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做與學習無關的事
米大友打來電話,說錢沒送出去,有人先他一步把錢給了。
“你們校長這次也算踢到鐵板……”他向我轉述自己聽來的八卦,“那幾個小混混的爹媽,在本地說得好聽點是混得開,不好聽就是大混子。你們校長怕他們鬧出事,就打算交一個帶頭的出去,好平息他們的怒火。誰想到人家舅舅不是普通人,直接把市領導都搬出來了,嚇得老頭屁都不敢放。”
厝岩崧實行區域自治,政府並不插手他們的內部管理,也不幹涉他們的文化信仰。在賀南鳶的舅舅成為言官前,層祿是個比現在更閉塞落後的村寨。經濟落後,教育也落後。
政府雖然一直有在那裏開展扶貧項目,層祿人的配合度卻很低。孩子隻學層祿文化,長大也隻會成為像他們父輩那樣保守的層祿人,長此以往下去,大家都知道不是個事兒。
“這時候,某領導就想了個招,趁著給村寨通上電這麽個普天同慶的好日子,向老言官提出,能不能送小言官進城讀書。”
我裹緊外套,沿著牆根坐下,聞言吸了吸鼻子道:“小言官就是賀南鳶的舅舅?”
“對,都二十年前了。”米大友道。
二十年前我還沒出生,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會兒我家別說電,就是電視機都不知道換幾個了。這樣聽來,層祿確實是很落後的。
“雖然有很多反對的聲音,但老言官再三斟酌後,還是同意了領導的提議。就這樣,小言官成了第一個學習夏人文化的言官……”
見過外麵世界,受過高等教育的熏陶後,舅舅繼任言官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厝岩崧通上網,發展經濟,而這正是政府樂見其成的。這些年,隻要他開口,政府都會給予最大的幫助,包括這次賀南鳶他們一行五十人來一中插班學習。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普通話這麽好,原來上過學。”
賀南鳶說話還有點口音,舅舅卻一點口音都沒有,我還以為所有言官的必修課是說好普通話呢。
“你們校長說了,言官雖然自己沒錢,但多得是人願意為他買單,錢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輪不到你出。”電話那頭“啪”地一聲,響起打火機的聲音,米大友該是點燃了一支煙。
“那你再給我把錢放回去,不許私吞。”我冷得直打哆嗦,嘴都僵了,“還有,這是我自發行為,你……你別讓劉叔說出去,不然明明事情沒辦成,錢也沒送出去,結果讓人知道了,到時候還以為我故意邀功的呢。”
米大友笑罵道:“嘿你這小混蛋,誰稀罕你那點錢?你倒是對朋友挺用心,平時怎麽沒見你對你親爹這麽用心?”
“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人家關心我所以我對他好。”
之前我生病,賀南鳶連著照顧我好幾天,連那個地方都幫我上藥了。雖然我一直說是被他搶被子才著涼的,但其實說到底,他能讓我跟他睡就已經很好了,我會生病,要怪就怪小賣部的黑心老板,怎麽也怪不到他頭上的。
“我是對你多差你這麽記恨我?”
我聽他聲音有點動真了,怕吵起來他又不給我回海城,就有意結束通話,而正巧這時,斜後方陽台門傳來響動,有人出來了。
“不說了不說了,我進屋了。”不等米大友再說什麽,我利落掛了電話。一回頭,賀南鳶握著門把,半開著門,視線正好落到我身上。
“找我?”我坐在地上,仰頭看他。
“你不冷嗎?”他微微擰眉,“進來。”
“哦。”我往手裏哈著氣,起身跟他進了屋。
“以後你要是想打電話,跟我說一聲就行,我會回避的。”他走到角落,拎了隻熱水瓶到我桌前,給我杯子裏倒上熱水,往我麵前推了推。
我端起熱水杯,長長呼了口氣,如獲新生。
“不是,我跟我爸打電話呢。沒什麽不能聽的,就是我怕我們吵架影響到你們……”瞥到郭家軒空****的床鋪,我及時改了口,“影響到你學習。”
郭家軒那小子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在班裏被李吾駟壓迫久了,最近晚上總是流連各個男生寢室,不到熄燈不回來,放縱得很。
“我的成績沒這麽容易受影響。”賀南鳶說著,回到自己桌前坐下,重新拿起英語書溫習。
嘖嘖嘖,好牛逼,好自信啊,什麽時候我也能這麽自然地說出這麽裝逼的話呢?
我在椅子上坐下:“馬上要期末考了,你說我這次能考進年級前兩百不?”
對於賀南鳶的成績,我是不懷疑的,但我自己的成績就很沒底了。
高二一共也就兩百多號人,“考進前兩百”聽著好像不難,但要知道,我以前可是萬年吊車尾的存在,考進前兩百就相當於男足終於揚眉吐氣衝進了世界杯。這是什麽,這是神跡啊!
“盡人事,聽天命。”賀南鳶翻了頁書,顯得相當淡然,“最近你還是比較努力的,隻要保持下去,少做與學習無關的事,就算這個學期進不了前兩百,下個學期總會進的。”
我最近也就做了一樣與學習無關的事。
“我是為了誰啊?”喝了口水,我小聲嘟囔,“我有多努力你知道嗎?你不知道。你隻以為我在做和學習無關的事,還說我是傻子!”
“說什麽呢?”賀南鳶從書本中抬頭。
“說你沒良心。”我拿起桌上的一塊橡皮丟了過去,賀南鳶下意識抬手一擋,竟然接住了,“靠,你什麽眼神?”
我不信邪,又丟了支筆過去,他還是輕鬆接住了。
“沒聽說鷹有動態視力嗎?”他眼裏帶著笑,一副臭屁的樣子。
“我不信,你讓我再試幾次。”我又從筆筒裏掏出修正帶、尺、圓規等物。
賀南鳶把前兩樣東西放到桌上,空手朝我勾了勾手指,絲毫不懼挑戰。
“你叫賀南鳶,是因為你身上的胎記像一隻鷹嗎?”邊說著,我邊投出了自己的修正帶。
故意沒往他身上投,而是以斜上方為投擲點,賀南鳶卻好像真的有動態視力般,手臂一伸,輕鬆接住了修正帶。
“是,我阿媽取的。她說這是山君的恩賜……”稍稍翹起椅子腿,往右邊穩穩一撈,三角尺到手,“山君希望我成為一隻鷹,山南的鷹,自由自在。”
他這身手,不去當棒球運動員可惜了。拿起圓規,覺得有點過分,又放下了。
“才不是山君的期望。”我起身走向他,從他手裏拿回了自己的尺以及桌子上的一堆文具,“那是你阿媽的期望。就像我媽希望我永遠是最熱烈的夏天,你媽媽一定也是希望你永遠能夠自由自在的。”
他似乎第一次意識到有這樣的可能性,看著我的目光有些怔然。
還有十分鍾就到熄燈時間了,我爬上梯子,打算躺**醞釀一下睡意,剛躺好,下麵就傳來了賀南鳶的聲音。
“你這次如果考進前兩百,我有東西給你。”
有禮物?
一聽這個我可就不困了。
“什麽啊?”我半撐起身體,看向下方。
賀南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從我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他的背影。
“保密。”
切,神神秘秘的。
我又追問了兩次,他都不肯說,後來郭家軒回來了,我就沒再問了。
如果說前麵我都是半開馬力,那從這天開始,我馬力全開,全身心地撲在學習上,連一天去幾次廁所都經過嚴格控製,絕不浪費一點時間。
倒也不是說很想要賀南鳶的禮物,但是既然他給我準備了,我總要意思意思表現出為此努力的樣子。
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期終考試前一天,我被告白了。
不是賀南鳶,不是莫雅,也不是遠在異國他鄉的廖燁川,是高一的一名學妹。說開學那會兒就喜歡我了,知道我沒有女朋友,就想問問能不能和我交往。
晚自習前夕,操場上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聽完學妹的話,我還四下觀望了一番,看是不是有人藏在附近,我隻要傻嗬嗬答應下來,對方就會立馬跳出來說這是為我精心準備的惡作劇。
“你,你喜歡我哪裏?”對這朵突如其來的小桃花,我又好奇又驚喜。
難道我的春天要來了嗎?雖然至今為止,隻要沒跟賀南鳶在一起的未來都很慘烈,但做人嘛,就是要勇於嚐試。
直男永不為基!
“你白白的,很可愛啊。”學妹背著手,笑嘻嘻地說。
我撓著頭,怪不好意思的:“是嗎,我也覺得我挺帥……咦?可愛?”
什麽啊?我如遭雷擊。我就算白了點矮了點,但也不至於被說“可愛”吧?
“哦,你前陣子帶領高二學生起義那事,是挺帥氣的。”學妹可能也覺得自己用詞不當,連忙做了補充。
我又逐漸迷失自我:“確實,這事我是做得挺帥氣的……”也就賀南鳶覺得我在鬧。
“那……”學妹雙眼閃著光,朝我傾過身子。
麵對她滿懷期待的目光,我心如擂鼓。盡管她不是我喜歡的長相,但大家可以先接觸看看嘛,說不準看久了就能看出感情呢……
才這樣想著,一道迅捷的勁風刮過我和學妹麵龐,猶如閃電一般擊中我們身邊的牆壁,發出“砰”地一聲。
我和學妹齊齊被嚇了一跳,我朝那道“風”看過去,發現那是一隻足球。
“嚇死人了,差點踢到我們啦!”學妹嗔怪地向來撿球的人抱怨。
“抱歉。”對方從我和學妹中間穿過,撿起足球,停在我麵前,“你還在這裏幹什麽?我不是說了嗎,少做與學習無關的事。”
我抖了一抖,對上賀南鳶的臉,止不住地心裏發虛。
“啊,就……”我搜腸刮肚地找著自己會和學妹一起在這裏的理由,“她喜歡郭家軒,問我能不能幫忙轉達。”
不僅學妹,連賀南鳶都有點出乎意料。
“你懂的,她們都喜歡找我商量。”我推著賀南鳶,將他推回球場,“放心,我很快回去。”
賀南鳶的隊友正好也在催他了,聞言深深看我一眼,鬆開球,一腳遠射,把球輕鬆踢入對方半場。
我捂著狂跳的小心髒回去找學妹,一改方才的動搖,變得十分堅定。
“……郭家軒誰啊?”學妹滿臉莫名。
“不重要。”我抓住她的雙臂,鄭重道,“重要的是,我們現在要好好學習。”
“哈?”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賀南鳶在看我。
“情情愛愛的放一邊,學生最重要的就是學習。很抱歉,我不能跟你耍朋友,我要去學習了。”說完,我步伐堅毅,目不斜視,丟下呆滯的學妹獨自往教室方向走去。
當晚,之前一直在摳腳的超能力就像知道我在作死一樣,突然發了神威,再次重申了不跟賀南鳶攪基的嚴重性。
我被車撞死了。
我和學妹在一起,不用等大學,明年我就會在跟她打電話的時候被一輛失控的貨車撞死。
小超,聽我說謝謝你。你為了我能活下來也是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