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選擇
井渺躺在病**昏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來時,他終於得到了好消息。
他和席斯言的孩子,即使還未看出性別,但流動在組織血液裏的信息素告訴所有人,這是一個擁有比父親淨化能力更純粹的Alpha或Omega.
因為這個孩子,再加上井渺的安撫能力,井渺才能成為唯一可以接近隨時會狂暴Alpha的人。
井渺笑起來,他被滿滿的幸福感充盈,順便找到了生路。
但他們沒能高興多久。
席斯言身體惡化的速度比預計中加快了六倍。
在曲線預測圖上,原本八個月後才會開始出現內出血症狀的Alpha,現在就突然失去知覺進了搶救室。
很勉強的,救回一條命。
診療室外掛上一個紅色的警告電子牌,右側的漏鬥圖案代表著席斯言的生命,一夜之間,就隻剩下三分之一。
隻有三個多月的胎兒,一切都還沒長齊,通過母體能提取的信息素微乎其微,根本無法供給自己的父親活下去。
每天醒來,那個漏鬥都又下降一點。
井渺伏在席斯言的肚子上,閉著眼睛和他說話。
“哥哥,你喜歡小孩嗎?”
席斯言努力伸手摸他的臉,溫柔又繾綣:“以前不喜歡,如果是你生的,我會喜歡。”
井渺少見的沉默了。
席斯言半昧著,似乎在說夢話:“可是渺渺,在我心裏,你才是我的孩子。”
我們相愛的時候,你還沒完全長大。
我連你走路都會心疼,我脆弱又美麗的月季啊,你應該在盛開在我的手心,被我一生珍藏。
“那哥哥,喜歡我,還是喜歡小孩?”井渺側頭看他疲累的睜不開雙眼的模樣,心裏平靜。
“愛你。”席斯言輕輕回應,“你在所有選擇之前。”
——
井渺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個名字和日期,還有幾行字。
席素野。
在4072年桃月17日到來,應於4073年正月誕生,死於4072年季夏21日。
對不起,我未曾謀麵的孩子。
此後歲月,我會在我路過的每一個階梯,為你盛開一朵雪野一夢。
望你空穀深山裏,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愛你。
——
席斯言經曆了漫長的手術和同樣漫長的沉睡。
他意識清醒地醒過來,感覺到自己充沛的生機和力量。
蘇皖、席斯言、還有王淞和金教授,他們守在病房外,看到他完好無損甚至精神矍鑠地走過來。
他們喜極而泣。
王淞也忍不住哭起來:“斯言!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席斯言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我是你,未必能做到這一步,我沒有怪過你,相反我很感謝你。”
他們仍然哭著,不說話。
席斯言問:“渺渺呢?”
蘇皖欲言又止,滿眼悲痛,最後無人回答。
原來他竟然睡了三個多月。
席斯言站在新家門口,看著滿院的月季枝藤和玫瑰叢,不敢往裏踏一步。
席玉城說:“回家吧斯言,回家,就能見到渺渺了。”
這不是他的家。
這是一個旋渦,一個深淵,是他心醉之地。
席斯言不知道他要麵對什麽?但是他知道,不管是什麽,都是他無法麵對的悲劇。
井渺坐在那個夢幻漂亮似童話世界的房間中間,抱著一個布偶娃娃喃喃自語。
“小寶寶,乖乖,你陪著我,我陪著你啊。”
他還是那麽的漂亮和純潔,宛如投影在水中的月。
席斯言怔怔地看著這個人,大腦完全空掉。
蘇皖忍著淚意喊他:“渺渺,爸爸媽媽回來了。”
井渺睜著一雙一無塵霧的眼睛,看向他們三個人。
他定定地看著席斯言,有疑惑有好奇有欣喜有陌生,唯獨沒有愛意。
男孩子抱著娃娃站起來,小心地朝他們移動。
然後他不慎被地上的玩具絆倒,整個人摔進地毯裏。
席斯言本能超過了一切,他飛奔過去接住他,顫抖著把人抱在懷裏。
井渺短暫地沉默了一下,開始哇哇大哭。
“好痛!好痛啊!渺渺摔到腿了,好痛哇!”
席斯言手足無措地把人抱在懷裏哄:“渺渺,沒事啊渺渺。”
蘇皖和席斯言緊張地跑過來,問前問後:“哪裏痛?摔到哪裏了?寶貝和爸爸媽媽說!”
井渺止住了哭聲,小心拉起自己的褲腳。
他的小腿細而瑩白,漂亮的讓人想入非非。
井渺胡亂指了一個地方,看著席斯言癡癡傻笑:“呼呼,好看的哥哥,給我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他頭部受到重擊,有一個極小的血塊因為技術原因無法清除幹淨,在失去孩子的神經壓迫下,某日醒來,井渺變成了一個七歲的孩子。
他忘記了一切,痛苦和快樂。
醫生說,他的大腦分為三個區。
一個被血塊壓迫,已經陷入永久沉睡,即使康複醒轉,最多也隻能到達血塊壓迫的邊緣;一個醒著,是他目前意識的全部來源,隻有七歲,也許能成長,也許永遠不能;一個是他卓越的能力,沒有隨著事故而湮滅,它們仍然閃耀地存活著,卻不能再往更高階行走。
他真的,變成了他的孩子。
變成他掌心裏,再也不會開放的白月季。
早在五年前,他康複出院後不久,就主導整個研究院脫離基因提取,研究出了AS的完全解毒藥劑。
除卻天賦,席斯言用能力證明了自己的出色。
他們現在所努力的,是一種可以消除高級信息素與低級信息素之間,基因壓製屏障的阻隔疫苗。
平權的壁壘,就是來自於基因裏不可泯滅的壓製。
低級AO和高級AO在同一空間無法長時間並存,低級AO會因為信息素壓製而痛苦,而高級AO也會因為低級信息素而生理不適。
世界階級的森嚴,完全來自於基因。
那場針對基因的生化戰爭結束後,上層貴族終於開始清醒,不能並存,隻會最終走向滅亡,他們積極支持這個項目。
從古至今,無數人都在研究,卻顯少有成效和進展。
五年來,席斯言帶著團隊傾注心血,終於有了突破,他們發明了一種短期阻斷劑,能讓低級AO和高級AO在時效內和平共處。
這已經是跨時代的成果。
隻是製作複雜而成本高昂,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每個月、每個研究所隻能生產一支,而需要這個阻斷劑的人群數量是幾個億。
他們必須,進行更進一步的壓縮研究。
生化戰爭帶來的教訓是刻骨的。
中心城區占據整個厄宴城邦四分之一的麵積,卻隻有總人口的十五分之一有資格生活在這裏。
高級從人數上就少於中低級,僅憑天賦就得到最廣袤的土地和最優厚的資源。世界優勝劣汰適者生存固然是鐵律,但是中低級也有很優秀的人群,他們才是未來發展的中堅力量。如果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基因隔斷這一點,五年前第九城區的反叛軍戰爭,就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嚴重的一次。
生化,核武,不知名的毀滅性的能量。
還有伴隨著性別嚴重失衡,生育率降低,帶來的肉眼可預測的衰亡。
在厄宴政府和其他三個城邦聯合支持下,他們計劃成立一個秘密的無國界研究室,需要四個城邦優秀的科研人員和工程師,都前往用能量場開拓出的和平區域天府澤,在準備建造的研究室裏,進行至少為期三年的封閉研究。
既作為四個城邦的聯合研究基地,也作為戰備後援力量。
改變基因壓製,破除階級,是不會受到所有人支持的,他們要謹防其他城邦的高級掌權者,對厄宴、百子、利斯亞、蘭烏四個城邦發起戰爭。
天府澤基地將會是後方戰場。
這是一個長期的、有著改變未來的偉大計劃,他們將這個肩扛著人類公平社會未來希望的計劃,叫做天府澤計劃。
席斯言作為厄宴城邦高低級屏障消除阻斷疫苗的主導科學家,必須前往天府澤。
這不是他個人的成就,這個結果關乎全人類,關乎他的城邦和未來。
或許失敗,但三年嚐試,並不虧。
可井渺怎麽辦?
他在選擇裏生出了倦怠。
五年來,他們幾乎日夜在一起。
科研階段,席斯言更多的是提供理論,下麵自然有無數優秀的後生在進行推導實驗,因而他偷了很多懶,在這個房子裏陪著他的寶貝。
席斯言無數次想放棄科研,他隻想成為井渺生命的全部,守護他,等一線希望。
可偏偏短期阻斷劑研究成功了。
當年醫生說他可能會醒,會長大,但五年過去了,井渺還是那個全心依賴著哥哥的孩子。
他們之間唯有親情,沒有愛情。
親密時接吻擁抱,發/情期時井渺也會尋求他的撫慰,僅限於一個被標記的Omega需要他的Apha,咬破腺體,緩解發/情熱。最後,他再用一針抑製劑擊退那種溺水的痛苦。
他不需要和自己結合,因為他還是一個孩子,一個傻子。
也許這麽多年,他都在做無用的糾纏。
席斯言開始想要逃離。
如果你被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過,再看他了無情欲的雙眼,隻會在求而不得的痛苦裏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