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古多情空餘恨

一回寢室,郭家軒直接就趴桌上了,兩隻眼睛無神地睜著,嘴裏不斷喃喃自語。

“好可怕,好可怕……”

顯然,他今晚被李吾駟折騰得夠嗆。

我“大”字型癱在椅子上,和他差不多狀態,也是進氣少出氣多,完全靠著一股不服輸的倔強吊著命。

“小郭子,你看看……朕的手還在嗎?”我顫抖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賀南鳶真不是人啊,壓著我一個晚自習把作業全做了。我上一次寫這麽多字,還是上一次。

“回娘娘,您的手已經廢了,砍了吧,不能用了。”郭家軒壓根沒抬頭。

“賀南鳶那小蹄子,朕是無福消受了。小郭子,你表忠心的時候到了,跟我換一下吧,叫班長來輔導我,我把賀南鳶讓給你……”

郭家軒立馬從椅子上起來,去窗邊架子上拿上洗漱用品就往門口走。

“那啥,我洗澡去了。”

我一拍桌子,痛心疾首指著他:“郭家軒,我把你當兄弟,你就這麽對我的?不就是一個結對子對象嗎?又不是結婚對象,換一下怎麽了?”

郭家軒苦著臉:“不是我不幫你,但李吾駟再嚴厲,也是個女生,還是咱班長,公職人員,就算生氣也不可能對我動手是吧。賀南鳶就……就不一定了,我怕他一個怒火攻心,把我打殘了。”

確實,賀南鳶今晚好幾次手都抬起來了,感覺很想給我頭上來一下,看能不能把我這接觸不良的腦子給拍聰明了。

“不是,那他也會打我啊,你就不怕他把我打殘啊?”

郭家軒陪著笑,邊說邊往門口挪:“你身手比我好,再說,你們家有錢……”他拉開門,回頭語速飛快道,“打殘了也有人養你。”

我衝過去一腳踹在了迅速合攏的房門上。

賀南鳶不知道是不是跟他那群層祿老鄉湊一起說我壞話,直到熄燈時間才回來。回來後倒頭就睡了,沒跟我和郭家軒說一句廢話。

這一晚我沒有做夢,睡得很好。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自己手機上又收到了一則新提問。

【米夏,你喜歡什麽樣的人?】

雖然是匿名提問,語氣也不大相同,但我總有種感覺,最近的兩條提問都是同一個人問的。

我下意識抬頭看賀南鳶,發現他早就起床不在寢室裏了。

到底是不是賀南鳶?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和上次的放置不同,這次我選擇了直接回複對方。

【喜歡沒事別來煩我的。】

回複完畢,我將手機重新塞回枕頭下。

不管是不是賀南鳶,反正我是絕對不可能彎的。而要杜絕這一可能,其實也很簡單——隻要我跟一個女生在一起,成為異性戀,夢裏的未來就會不攻自破。

之前因為和莫雅兩個班,沒什麽相處機會,加上和層祿人關係緊張,我就沒采取什麽追人措施。現在不一樣了,高二開始,根據新高考政策,學校不再分文理班,而是實施走班製教學。選修的三門學科裏,我和莫雅都選了地理,在一個教室上課。

雖然我們還沒說過話,但堅實的基礎已經有了,還怕建不起高樓嗎?

趴在桌子上,我盯著斜前方編著粗黑鞭子的纖麗身影,隻覺得怎麽看怎麽好看,怎麽看怎麽心頭亂跳。

【能不能跟你交朋友啊?——米夏】

我將紙條折疊起來,最外麵寫上莫雅的名字,拍了拍前麵的同學。

前麵的人看了紙條一眼,又去拍自己前麵的那位。這張小小的紙條就這樣眾人接力式地一路遞到了莫雅的手上。

莫雅收到紙條,展開看了眼,茫然了片刻,回頭看向我的位置。

我衝她擺擺手,露出一個自認為最帥氣的微笑。

莫雅飛快收回視線,將紙條捏在手裏,直接將它丟進了自己桌肚。

我笑容一僵,有些失落。

但過了幾分鍾,我再次滿血複活,另外撕了張小紙條,寫上文字。

【我對你們層祿的文化很有興趣,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下啊?——米夏】

這張紙條如同上一張一樣,莫雅收了,也看了,但沒有要回複的意思,把它對折後,依樣丟進了桌肚,讓它跟自己的兄弟待在了一塊兒。

我之後又寫了三四張,都是一樣的結果,最後連我前排的哥們兒都看不下去,在我再再再次拍他肩膀的時候回過頭,憐憫地看著我道:“要不算了吧。”

盯著手裏還沒送出去的小紙條,我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癱在桌子上,沒再麻煩他。

手裏把玩著那張紙條,我看了眼莫雅的方向,心裏酸酸脹脹很不是滋味。

由於是上午的最後一節課,下課鈴響後,大家回各自教室放完書就開始往食堂趕去。

我因為心情不好,中午沒怎麽吃東西,整個人蔫蔫的,讓郭家軒很擔心。

“怎麽啦這是?生病了?”說著他拿手貼我的額頭,“不燙啊。”

“可能是腦震**的後遺症。”我揮開他的手,有氣無力道。

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心虛道:“那要不你回寢室躺著,我下午給你請假?”

“不用了,我一個人走走就好了。”說罷起身,插著口袋佝僂著身形往食堂外走去。

我立在台階上,望著不遠處空曠的操場,幽幽歎了口氣。

憂傷的情緒在我心中積累,使我哀愁,使我彷徨,使我想要謳歌我那傷痕累累的心,以及脆弱的、如同花骨朵一般的稚嫩愛情。

我感情飽滿地啟唇:“啊,自古多情空餘……”

一句還沒吟完,手腕就叫人從身後一把攥住。

“……恨唉?”我歪著身子,還沒怎麽反應過來,就被帶到了教學樓背麵一個鮮少有人走過的角落。

賀南鳶一甩手,將我狠狠摔到牆上。我怒氣值迅速飆升,正要罵他是不是偶像劇看多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迎頭撒過來的“暗器”正中頭臉。

“你有什麽想了解的可以問我。”賀南鳶冷冷道。

我低頭看著紙條上熟悉的字跡,確認那就是上節課自己寫給莫雅的。

這鄉巴佬,怎麽還偷看人小紙條呢?

抹了下臉,我擰眉直視他:“你有病吧,跟你什麽關係?”

“要玩找別人,別找她。”

我心中一驚,開始頭腦風暴。

“別人”是誰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麽他突然拽著我就跑這兒來了還冷著臉讓我找他玩就好不要找莫雅……這是吃醋吧這一定是吃醋吧?

“你、你別張嘴就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是玩弄她了?我很認真好不好。”我心裏直打鼓,一雙眼睛亂飄,就是無法準確落到賀南鳶身上。

腦袋旁猛地撐上來一雙手,賀南鳶將我抵在牆上,琥珀色的眼裏滿是陰雲:“像你這種小少爺,會對一個層祿女孩有什麽真情實感?”

住手,不要這樣!你再靠過來我要叫了!

我的內心在尖叫呼救,但要我在賀南鳶麵前示弱,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所以我在大腦一片混亂的情況下,作出了讓自己後悔了很久的反應。

“我不對她真情實感,難道還對你真情實感?你到底憑什麽管我啊?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一把推開他,嘶吼著說道。

然後,世界都安靜了。

我和賀南鳶麵麵相覷,我不知道他從我眼裏看到了什麽,我反正從他眼裏看到了疑惑和錯愕。

啊……

明天買機票回海城吧,這地方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恰骨!”

死一般的寂靜被一道嬌麗的女聲打破。

我和賀南鳶不約而同朝聲源望去,莫雅氣喘籲籲地從遠處跑來,跟在後頭的還有她的朋友索吉。

情急之下,她邊跑邊說著聽不懂的層祿話,到我們近前時,撐著膝蓋喘了老半天。

“恰骨……”見賀南鳶不為所動,她麵露哀求地再次吐出一開始那兩個字。

我猜,那應該是賀南鳶的層祿名字?

賀南鳶看了她一眼,回了句層祿話。他說層祿話的時候,沒有生澀的感覺,語句十分流暢自然。

這時,索吉也跑到了:“別打架,老師知道了會趕我們走的……”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說動了賀南鳶,他猶豫片刻,看向我,又換回普通話:“我再說一遍,別靠近我們的女孩兒。你要是敢碰她們,我一定不會放過你。”說完,也不給我放狠話的機會,轉身就走。

兩個女孩毫不猶豫追著他就走了,獨留我像個無人問津的loser,弱小可憐又無助地被丟在穿堂風很大的角落裏。

接二連三遭到打擊,我下午就以身體不適請假了。

好在我有個腦震**做借口,王芳問了我兩句,沒問出什麽破綻,也就讓我回寢室休息了。

我在宿舍玩了一下午的遊戲,玩得醉生忘死,不亦樂乎。玩到五點去吃了個晚飯,碰到郭家軒他們。

他們不知道是不是聽說了我示好被莫雅冷酷無視的事,說話都很小心翼翼。

其實有什麽啊?追人要是一追就追到,那還叫什麽追人?

晚上依舊是玩遊戲,玩到下晚自習,聽到樓道裏響起嘈雜的聲音,我連忙藏好手機,蒙上被子。郭家軒以為我睡了,在寢室活動都輕手輕腳的。賀南鳶跟往常一樣,熄燈才回來。

本來想趁兩人睡了再開幾局遊戲,結果黑暗中打開手機一看,一條QQ好友信息映入眼簾。

【莫雅若日請求加您為好友】

垂死病中驚坐起。

一激動,我整個兒坐了起來,床鋪都輕輕搖晃了下。

賀南鳶的床與我的連在一起,他那頭似乎是感覺到了,翻了個身。

我下意識地將手機正麵扣到**,在黑暗裏緊張地盯著隔壁床。見賀南鳶沒醒,這才捂著胸口長舒口氣。

我小心翼翼躺回去,美滋滋鑽進被子裏,捧著手機通過了那條好友申請。

一通過,莫娜就迫不及待發來了一條信息。

【今天的事對不起,請你不要怪賀南鳶。上午你給我的紙條,下課後我忘記拿了,放在桌子裏,被我們族其他人拿掉了。他們怕你傷害我,就將這個事告訴了賀南鳶。真的很對不起。】

雖然有點不爽我倆之間的談話頻繁出現賀南鳶的名字,但這點小瑕疵,我可以忍。

【沒事沒事,你不用覺得對不起。】

【謝謝你。】

【我真的沒有惡意,隻是想跟你做朋友而已,你不要害怕我。】

【我知道,是賀南鳶反應太大了,不過……他那樣也是有原因的。】

【你們為什麽都要聽他的話?難道他是你們族長的兒子?】

這半年來,無論是一開始代表層祿講話,還是日常學習中、生活中,賀南鳶都隱隱有種五十人之首的架勢,不由讓我腦洞大開。

【不是。我沒有見過他爸爸,不知道他爸爸還有沒有活著,但他媽媽很早就去世了。他從小和舅舅生活在我們的神廟裏,他舅舅是我們的言官,負責把層祿子民的話傳給山君。我們都很尊敬言官,他是言官唯一的親人,所以連帶著我們也很尊敬他。】

我怔愣了下,萬萬沒想到,賀南鳶也是個從小沒媽的。

有些憋悶,我掀開被子,呼吸了幾口外頭的新鮮空氣,視線掃過賀南鳶隆起的被子,心情頗為微妙。

和莫雅沒聊多久她就說要睡了,我跟她道了晚安,不知怎麽,也沒心情玩遊戲了,索性翻了個身,閉上眼睡覺。

當晚,我就知道為什麽賀南鳶那麽排斥我接近莫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