不防地嗆了一下,剛才那種不對勁的感受又加深了。
說不出哪裏不對,但就是不對。
楊一杭對上岑淵的目光,壓下心裏那點兒奇怪的心虛,“《永不言敗》明天就要開錄了。”
楊一杭一提,岑淵和尹修都想起來了。
這件事就在原主的記憶裏,但和他們這兩個外來者處於油水分離的狀態。這些記憶,它們在,也不完全在,不刻意去想,很多事就會忽略過去。
《永不言敗》是今年新推出的一檔體育競技類綜藝,每一期聚焦一種運動項目,采用直播+錄播的形式,節目宗旨是讓明星帶領觀眾去體驗職業運動員的生活,並感受體育競技的精神。
Unicorn成團前,公司就提前談好了這個綜藝資源,很快敲定Unicorn全員參加《永不言敗》第一期錄製的合約。《永不言敗》籌備已久,需要盡快確定嘉賓名單好開錄,而Unicorn需要趁熱打鐵,出道後得立刻有資源跟上。新晉男團碰上新晉綜藝,雙方王八看綠豆,一拍即合。
《永不言敗》第一期定的項目是比較大眾化的羽毛球,公司直接把岑淵和尹修安排了個明明白白:他們倆打男雙。
擺明是要繼續炒修遠CP。
楊一杭的瘋狂暗示簡直寫在了臉上:既然沒缺胳膊少腿,還能喘氣兒,明天就還得照常開工。
搬磚人,搬磚魂。
岑淵皺眉。
他,和尹修,組隊?
而且,這個羽毛球,是什麽玩意兒?
不。關鍵還是,他,和尹修,組隊?
不可能。
岑淵:“我不參加。”
楊一杭:“……?”
楊一杭以為自己聽錯了,“啥???”
岑淵無視楊一杭滿腦殼的問號,掀被子下床,朝門口走去。
他也不知道能去哪,但至少他不想再與尹修共處一室。
從原主22年的記憶裏,他大概知道,這個時代有這個時代的規則,這裏不是他的戰場,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憑自己的準則做事。
而且,他的身體不是自己的,尹修應該也一樣。這個尹修,是尹修,又不完全是尹修。
他和尹修的生死相搏,在這個世界,也許已失去了意義。
看著岑淵的背影,一直麵上淡定的尹修心裏突地慌了一下。
他的手臂抬到半空,想夠到那個背影,幹涸的嘴唇張了張,聲音還沒發出來,就被楊一杭搶先了一步。
楊一杭看岑淵真的要走,慌得都忘了追究岑淵這話是不是大逆不道了,“小岑你等一下——咱合同已經簽了,現在違約是要賠錢的!”
岑淵停步。
賠錢……
他好像又想起了一些什麽。
原主18歲和經紀公司簽約,當時為了給母親治病,跟公司預支了幾百萬,利息按商業貸款計算,出道幾年沒賺多少錢,加上三七比的分成——公司七,他三,再扣除雜七雜八衣食住行的開銷……
岑淵到現在,還欠著公司幾百萬。
總結:這幾年白幹了。
岑淵:……
好家夥。
他堂堂一代晉國大將,活了二十二年,征戰沙場七年,自詡從不欠別人什麽,哪怕對岑氏家族,對父親,他也最終用這條命來還了。
欠債就得還錢。
這幾百萬他目前是還不起的,更沒錢賠違約金。
岑淵轉回身來。
人生就是如此真實。
尹修已經收起了之前那點兒不自然的情緒,也下了床,走到楊一杭身旁,慈眉善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地主看自家傻兒子的讚賞笑容。
幹得漂亮。
楊一杭:???
尹修對外的人設是冰山美人,私底下認識他的才知道,他實則是個重度社恐,常常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就不說話,對誰都木著一張臉,偏偏這個路子還真就在《以夢之名》裏火了,把粉絲吃得死死的。
顏值高就是可以任性。
就這坨經過實名認證的冰塊,突然近距離對著他笑……很嚇人好嗎???
岑淵這樣,尹修也這樣,楊一杭感覺自己今天受到了很多驚嚇。
看來他們拍MV的這個地方風水不行。邪門。
《永不言敗》拍攝地在C市,他們明天得早起趕飛機,下午開始錄製。
楊一杭先讓司機載兩人回酒店休息,岑淵的助理白蘭跟著。白蘭是Unicorn成團後經紀人萬秉才給岑淵雇的個人助理,之前是沒有的,糊逼不配有助理。哪怕是因那部古偶劇炒火了修遠CP那一陣,經紀人也往往需要的時候才從公司拉壯丁臨時給岑淵補缺。
尹修是自己管自己的,他不愛請助理,楊一杭也不勉強。
新來的白蘭跟岑淵不熟,好在岑淵性情溫和,白蘭和他相處一般沒什麽壓力。
可今天的岑淵,不知是不是她錯覺,陰沉得有點可怕。
從醫院回酒店的路上,一輛車上坐著四個人,駕駛座的司機,副駕駛的白蘭,後座的岑淵和尹修。
岑淵和尹修之間的距離寬得能再坐兩個大漢。
全程沒人說話。
空氣安靜得詭異。
一到酒店,岑淵多一秒都不停留,一出電梯就走向自己的房間。
楊一杭雖然狗,還是給兩人各自定了個房間。
這主要是尹修要求的。社恐星人尹修跟誰都不熟,包括他的CP搭檔岑淵,《以夢之名》幾個月錄製下來,兩人私下裏相處實則都客客氣氣的,工作以外的事基本不聊。
白蘭看著岑淵拔吊無情的背影愣了愣,小跑著跟上,“岑哥,我明天幾點來給你收拾行李——”
岑淵放緩腳步,低頭看她,“什麽?”
白蘭仰臉看他,傻傻地又問了一遍:“我明天幾點來……給您收拾行李?”
岑淵兩個字就把孩子嚇出了敬稱。
岑淵沉默。他明白助理這個職位是做什麽的,在他的時代,白蘭相當於他的侍女。
但岑淵跟別人不一樣。他雖然出身晉國六大貴族之一岑氏,但一來,他是庶出,生母隻是個洗腳婢,且在他記事前就病逝了,打小沒爹疼沒娘愛,習慣了生活自理,又在十五歲時就入伍參軍,自此就是七年艱苦的軍旅生涯,吃過草,啃過土,吹過寒冬的風沙,哪天過的不是刀頭舔血的日子。他從來沒有享受過、也不認為應該享受別人的服侍。
白蘭看他臉色不對,以為自己說錯話了,聲音越說越低,“楊哥說,明早化妝師4點就到……”
明天的行程已經在Unicorn的官博上公布了,到C市時會有粉絲接機,本來這種是常規活動,但今天出了意外,岑淵和尹修臉上都掛了彩,這個樣子怎麽能讓粉絲看到,兩人的CP粉和各自的唯粉不得生扒了他這個經紀人的皮不可。
因此楊一杭特意安排了兩個化妝師,提前一個小時過來給兩人上妝,妝多濃都無所謂,必須完美掩蓋兩人臉上的所有瑕疵。
“不用。”岑淵簡短說完,就開門進了房。
房門在白蘭麵前合上。
白蘭站在原地發怔。
尹修從後邊走上來,輕聲道,“別擔心,他會自己收拾的。”
“啊,”白蘭猛地回過神來,一轉頭就看到尹修的臉。
哪怕帶著淤青,依舊是近距離美顏暴擊。
實際上比起岑淵,白蘭更怕尹修。尹修是典型的距離產生美的那種愛豆,顏值再逆天也擋不住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氣流,白蘭每次見到他都是同樣的感受:啊這個人,感覺超凶。
白蘭沒事絕不會主動跟他說話。
尹修微微一笑,“你明天4點來等他就行。”
白蘭還在傻:“啊?”
尹修:“他這人就這樣,習慣了就好。”
待尹修也進了岑淵隔壁的房間,白蘭才後知後覺:這個男人,剛剛,笑,笑了?
冰山美人笑起來超好看啊啊啊!
尹修進房後,回想自己剛剛說的話。
[他這人就這樣。]
尹修根本沒多想,這句話就順理成章地出口了。
仿佛他和岑淵是知根知底的經年故交。
然而,在他還是尹修,岑淵還是岑淵的那個世界裏,他們最後一次見麵,就是他們互相給對方斃命一擊的那最後一戰。
那之前,再上一次見麵,是兩年前。
那一次,秦國打了一場對晉國的埋伏戰,贏得很漂亮。
負責埋伏的將領就是尹修。
而他們伏擊的目標,恰好是岑淵的部隊。
晉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岑淵當時不過20歲,還是個翩翩少年郎,卻表現出了沙場老將的風範,雷厲風行地組織部隊有序撤退,將損失降到了最低。
不然,秦國還可以拿更多人頭。
尹修不知不覺就想到了很久遠的過去。
他很了解岑淵嗎?
不。
他十五歲認識岑淵。
可他們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