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陰溝翻船

冬日的夜總是很早, 酉時剛過,外麵就黑沉沉的了。容見陪北疆遊園回來,並不同他們一起用膳, 直接回了長樂殿。

四福在前麵提著燈籠。

長樂殿宮門是開著的, 周姑姑迎了出來,接容見進去。

從早跑到了晚, 容見的精神不大好, 歇在軟塌上, 等著上熱湯飯。

四福在一旁侍候, 他的話很多, 總是停不下來:“再過幾日,宮中就該有燈會了。往年的燈火都很熱鬧,此處都掛滿彩燈, 連湖上都有蓮花燈。去年我還是個四處當差的小太監,路過湖邊的時候,運氣好,撿漏撈著了盞還沒人許願的蓮花燈, 便希望能分派個好差事, 遇見個好主子。沒想到這麽靈驗, 來了長樂殿, 跟了殿下。”

容見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

四福說的燈會是在臘月十五, 大胤大多數地方都是正月十五的元宵辦燈會。但費金亦出身偏遠, 很多事也與別的地方有所不同。費金亦登基代政之後,內務府的總管為了討好他,表露出按照皇帝的故土舊地習俗來辦。費金亦沒阻止, 臘月十五的燈會就這麽傳下來, 直到今日。

而書中長公主遇刺也正是發生在燈會上。

四福繼續道:“今年要跟著殿下去宴席, 不知道回來的時候,能不能再找見蓮花燈,哎呀,在旁邊幹活的小太監小宮女們都可精明了,早早的都去了……”

容見本來還沒覺得有什麽,聽到這裏忽然問:“四福,你方才說的什麽?”

燈會還有好幾天,四福怎麽知道他要去那日的宴席?

四福知道自己話多,平日也很謹言慎行,但有時候說得快了,也不能考慮到每一句,正惴惴不安自己說錯了什麽。

容見恍然大悟,想起與燈會有關的事。

自古以來,燈會那日,皇帝應該在宮中宴請大臣。但費金亦還是做了麵子上的功夫,臘月十五的年前燈會不會接待群臣,僅僅是家宴,隻有後宮嬪妃、太後和皇帝參加,長公主作為晚輩,不可能不去。

而今年有所不同,費金亦為了表達對北疆的重視,準備在燈會當日正式宴請,也找了一些大臣作陪。

穿書之後的幾個月,容見有意無意地改變了劇情。比如在原書中,長公主是絕無可能出來陪外族遊園的,而現在的容見卻可以自請前去,甚至有些大臣很希望長公主能來主持局麵。

所以在原書裏,朝賀的外族和長公主根本不可能有什麽接觸,唯一的一次就是在燈會。

費金亦身邊高手如雲,防衛嚴密,南愚人也不是想要直接刺殺。長公主一旦出事,費金亦作為父親,也作為這件事的直接利益相關者,必須前去安慰公主,詢問情況。而到時候出了這麽大的事,一定會人員混雜,南愚人準備借機接近費金亦,大約是厭勝之術,必須要有很親密的接觸才行。

四福的話提醒了容見。

南愚人選在燈會那日,等的不是費金亦,而是長公主。

而此時離燈會還有八日。

容見用熱帕子擦了擦手,他輕聲道:“請章同知過來,就說本宮覺得羴然人與大胤人身形不同,過於高大,相處之時,總有些畏懼,便想要加強守衛,叫他來與本宮商議,增派些錦衣衛來保護。”

長公主的身邊不可能沒有守衛,但有的都是宮廷內衛,要用錦衣衛就顯得有些小題大做了。

然而容見就是要這麽小題大做一次,他叮囑四福道:“切記,得在很多人麵前向章同知稟告,讓這件事傳遍錦衣衛。”

四福不明白為什麽,但也不會問,隻知道怎麽按照容見的意思,將事情辦好。

容見用了晚膳,又等了大半個時辰,看了小半本書,周姑姑才進來稟告,說是章同知求見。

容見合上書:“請章同知去花廳吧。”

甫一進花廳,章三川就起身給容見請安,容見招呼著他坐下,又道:“這幾日同知可有別的消息?”

章三川神色肅穆:“臣著人盯著會同館,日夜不敢停歇。每日入夜,從宮中出來後,北疆和南愚的一幹人等都待在會同館,裏頭的線人說,沒有私下會麵。但那位十四王子的侍從阿塔,有事沒有隨身侍候,偶遇了幾次南愚人。”

南愚不如北疆重要,翻不起什麽風浪,待遇也截然不同,來宮中不過是走個過場,並不怎麽招人待見。

除此之外,章三川還暗暗著手調查了手下的人,一點一點精挑細選,才挑出些絕無可能是奸細的人。這些都是祖上三代就在京中定居,家宅安穩,有妻有子的當差之人。一個人當奸細不難,而如果有家庭負累,就幾乎不可能。這些人也無不良嗜好,平日裏行跡沒有絲毫可疑之處,甚至沒有出京辦事,北疆得勢也不過是在這十幾年,不可能將手伸得那麽遠。

所有的事,章三川都沒有隱瞞,一一上報給了容見。他是個識時務的人,知道此事緊急,而長公主的要緊之處,不可能再有遮掩。

容見聽了後,覺得很佩服,章三川辦事水平之高,實在是出人意料。他曾聽聞錦衣衛的另一位孫同知是靠家族餘蔭和妻子的娘家,才混上了這個位置,平日裏隻會奉承討好,職務都推諉給了屬下,功勞都留給自己。

幸好當日的瘋馬案接手的人是章三川,否則容見想要接觸錦衣衛,還得頗費一番功夫。

容見淡淡道:“那同知以為,尋常時候,南愚人能靠近陛下嗎?”

章三川不假思索道:“絕無可能。”

他是錦衣衛同知,亦無法陪侍在費金亦左右。皇帝身邊侍奉之人,無一不是深得信任的近衛。

容見飲了口茶,道:“那就對了。”

章三川疑惑不解:“殿下的意思是?”

容見再將之前的推測和盤托出:“南愚人的目的是殿下,卻似乎要在燈會當日,對本宮動手。之前本宮還很疑惑,為什麽要這麽做……”

章三川卻已經明白了過來:“南愚人是為了打草驚蛇,製造混亂,引陛下出現在混亂中。”

事已至此,其實要想保護費金亦的安全,已很容易,但想要抓出那個奸細,卻還是沒有頭緒。

章三川暗自想了幾日,已猜出那人隻是一個無名無分,平日裏謹小慎微的當差之人。但這樣的人,在錦衣衛中,實在是不勝數,而要一個一個調查他們的出身來曆,還需要費大功夫,而眼前迫在眉睫,實在耽誤不得。

於是,他便開口道:“殿下此次叫臣前來,又特意叫四福公公在眾人麵前說要求錦衣衛的保護,是否已有打算?”

容見偏過頭,看向窗外的夜色,思忖道:“的確有個想法,不過得問問同知,可不可行。”

章三川身熱口燥,也飲了一口茶,恭敬道:“願聞其詳。”

容見低眉斂目,章三川隻瞧見他小半張側臉,聽得他說:“他們將日子定在燈會,想必已有了萬全之策。所以燈會那日,必然要讓他們不能成事。章同知不妨在排班的時候,告訴手下之人,長公主在燈會當日要出宮為太後祈福,請求菩薩保佑太後千秋萬歲。”

這謊話是假到不能再假的,借的還是太後的名頭。然而宮中的人卻會深信不疑,實在是太後前科累累。

更何況被戳穿了也沒什麽大事,若太後聽聞了這個消息,說不定覺得很妙,真讓容見去了。

章三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長公主的這個策謀可謂是釜底抽薪。本來在南愚人看來,燈會當日是動手的最佳時機,不可能出現問題,而一旦長公主不去,必然會使他們方寸大亂,臨時變動計劃。

桌上的茶已經涼了,容見握著冷的茶盞,也是為了平靜下來,使思緒更加清晰。

片刻後,容見整理好想法,繼續道:“距離燈會還有八日,這八天中,本宮會挑四日前去。每天晚上,外族都離宮回到會同館後,本宮才會差人告訴明日當值的大臣,去不去第二日的遊園。”

本來有八次機會,變成了四次,生死攸關,章同知難免著急,他問:“殿下為何要缺四次?”

容見抬眼看過去:“同知稍安勿躁。”

他的語調平靜,有種很能說服人的平靜:“動手的機會很少,他們才會著急。時間不能確定,倉促之下作出的決定才更有可能出錯,不是嗎?”

花廳中裝飾精美,連窗欞上的一朵雕花都栩栩如生,看起來是深閨暖閣,容見脂粉未卸,宮裙未脫,置身其中,與這麽脆弱美麗的東西相稱得宜,說出來的話卻不是如此:“所以同知也不必著急。如今敵不在暗,遲早要付出水麵的。”

章同知覺得眼前這位長公主著實深謀遠慮,年紀這樣輕,實在是有些可怕了。

至於那些細枝末節,容見就很隨意了:“同知盯著南愚人,叫他們不能近陛下的身,如此便做成了最要緊的事。至於怎麽抓住他們的痛腳,從侍衛中找到奸細,就看同知的本事了。”

章同知聽了容見的話,琢磨了一會兒,確實不可能有更好的法子,於是微點了下頭,起身告辭,準備今日就要開始布置。

“對了。”

容見叫住了他,章三川轉身望去。

他聽見那位長公主道:“如果真的是最壞的情況,直到燈會那日,也沒抓出來人。那你就提前稟告給陛下,說是察覺到南愚人的陰謀,讓陛下布置天羅地網。他得知這件事,大約也不會懷疑那麽多人了。”

容見的嘴唇凝著笑意:“同知知道怎麽和陛下稟告吧。”

這是一場冒險。容見直接同意了此次事故最後兜底的手段,就是找不到奸細,直接告訴費金亦。但整件事都是從容見口中說出,這是最大的危險,全看章三川怎麽和費金亦稟告,或者說製造證據,讓皇帝相信。

容見不是那種不顧別人死活的性格。就算這事和他沒有關係,他也不需要和錦衣衛做交易,但凡知道身邊會發生這一幕慘劇,也會提醒章三川,將知道的東西都告訴對方。

可能很多人覺得他這樣不謹慎,太過心軟,而且著隻是一本書。

但容見卻並不這麽認為,他已經活在這個世界裏了。如果他把自己當成人,那麽書裏的其他人也是真實活著的。

但也是直至此時,章三川才心悅誠服,無論成與不成,長公主的能力與德行都叫他甘心情願地叫一聲主子,並打算日後為他效力。

*

那日過後,容見糾結了一番這麽做到底能不能行,但想來想去,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那他就這麽個水平了,希望能有個好結果。

而章三川則忙得徹夜不休。

容見提了個大概的方向,具體該如何操作,分隔不同的侍衛,到時候又如何確定奸細,監督之人的嘴該怎麽堵,都是章三川細細敲定下來的。

這些具體的事宜,容見一概不知,他隻負責最開始提的計劃。

接下來的幾日,宮中看起來風平浪靜,仿佛長公主要在燈會當日出宮的消息並未引起一絲波瀾。

關於要挑哪幾日去遊園,容見也頗費了些功夫。放出消息後,他先是去讀了兩日的書,又連去了兩日,然後停了一日,今日準備第三次遊園。

這樣捉摸不定,更能人覺得機會稍縱即逝,現在就動手。

容見是這麽想的,實際情況是到了第三天,天已經黑了,照理說再待一會兒就該回去了,還是沒有絲毫動靜。

容見:“……”

是不是還要給劫匪製造機會啊!

別的人倒是好打發,畢竟公主之命,不能違背。但明野作為貼身侍衛,也寸步不離,而且如果明野不願意,容見也不能令他離開。

這該如何是好。

有明野這樣一個能以單刀打敗達木雅的高手在,也許北疆人也會畏手畏腳,不敢動手。

容見偏頭看向明野,想要打動這個人。

他知道自己演技很爛,但是話說的軟一點,好聽一點,明野似乎不會表現出來,甚至比尋常時候顯得更平靜,但其實總會答應容見的無理請求。

比如不想念書念累了摸魚,齊先生布置的作業太難超過他的能力範圍,容見是條鹹魚,偶爾犯懶很正常,就想推給明野。明野作為先生的時候,有種不動聲色的嚴厲。最開始的時候,容見還有點怕他,後來發現這一絕招,就經常哄得明野為他做本該由自己完成的作業了。

再厲害的人,也有弱點。

容見是這麽以為的。

而明野本來是沒有的,但他在意容見,想要保護容見,不願意這個人收到傷害,於是就有了。

容見抬手嗬氣,他的手合在臉頰前,遮住了口鼻,似乎是真的很冷,對明野道:“外麵好冷,你幫我去要熱的牛乳吧。”

這樣的小事,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明野道:“牛乳讓四福去拿。”

容見靠近了些,很小聲地添了一句,聲音又甜又軟:“還要一點酒。他們又不知道我喜歡喝的是哪一種……”

這是他們倆之間的隱秘,容見隻講給明野聽。

明野搭著眼簾,他看到容見緩慢眨著的眼睫,烏黑的眼眸裏似乎有很多期待,很希望眼前的人為他達成。

之前可能是無意間才會露出這樣的神態,但最近越發頻繁,是令人無法忽略的刻意。

但明野沒有拒絕,隻能答應。

很多時候,明野確實拿他的長公主沒什麽辦法。

他說:“好,那殿下等在這,不要亂走。”

容見點了下頭,他忍不住說:“明野,十五那天的燈會,我們一起去看燈,好不好?”

其實他更想說,若是真能在這幾日逮到那個奸細,他便去奏請太後,使謊話成真。有了上次的經曆,加上太後對佛道的沉迷,太後很大可能會答應下來,就是不知道費金亦會不會阻止。總是,到時候能和明野再去宮外無拘無束的遊玩,比在宮內好太多了。

容見的性格是不太瞞得住話,麵對明野時又有盲目的信任,控製自己能隻說到這裏已是竭盡全力了。

明野離開後,容見獨自待著,更覺得無聊了。

長長的遊廊空無一人,天鵝絨一般的夜空中隻有一輪弦月,前幾日下的雪還未化,一旁開著幾枝綠萼梅,顏色頗為新奇,容見有心想多看幾眼,打發時間。

也不知道來不來。

容見本來覺得是很安全的。因為根據《惡種》的原文也可推測,當時北疆人其實也不想鬧得太大,和大胤不死不休,試圖刺殺公主的事很快就會被南愚人咒殺費金亦的事掩蓋過去。而真的把大胤明麵上欽定的繼承人的母親擄走,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然後,霎時之間,容見感覺掠來了幾個人影,本能是想要逃開,但他確實手無縛雞之力,在這樣一個不科學的世界,能打得過一個紈絝子弟,卻完全沒辦法從北疆人手中掙脫出來。

掙紮之中,容見被人捂住了嘴,頭上的步搖花鈿落了一地,有零零碎碎的響聲。

被人敲了脖子,昏迷過去以前,容見的最後一個想法是,希望錦衣衛有點用,被讓人真把自己擄走了。

那可真是陰溝裏翻船,一下子翻了個大的。

作者有話要說:

見見,見見,你想好怎麽直麵怒火max的老公了嗎(。

感謝追文,評論抽二十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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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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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尾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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