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疲累

把井渺哄睡以後,他才從臥室出來。

父親席玉城和母親蘇皖剛結束一場宴會回來,還穿著正裝和禮服,看到自己的兒子親切地招呼:“斯言回來了?你吃飯了嗎?渺渺呢?”

席斯言麵無表情的在餐廳落座,隨口拜托了蔣阿姨做一碗餛飩給自己:“正要吃,他在睡覺,剛才哭了,我才哄好。”

蘇皖有些心疼地皺眉:“怎麽又哭了?你是不是又和他說那些有的沒的?”

席玉城聽聞也附和:“上個月體檢,渺渺視力下降了25度,你怎麽還逗他哭?”

井渺雖然愛哭,但是所有人都達成了一個共識,他隻會為席斯言哭。

被桌角撞青膝蓋,把家裏的機器人嚇得雞飛狗跳,他也隻是皺皺眉揉一下,如果席斯言出現在他麵前,他就會委屈地一下子哭出來要哄要抱。

席斯言沒有為自己辯駁,他冷淡道:“可是他總要習慣沒有我的生活。”

家裏氣氛陡然沉重起來。

蘇皖最先沒崩住:“斯言,媽媽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

席斯言沉默著,一口一口吃碗裏的餛飩,許久後他緩緩說:“可是這是事實,我已經為他預約好了清除標記手術,下個月。”

“別再說了。”蘇皖提高了一點聲音,已經非常嚴肅,“不管你是將他視為伴侶、弟弟還是你的孩子,這輩子,你隻能有這一個Omega。他是因為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需要為他負責。”

“我不否認,我大概率隻會有他一個Omega。”席斯言抬起頭看著自己的母親,“但是我們不會再生活在一起。”

席玉城沒有摻和進妻子和孩子的對峙中,他歎口氣,也在餐廳坐下。

“你永遠照顧他,才是對他負責。”蘇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席斯言手一停,沒有波瀾的麵上出現一絲裂痕,下一秒,那個裝餛飩的漂亮陶瓷碗,已經跌了個粉碎。

“我已經,夠負責了。”他一字一頓,空氣裏彌漫出一股蘭花香,沒有絲毫侵略感,卻讓人感到不適,“難道非要我賠上自己一輩子?守著一個傻子,這樣對我,公平嗎?”

蘇皖和席玉城對於打破家裏寧靜的碎裂聲麵不改色,他們在這個空間裏和自己的兒子相互拉扯。

不管是父親還是丈夫,席玉城一直是和藹寬容的角色,常常讓人忘記了,他是那個厄宴城邦中心城區擁有最大權柄的領主。

席玉城沉著臉,空氣裏壓迫感陡增:“斯言,爸爸沒有想到,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對你很失望,我也對自己很失望,你讓我覺得挫敗,我引以為傲的教育,你用幾句話把它粉碎幹淨。”

席斯言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爸,你也教過我,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公眾利益最大。能力者拋頭顱灑熱血,無能者守好小家。”

“你真的覺得,渺渺是你的小家嗎?”席玉城冷靜發問。

席斯言愣了愣,眼裏露出潰敗,他垂下眼,手臂肌肉蹦起來,整個人都在強撐著說:“這不公平,爸爸,這真的不公平。”

對誰都不公平。

“你覺得不公平?可是我告訴你,非常公平。”席玉城抬起下巴,眼裏的威嚴不容反抗,“渺渺不僅是被你標記過的伴侶,他還是你已逝孩子的母親,更是因為你,他才變成一個癡呆兒童。”

席斯言握緊的拳頭一鬆,他繃緊的麵部也難得出現一絲痛苦。

席玉城接著說:“你或許覺得自己的一生毀在了一個傻子手裏,這樣的糾結讓你磨滅了最初對他的悸動和愛意。但是斯言,離開渺渺,你也過不好這一生,你會在無盡的愧疚和後悔裏被折磨。”

席斯言咬著牙,不發一語。

“你真的不愛他了嗎?”蘇皖突然問。

席斯言閉上眼,似乎這樣就能逃避:“是,不愛了。”

蘇皖冷笑。

她聲音裏帶著不屑:“你別試圖自欺欺人。”

“媽,如果我對他的愛逐漸被愧疚和痛苦主導,這樣的愛,你覺得有意義嗎?”

許久後,蘇皖緩緩說:“有沒有意義,媽媽不知道,我隻知道,他需要你。”

“他不需要一個愛人,他隻需要我。”他也笑自己的不堪一擊,“我可以是父親,保姆,哥哥,唯獨再不能是他的愛人。”

蘇皖愣了愣,他們很久沒和席斯言交流過。

席斯言捂著眼睛幹笑:“放過我吧,也放過他。”

“可是斯言,你們不可能分開。每當你身邊出現一個新降生的孩子,你都會想起你那個沒有到這世界上的小孩。或者你遇上一個為了保住孩子而犧牲自己的母親,你也會想起,渺渺是在怎麽樣的痛苦裏,放棄了自己的孩子而選擇你。”蘇皖靜靜地說這些不爭的事實,“而在失去孩子的痛苦裏,他一夜變成了一個傻子。”

席玉城接口,語氣也變得苦楚:“斯言,你覺得你的人生停在了這裏,那渺渺呢?他是這樣萬中無一的Omega,本來應該有比你還耀眼的成就和地位,有與你不相上下的優秀伴侶,可愛的孩子和幸福的終生。他的人生,誰來賠給他?我和你母親嗎?”

席斯言不再說話,他站起來,沉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那個與他格格不入的房間中間,是一張做成月季花模樣的大床,那個脆弱漂亮的Omega安靜地睡在上麵,時不時還發出呢喃:“哥哥......”

席斯言在地上坐下來,背靠著房門,無聲地流眼淚。

十幾分鍾後,他站起來,完成入睡前的洗漱,掀開絲被躺在井渺身邊。

他閉上眼,過了一個鍾頭仍然意識清醒,無法入睡。

席斯言再次完成自我放棄。

他轉過身,把那個嬌小的Omega小心翼翼抱在懷裏。

井渺迷迷糊糊地回抱住他,下意識地用額頭蹭了蹭席斯言的胸口:“哥哥,睡......”

雪野一夢的香氣從嗅覺侵染他的四肢百骸,席斯言在這個窒息又讓人迷幻的時空裏,漸漸入睡。

我想離開他,可是我又離不開他。

“我放棄了井渺。”他把人摟的更緊,似乎要融入自己的骨血裏,“五年了,你都沒能醒過來,沒能愛上我。”

“我放棄了。”

“我放棄席斯言的人生,放棄對你的渴求。”他的眼淚順著下巴滑進自己的衣襟,“如果你永遠停留在此刻,那麽我就為你獻祭靈魂。”

我會愛你,高於一切,但我也,不再愛你了。

故事的開始俗套而浪漫。

他們在一場競賽上初見,席斯言是坐下下麵的評委老師,井渺是參賽組年齡最小的選手,還是唯一一個Omega。

他乖巧靦腆漂亮,對數字的敏感讓人發指,比起Alpha的強壯,那個偏纖細的身軀,竟然裝著一台高精尖計算機的運算力。

所有人瞠目結舌,忍不住的驚豔和讚歎。

包括席斯言在內。

他們隔著舞台,在做好所有信息素防泄漏保障措施的空間裏,席斯言對那個十六歲的少年一見鍾情。

在沒有信息素的影響下。

後來他們在後台狹窄的過道裏麵對麵站立,男孩子看清他是誰以後,就紅著臉不知所措地後退。

席斯言兩步封住他的退路,將他逼靠在牆壁上。

“我想,我可能喜歡你。”席斯言想努力嗅一嗅他的信息素味道,很可惜,他們的抑製環效果都太好。

井渺別著臉,小心地推拒:“你、你不要這樣擠著我。”

心跳在沒有信息素的糾纏下還如此清晰明朗,席斯言輕笑了一聲,緩緩退開。Omega顯然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慢慢鬆懈下來。

“糾正一下,不是可能。”他趁井渺還沒有完全平靜的瞬間,一把把人拉到自己懷裏,“我很喜歡你。”

井渺沒道理不喜歡席斯言。

沒有人會不喜歡席斯言。

他們墜入愛河的太快,交換信息素的那一刻,幾乎就能確定對方是彼此一生的伴侶。

素冠荷鼎溫柔又包容,易感度卻低的可怕。

席斯言二十二年裏,從來沒有對其他信息素敏感過。

他甚至在不久前,還無比篤定自己以後隻能找beta伴侶。

深山幽穀裏高貴孤獨的蘭花,被古堡玫瑰園裏白月光一般的月季,勾引到失控。

他心甘情願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臣服在月季荊棘的睡夢裏,合二為一,或甘願傍人籬落,他願意在牆角生根開放,拋灑精華,滋養他掌心中,純白絕豔的雪野一夢。

他很快帶著井渺見了自己的父母。

席家門第高貴,但是思想開明,而且受限於基因,他們想要為兒子挑一個普通平凡的Omega比挑一個高門貴子更加艱難。

井渺乖巧優秀,信息素稀有而高貴,出身孤兒院,背後幹淨的一層不染。無論是蘇家的商還是席家的政,這個沒有任何勢力的Omega都是兒媳的不二人選。

他們也無法反對。

在他們正式見到這個Omega之前。自己恪守道德禮儀,宛如出家修士的獨子,就已經和對方完成了終生標記。

那時井渺才剛過十六歲,身體才發育完全。

“看得出來,你很喜歡他。”蘇皖邊優雅地喝茶邊說。

席斯言點頭:“嗯。我喜歡上他的時候,甚至沒有聞過他的信息素。”

蘇皖頗意外地看了他好一會,然後笑起來:“那很好,等渺渺十八歲,你們就去登記吧。”

席玉城卻有些生氣:“這孩子雖然生理已經完全成熟,但是還是未成年!你這樣是犯法的你懂不懂?我老臉丟盡。”

席斯言低著頭挨訓:“對不起嘛爸爸。”

“咳咳。”蘇皖輕咳了幾聲,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你們做措施沒?”

席斯言愣了愣,然後趕緊點頭:“做了的,他還小。”

蘇皖鬆了一口氣:“還好你沒亂來,未成年要是懷孕,傳出去對渺渺、對你,都不好。”

他們辦了一個小型的訂婚宴。

隻有席家父母和席斯言親密的兩個發小在場。

Omega無名指上戴上一個鑲嵌著白色鑽石的蘭花紋樣鑽戒,和席斯言手上的月季花鑽戒形成一對。

他們在蘇皖打理出的玫瑰花園裏相擁,在月下接吻。

席斯言對井渺說:“我愛你,直到死亡。”

井渺害羞著把臉埋在他的胸口,沒有回應。

他們在一起這麽久,井渺從沒說過一句愛或喜歡,這個靦腆又保留情感的少年,用一切縱容的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愛意。

席斯言有些失落,轉瞬又覺得幸福:“沒關係,隻要你永遠在我身邊就好。”

我愛你,因為我知道,你也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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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動和之前的很大,建議重看哈哈~今天先更前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