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絕望與溫柔

在李敏敏的話結束的一瞬間,餘安心中警鈴大作,他當然不會就天真的以為對方隻是單純地發瘋,直覺告他:她能夠看見自己。

李敏敏能夠看見他!

就在李敏敏飛撲上來的那一刻,餘安直接坐倒在地,用腳用力一蹬,滑了出去,隨即頭也不回的奪門而出。

餘安一刻也不敢停留,他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如若死了,當下也沒有功夫惆悵,至少他是不知道鬼死了還能變成什麽。如果沒有死,眼下的情形隻有依靠自己闖出一條逃生之路,社會教給他溫順的外表,但他絕對不是待宰的羔羊!

餘安一邊奔跑,一邊計算著,這裏整整一層樓都不會是安全的地方,唯一的出路就是向上走,往上走還有希望,老天到現在都沒收了他的命,自己又怎麽可以永遠留在這裏。

餘安憑著記憶找到電梯,謝天謝地,門是開的,而且裏麵沒什麽奇怪的東西,餘安衝進電梯,壓抑住自己的慌亂,按下了按鍵。

電梯門緩緩合上,他看著李敏敏渾身是血的出現在樓道裏,以詭異的姿勢在地上爬行,速度很快,頃刻間就閃到了電梯前。

電梯門在李敏敏到達的前一刻重重合上了,電子屏幕上的數字開始跳動,餘安這才鬆了口氣,整個人頓時跪倒在電梯裏,他缺氧似的大口喘息著,仿佛重獲新生。

但他知道他沒有時間休息,快速調整好狀態,開始迎接接下來要麵對的一切。

……

“怎麽辦,我們都走了多少層了,跟個無底洞一樣,天台在哪?”江斂倒在地上攤成一個“大”字。

他偏頭看了看同樣倒在地上睡得安安穩穩的餘安:“到現在還沒醒。”

蕭沐靠在牆上喝了口水,看了看餘安發白幹裂的嘴唇,蹲下來扶起餘安的腦袋一點點的灌喂下去。

蕭沐默默地打量著餘安,他對美醜沒什麽概念,隻是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看起來至少是舒服的。甚至跟個小動物似的無害,但他見過太多豺狼虎豹似的人,在這裏,沒有多少人是值得信任的,他甚至不太信的過江斂。

可有時候,這些人又很可憐,能力之內,那些渴望活下去的人他都會救,這也是他當初救了餘安的原因。

普通人,他看著餘安想著。

但似乎不全是,他想起了餘安之前的一刀。

“忘川”不是什麽人都可以駕馭。

江斂:“大佬,我們現在怎麽辦。你說天台是出口,我們這都奔了多少層了,連個天都沒看見,再這樣下去,安子快燒傻了。”

蕭沐閉上眼睛,種種線索在腦海中飛快的閃過,然後慢慢連成了一條線,他忽的睜開眼睛:“這裏。”

“啊?”

蕭沐快速蹲到餘安身邊:“還少了鑰匙,他在找答案。”

江斂看著餘安,若有所思:“他進去了?”

蕭沐點頭:“出不來會死在裏麵,我去把他帶出來。”

江斂立刻反應過來,臉色一變:“不行!太危險了。”

“來不及了。”

蕭沐說著就抽出刀,一把割開自己的手掌,順勢握住了餘安手,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

餘安看著電梯門漸漸打開,外麵的景象一片開闊。

一輪圓月懸在上空,清冷孤寂,天台飄著薄薄的霧,朦朧卻壓抑。

天台盡頭站著一個女子,長長的黑發披散,鮮紅的裙擺在夜色裏飛舞,構成了這裏唯一的亮色。

餘安第一眼就覺得這人熟悉,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李敏敏。

照片上的李敏敏。

一樣的紅裙,一樣的昳麗,甚至透出些蒼白無力。

餘安走出電梯,看著那女子,心中生出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這種場景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恐怖至極。但他此時卻並不害怕,更覺得有些難受。

月光能殺死一切,絕望的紅裙翻飛著,李敏敏踩上欄杆,直接跳了下去。

“等等!”

餘安衝到邊沿,向下望去,底下一片漆黑,融成一團混沌。

餘安忽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他捂著額頭踉蹌了一下,就發現眼前這片黑暗像水流一般湧動起來。隨即一雙蒼白的手從下麵伸出來,伴隨著李敏敏已經麵目全非的臉。

那雙手緩緩地攀上了餘安的脖頸,女人空洞可怖的眼睛盯著餘安。

餘安的眼神漸漸變地空洞,耳邊吹來絲絲的涼氣,凍到了骨子裏。

幽幽的聲音慢慢傳開來:

你陪我一起好嗎

鮮紅的玫瑰是我的血

月光將我淩遲

我看見麻木的死寂

貪婪永墮地獄

我贈爾玫瑰

鮮血將我殺死

那一天惡魔伸出了利爪

我的玫瑰破碎

我的貪欲,人的貪欲

神懲罰我永無天日

人間原罪

你的痛苦我皆知曉

陪我一起好嗎……

餘安的眼角落下淚來。

那天,大雨傾盆,那天,血流成河,他好像看見年幼的自己躲在窗子後麵,目睹了罪惡。

昏暗的燈光,掙紮的人影,絕望的哀嚎,電閃雷鳴間是保安亭裏那張滄桑的臉。

那人走過來,用衣角粗糙地擦著手上的血跡,扯出一個笑:“是你啊,吃糖嗎?”

他卻盯著這人身後的屍體,滿是粘稠鮮血背上,插著發亮的玻璃碎片。

跟我走吧……

有個聲音對他說。

餘安踩上了天台的邊沿。

陪我一起吧……

餘安跨上欄杆,半隻腳懸空。

“餘安。”

是誰?

“我送你出去,直到沒人再把你拉回來。”

恍惚中,他在高處回頭,似乎很多年前,也有那麽個人站在那,直直望著他,但太模糊了,那雙眼睛裏的情緒他怎麽也看不清。

模糊陌生的記憶開始像煙霧一樣消散,現實開始回歸,先前那個聲音猛然清晰起來。

“餘安!”

一時間,他的胸腔被壓住了一樣難受,整個人不由後仰倒下,卻落入一個懷抱。

最後一眼,是天邊高懸的圓月,映襯抱著他的那人的輪廓。

以及一個和記憶洪流重疊的聲音。

“我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