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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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之對她說過,林紹再見到她,會客客氣氣的。

現在看,豈止是客氣,簡直是謙卑。

也不知道沈宜之是怎麽說服這位圈內首屈一指的金牌經紀人向她道歉的。

寧稚回了房間。

劇組給她安排了一間高級單人房,江鵬替她將房間升成了套房。

她要在這裏住上兩個月,環境稍微舒服些還是很有必要的。

房間裏各類設施都很完善,寧稚打開衣櫃,助理已經給她整理過行李了,衣櫃裏掛滿了她的私服,還有其他的生活用品,也全部都擺放在了相應的位置,套房裏多了許多屬於她的風格。

她取出睡袍,先去洗了個澡,然後給自己泡了杯咖啡,捧著劇本,翻到明天要拍的那出戲。

親眼見過拍攝現場後,劇本裏的許多場景都有實體,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依照白天梅蘭指點她的站位,想象著攝影機的位置,在腦海中開始走戲。

然而即便已經非常專注了,一遍戲走下來,寧稚還是無法徹底投入。

梅蘭和沈宜之都提過,她這樣沒什麽表演基礎的人,要演得好,最好的辦法是代入角色,可她不論怎麽暗示自己就是池生,心底總殘留著寧稚的意識。

而且一想到與她對戲的是沈宜之,寧稚的意識就會格外強烈。

她甚至很難把沈宜之代入到阮茵夢的角色裏去,更無法想象她們會在**,有那樣濃情蜜意的時候。

臨開拍的前一夜,寧稚失眠了,好不容易睡著還夢見因為她怎麽都演不好,被梅蘭毫不留情地趕出劇組,沈宜之冷眼看著,不僅不幫她說話,還跟梅蘭說,趕緊挑新演員,這次得找個演技好的。

被梅蘭趕走她沒覺得怎麽,但聽到沈宜之說的這話,寧稚一下子生氣了,不過還沒等她跟沈宜之吵架,夢便斷了。

手機響個不停,她忍著頭疼,伸手將手機撈過來,是她自己定的鬧鍾。

寧稚長長籲了口氣,迅速地起床。

羊羊已經買好早餐在臥室外等著了。

寧稚出來,看到蔥油餅,她眼睛一亮,正要拿起來,又偃旗息鼓地放下了手,帶了幾分哀愁地望向羊羊:“我今天要跟沈宜之拍**。”

拍**,怎麽可以吃帶味道的食物。

羊羊卻遲鈍地不明白她的意思,思索了會兒,緩緩地眨了下眼睛,說:“那……恭喜?”

寧稚繃不住了,笑了起來,狹長的眉眼一彎,像道新月,不過下一秒,她就想起了沈宜之在她夢中的無情無義,笑容頓時消失地一幹二淨。

端起小米粥,泄憤似地喝了兩口,就去了片場。

劇組給足了她這頂流麵子,給她單獨安排了一個化妝室,配了單獨的造型師和一個跟組助理,和沈宜之這個超一線大牌同等待遇。

化妝師是個三十來歲的姐姐,跟的劇組多了,相當會看眼色,聽說過寧稚性格挺驕傲的,不太跟人交流,不過脾氣不錯,不會給人找麻煩。

她便安安靜靜地迅速給寧稚做妝發,並不和她搭訕聊天。

但做完後,還是沒忍住,驚歎了一聲:“梅導真會挑演員,阿稚演十七歲綽綽有餘了,演初中生都不會出戲。”

寧稚換上了夏季的校服,白色的polo,藍領子,扣子扣到最上麵一顆,皮膚粉潤,好得找不到一點瑕疵,頭發也做了造型,清雋幹淨,青春逼人。

聽出化妝師是在誇她,寧稚禮貌地說了謝謝。

她走出化妝室,去找梅導,便看到了坐在梅導邊上的沈宜之。

沈宜之和她正相反,她演池生,比實際年齡小三歲,而沈宜之演阮茵夢,比實際年齡大三歲。

沈宜之今年二十八歲,而阮茵夢三十一。

寧稚琢磨池生這個角色時,順帶也設想過阮茵夢的形象。

她覺得阮茵夢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風塵、嫵媚和身不由己,前兩者是阮茵夢身在歡場戴的麵具,戴久了,就摘不下來了,後者卻是刻在阮茵夢骨髓裏的無奈,她掙紮不出這吃人的泥沼。

不過這隻是她粗淺的理解,沈宜之理解的角度和深度未必和她一樣。

此時沈宜之已化好了妝,長發披在肩上,發尾微微卷曲,她穿著淺藍色的長裙,腰收得很細,勾勒出了她纖細柔軟的好身材。

寧稚的目光往上一移,移到沈宜之的臉上,妝不重,也不風塵嫵媚,使得寧稚不由琢磨,難道不靠妝容,要全憑演技撐出□□的那份媚意入骨來?

梅蘭先看到了她,朝她招手:“來,見一下,你們兩還不認識吧?先熟悉熟悉。”

沈宜之隨著她的話,也抬眼看了過來。

她神色平靜,向著寧稚微微頷首,倒真像不認識的人禮貌問好一般。

寧稚在心裏暗嘲一聲,演得倒像,是不認識,不過是剛好夠領結婚證的關係罷了。

她走過去,朝著沈宜之皮笑肉不笑道:“沈老師好,我叫寧稚,初次見麵,請多多指教。”

沈宜之似乎沒發現她話中帶刺一般,溫和道:“一起聽梅導講戲吧。”

裝得真好,不愧是演技最好的女演員。寧稚嘲意更甚。

梅蘭平時隨意,一工作起來,便極為認真。她先把這場戲捋了一遍,又抓了幾個特別需要注意的部分,拆開了一個分鏡一個分鏡地詳細講。

這場戲總共六分多鍾,今天就磨這一場,肯定是要拍到滿意為止的。

“情緒一定要到位。”梅蘭望著寧稚。

寧稚覺得她的眼神沉甸甸的,落在她身上,很有壓迫感,心不由緊了緊,點頭表示明白了。

道具組那邊準備好了,朝著她們打了個ok的手勢。

梅蘭站起來,問道:“還有問題嗎?”

目光落在寧稚身上。

寧稚飛快地回憶一圈,確定沒什麽不明白的地方,才道:“沒有。”

“好,各就各位!”

各組就位,攝像機拉過來,無關者清空,梅蘭站在監視器後,指點站位,沈宜之也起了身,走到相應的位置。

這是寧稚有生以來的第一部電影第一個鏡頭。

她深吸了兩口氣,給自己鼓了下勁。

“啪”地一聲場記打板。

就在這一瞬間,她感覺到沈宜之的氣場變了。

她像是換了個人,手扶著門框,身體分明直立著,卻讓人覺得她的身段軟得好似那仲春時節的柳條兒,柔嫩搖曳,宛若伴著春風拂麵。

這不是沈宜之,這是阮茵夢。

門從身後扣上,一聲悶響。

寧稚一下子被帶到劇本裏描繪的境地裏,她無意識地吞了口唾液,忙又跟著劇本走,目光在房中掃了一圈。

房中已經整理出了一塊空地,支起了一個畫架,窗戶開著,輕軟的白色窗簾拉到一邊,被風吹得輕輕揚動。

這個場景都被淺色的陽光暈染得如水墨畫般輕薄,隻有沈宜之,穿著藍色的裙子,她站在畫麵裏,是最紮眼的,但細細一看,那一身藍又似融化了開來,流入那一束淺色的光裏。

沈宜之關了門,走到她身前,她雙臂環抱在胸前,稱不上熱忱的目光在寧稚身上慢悠悠地一掃,而後唇角微微地勾了起來,半帶戲謔地問道:“是要我站那一動不動給你畫嗎?”

“不用。”寧稚說出自己的台詞,兩步走到畫架前。

“停!”梅蘭出聲打斷。

這突兀的一聲,戲裏的氛圍瞬間消失。

梅蘭走了過來,

寧稚還沒意識到哪裏出了問題,但她有感覺應該是她沒演好。

身後的沈宜之朝前走了兩步,聚到梅蘭邊上。

“寧稚,你這裏情緒不對,你太緊張了。”梅蘭神色微沉。

寧稚說了聲:“對不起。”

她餘光掃見一旁的沈宜之,沒看清神色。

她不想在沈宜之麵前出醜,可是演不好戲她又沒辦法。

見她認錯態度好,又顧及她是第一次拍電影,梅蘭的神色緩了緩,注視著她,指點道:“池生不會這麽緊張,她正處於少年時期最得意的時候,在其他學生還惴惴不安地準備高考時,她老早就被心儀的院校提前錄取了,是同齡人的榜樣,是家人的驕傲,是其他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春風得意馬蹄疾,她恨不得一日看盡長安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讓她好奇,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的人,她或許會有些緊張,但又怎麽會不敢靠近呢?你剛剛表現出來的分明是躲避,你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梅蘭說到這裏,笑了一下:“少年意氣風發,少女初懷春,你試著把這兩者結合起來。”

她將人物掰開了揉碎了分析給寧稚聽。

這部電影的情感極為細膩,十分考驗演員的表情、眼神,甚至呼吸,每一幀都對情感與劇情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梅蘭給了寧稚幾分鍾時間調整。

第二次開拍,寧稚深吸了口氣,她看了沈宜之一眼,沈宜之神色平靜,發覺她在看她也沒什麽情緒波動,等到場記打板,她一秒入戲,全然公事公辦。

第二次,寧稚還是演砸了,她盡力地貼著梅蘭描述的感覺去演,可還是不像。

“你是去鄰居家畫肖像的,不是唐僧進了盤絲洞,怎麽這麽繃著?”梅蘭擰緊了眉。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都沒拍好,寧稚甚至覺得她越來越心浮氣躁,越來越入不了戲,梅蘭說話的語氣也漸漸加重。

直到第十次演砸,梅蘭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她擺了擺手,示意休息,然後看了看寧稚,不輕不重地拋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們過會兒再繼續。”

這麽輕描淡寫又帶著微微倦意的一句,比剛才疾言厲色的訓斥更令人失落,好似她已不堪教了似的。

周圍都是劇組的工作人員,也有幾個偷瞧她的。

寧稚順風順水慣了,這一年來也受了不少奉承,被這麽大庭廣眾之下毫不留情地下了麵子,她多少有些下不來台。

看到白色的窗簾邊有一張做道具用的椅子,椅背鏤了花,美得相當複古。

寧稚默默地走過去坐下,獨自反思剛才那幾遍失敗的表演問題出在哪裏。

偏偏這個時候,沈宜之走了過來。

在誰麵前丟麵子都不要緊,但在沈宜之麵前,寧稚絕不肯露出一絲一毫的沮喪與示弱。

低落的情緒瞬間收斂起來,她舒展眉眼,唇角不自覺地微微抿起,用滿不在乎的外表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看著走到近處的沈宜之。

還沒來得及開口,沈宜之卻是先笑了,她點了點頭,狀似讚賞:“嗯,現在這表情倒是有些生動了。”

寧稚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嘲笑她剛才演戲時的表情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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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答應我,明晚十點,早點來好嗎?

謝謝十斤小龍蝦、不寄餘生的火箭炮

謝謝你見過星空嗎的手榴彈和地雷,寄生靈獸的手榴彈和地雷

謝謝今天就上樹、吭哧癟肚、淩泡君、阿樹的女友粉、名字很奇怪、斯恬的時懿、嘴角咧到耳後根、三吋日光知多少、今天楚總爆炒秦橙了嗎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