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無名之輩

跳樓是不可能跳樓的, 這輩子也不可能跳,但逃跑卻很容易。

惱羞成怒之下,容見想要溜走, 卻被明野留了下來。

明野沒有動手阻止, 他用很道貌岸然的方式,問:“既然殿下送了這個鈴鐺, 要不要先商討後日後戴在何處?以何為暗號?否則突然有事, 豈不是手忙腳亂。”

容見的腳步一頓, 他不能拒絕。

但也沒有考慮太多, 僅憑第一反應作答:“戴在手上啊。還能戴在哪裏?”

明野輕聲道:“這是南愚進貢的年禮, 東西過了明路,闔宮眾人都知道此物的新奇之處。若是殿下戴在手腕上,被別人看到, 或許會心生誤解。”

容見覺得明野的擔心很有道理。

實則這麽點小事不可能傳的闔宮皆知,一般路過的宮人也根本不會也不能細看長公主身上的配飾,天真的容見完全被這個信任的人忽悠得很徹底。

他又想了一會兒,若是放在錦囊裏, 又怕到時候無法發出響聲, 豈不是本末倒置。

明野看容見糾結猶豫, 目光停留在他的手腕上, 就那麽看了片刻, 提出很合理的建議:“係在腳腕上吧。”

頓了一下, 又解釋道:“行走之間,鈴鐺一定會發生響動,又藏在裙子裏, 外人無法發現。”

容見一呆, 不過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他在明野麵前一貫不聰明。

於是,他順著明野的意思道:“你說得對。”

明野便繼續引誘他:“要試試嗎?沒有嚐試過,怕到時候出現什麽意外。”

明野人生的前三十餘年,經曆不知凡幾的絕境,從未有過演習的機會,卻未嚐一敗,現在這麽點小事還要試。

容見更怕出錯,覺得他說的很對,隨身沒有攜帶繩子,想出去找四福要來著,被明野叫住了。

明野打開抽屜,裏麵放著一些很瑣碎的東西,顏色大小材質都各有不同,其中有一些像是脂粉首飾,看起來不像是明野這種清心寡欲的男主會有的東西。但一開一關間動作太快,容見沒看清裏麵到底有什麽。

明野從裏麵拿出一條雪白的發帶,容見還記得那是他在宮外時束發用的,現在卻穿起了那枚鈴鐺。

容見猶豫著道:“那是你用來綁頭發的,不好吧。”

明野已經將鈴鐺掛上去了,他溫和道:“有什麽不好?”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容見形容不出來,但沒有正當的理由,便不再繼續製止了。

那鈴鐺在明野的手中停留了一會兒,容見趕緊接了過來。

他還沒有完全丟掉羞恥心,連這點事也要別人幫忙。才穿來的那段時間,容見不熟悉古代的衣飾,還需要周姑姑的整理。但經過這麽長的時間,也不至於連衣服還不會穿,頂多是冬日的披風,還需要周姑姑幫忙看一看,穿得是否得當。

明野隻是在一旁看著。

容見彎腰,想要將鈴鐺係在左邊腳腕。然而宮裙的工藝繁複,薄紗層層疊疊地堆在一起,阻礙很大,容見又笨手笨腳,發帶從手中滑落好幾次,竟係不起來。

……有點丟臉。

容見更加著急,手上的動作更加不穩,鈴鐺叮叮當當響個不停,一不小心跌在地上,終於沒有動靜了。

容見又產生了跳樓的念頭。

明野俯下.身,將雙生鈴拾起,微微笑了笑,作出很客觀的評價:“殿下的腳腕太細,是不太好係,鬆了還會掉下來。”

聽起來像是為容見的笨拙開脫,看因為是出自無所不能的明野口中,又如此令人信服。

容見鬆了口氣:“就是就是。”

明野沒有站起身,他微微撩開容見的裙子,說:“冒犯了。”

明知道冒犯也要去做,而容見也沒有阻止,主要是他覺得自己就這麽折騰下去,還不知道要多久,不如厚臉皮一次。

然後,容見就為此付出了慘痛代價。

他屬於那類不拘小節的人,加上冬日起床困難,難免有些敷衍偷懶,羅襪上的繩子也隻是隨意地打了個結,終於在此時招致了可怕後果。

繩子鬆了,羅襪順勢滑了下去,露出腳踝和小半截腿,連明野都怔了怔。

場麵一度非常尷尬。

容見以己度人,覺得要是他好心給別人幫忙,遇到這種事,肯定會想要將對方痛毆一頓,甚至覺得對方是故意為難折磨自己。

也許是和章三川的談話將今天的好運氣都用完了,接下來的時間都諸事不順。

他想跳樓,今天的第三次。

片刻後,容見聽到明野說:“是臣的錯,也應當由臣負責。”

明野握住了他的腳腕,容見也在失神中任由他握了。

發帶是絲緞材質,冰冷而光滑,不小心觸碰到的時候,容見的小腿顫了顫。明野的指腹貼著容見的皮膚,上麵有些許薄繭,溫度稍低,就那麽握住容見的腳踝,似乎也沒太用力,竟比發帶的存在感更為明顯,且非常強烈。

容見不自覺地想要逃開,有點想要掙紮的意思,卻被明野不動聲色地按下去了。

明野的動作很快,也很利索,不會像容見那樣一次又一次地失敗,重新再來。

他為容見係好羅襪和鈴鐺,站起來道:“好了。”

容見本來一動都不敢動,此時像是得到了應允指令,晃了晃腳踝,在清脆且不同頻率的兩個不同鈴鐺聲中,他聽到明野平靜地說:“殿下的膚色,比發帶還要白,看起來也比發帶還要脆弱。”

“發帶是絲緞的,不小心碰到尖銳的物體就會勾絲,殿下也應當小心行事,否則被什麽撞到,也會留下很嚴重的痕跡。”

如果這些話是旁人說的,那會引起容見的警惕,認定那人是圖謀不軌。但這話出自明野口中,容見就不會覺得又什麽別的含義,僅僅是叮囑自己要小心。

實際上,在容見意識到這個人有時候會故意欺負自己後,他還是無法阻止被這個人欺負,比如現在他什麽沒有察覺。

甚至覺得明野人很好,是自己想得太多。

明野有很多天賦,其中一樣在重生後才被發覺。也沒什麽太大用處,卻反而經常使用。

——這一樣天賦是欺負容見。

*

以達木雅為首的北疆一行人入宮後,費金亦會見了他們一麵,但沒給太多時間,主要是時值年末,皇帝真的很忙,要見的人太多,抽不出什麽空閑時間。但北疆又與別的地方異族不同,實力強大,且大胤上下又希望他們別在邊境鬧出什麽亂子,所以待遇頗高。

費金亦也想要用懷柔的法子對待達木雅,讓他們知曉感恩。達木雅更膽大妄為,說自己在草原上時,一刻不能無馬,進入太平宮後很不適應,費金亦便特許他可以在禁庭內騎馬行走。

除此之外,費金亦還挑了些王公大臣,陪同達木雅遊覽太平宮。為了表達鄭重,連長公主都被選中。

容見得到了合理放假的理由,雖然他更想待在書齋裏念書。但轉念一想,或許和北疆人多做接觸,會察覺到更多與南愚人計劃有關的消息,便也打起精神,做好準備。

因是直接與朝臣外客接觸,齊澤清對此次陪行非常重視,連夜為容見補習相關禮儀和北疆羴然人的諸多事宜。

容見聽得昏頭漲腦,事後又問了明野,才總算記了下來。

到了當日,容見作為長公主,盛裝打扮了一番,又為了大胤的顏麵,浩浩****地跟了一群宮人侍從,從長樂殿出發往拙園去了。

這是達木雅第一次看到大胤的長公主。

他對容見的最初印象與對大胤的很像,長公主生的很美,是那種脆弱、易碎、極致雕磨的美,就像太平宮內的亭台樓閣,是草原上所沒有的東西。而看起來卻很冷淡,但這冷就像上京的冬日,並不酷烈,對於北疆人而言算不上什麽。

達木雅快步走到容見身前,大笑著道:“您就是長公主嗎?”

眼睛也不眨道:“您長得真好看。”

一旁的陪行的大臣紛紛皺眉,覺得對方果然是蠻荒之輩,如此不知禮節。

但礙於大胤上下的態度,也不好說什麽,怕得罪了對方。

容見並未抬頭看他,雖然達木雅比他高得多,但抬頭看人其實是示弱的意思,他隨意地嗯了一聲。

至於他對這位十四王子達木雅的第一印象……第一印象就是這個人以後會死在明野的刀下。

除此之外,沒有什麽別的感受。

容家記得書中有寫過,達木雅對關內的文化習俗非常精通,也頗為喜愛,但這種喜愛是一種殘忍的掠奪。在之後的戰爭中,他本來打算率軍攻破城門後就屠殺全城百姓,將所有的地方都占下來,分給手下。幸好明野及時馳援,否則一城數十萬百姓,都將死於科徵闡部的彎刀下。

對於這樣想要屠城滅種的反派,容見有本能的厭惡,僅此而已。

達木雅對於容見的冷淡似乎不以為意,反倒興致勃勃道:“今日能與長公主一同有緣,真是三生有幸。”

他對容見很有興趣。

老師孔九州告訴他,大胤先帝沒有兒子,死後無人繼承大統,隻好由女兒的丈夫代為打理,真正的繼承人是公主日後生下的皇子。達木雅對此不屑一顧,可汗沒有兒子的狀況在草原上幾乎不會發生,即使真的有兒子死光了的情況,也會收養義子,繼承部落,而不是像大胤這樣,為了什麽倫理禮數,而讓統治陷入混亂。

不止是對長公主,達木雅對整個大胤所有的一切都那麽有興趣。

他想從這次親身來往大胤的過程中得到更多。

此前的幾日,達木雅已與老師孔九州商量多次,這次在太平宮中,該以怎樣的態度行走,最後決定扮演成現在的模樣。

一個莽撞的人,無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都不意外。

容見對拙園的印象不佳,身旁又有達木雅,沒什麽遊園的心思,但仔細觀察了北疆一行十數個人。

跟在達木雅身邊的是一個罩著黑袍、個頭略顯矮小的人,聽說是草原上的祭司之流,侍奉獵神,輕易不可露麵,所以才這樣穿著。而剩下的則是達木雅的幾個侍從,還有會說官話,負責采買的科徵闡貴族,皆是身材高大,看起來這邊四個文官圍上去都打不過人家一個。

達木雅是純粹的北疆人,沐浴狂風驟雪長大,卻又被孔九州教育了十幾年,他不像父兄那樣從骨子裏瞧不起大胤的東西,有種掠奪的向往。

他想要得到。

園子遊覽到了一半,已是用午膳的時間,眾人便出了園子,去了設宴的地方。

酒足飯飽之後,達木雅道:“我來自草原,對於這些亭台樓閣,山石水景並無多少興趣。我們羴然人一天不能不活動筋骨,來了這麽些日子,隻與隨從對練,現在卻想向大胤的高手們討教一二。”

他這話已經不是商量,而是直接要求了。左右對視了一眼,誰也不想承擔陪侍不力的名頭,隻好答應了下來。

左右對視了一眼,也無法推脫,隻好答應了下來。

容見跟著起身去了校場。

一行人來了校場,在場的除了武將,還有今日上騎射課的學生,聽說北疆人要來比武,義憤填膺,都說要與之一戰。

寧將軍也挑了幾個好手,叫人準備著。

達木雅先是打量了一圈這些人的身形,就已不太把這些人放在心上了,但也沒放鬆警惕,不過在上台之前,對著看台大聲道:“既然算是比武,那就該有彩頭,我們草原的兒郎一貫如此。”

坐下之臣商議一番,最終決定由容見來賞賜勝者的彩頭。

在場之人,以長公主的身份最為尊貴,推他出來在禮節上也沒什麽差錯,容見答應了下來。

連上兩人之後,看台上的大臣們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本來他們的想法,是絕料不到這樣的場麵的。從禮儀上來說,做客之人不會當眾下主人的麵子,這是其一;其二是也沒想到達木雅把侍衛打的七零八落,那些人甚至沒有一戰之力,幾招之內就倒下求饒。

達木雅的確是想要試試大胤宮廷裏侍衛的水平,然後他就發現,根本沒有試的必要,全都是廢物。

他的武器是一雙重斧,從手中放下時,地麵似乎都會因其重量而顫動,他麵朝看台,大聲道:“我是最驍勇的戰士,有最烈的酒,最好的寶馬,當娶最漂亮的美人。而公主殿下正是這樣的一位美人。”

這是實實在在的侮辱,意思是偌大一個大胤,竟無一人能與自己相抗,他才會自封為第一勇士。

達木雅囂張道:“公主殿下,你應當嫁給我才是。”

他不僅輕視大胤,也輕視了容見,他把容見當做戰利品,一朵可以摘下的美麗的花,而在場之人,也都聽出了這個意思。

容見倒不在意這些,也不可能為了麵子再讓人上去打一場注定打不贏的架,雖然之前的幾人因達木雅及時停手未曾受什麽傷,但刀劍無眼,若是出了什麽差錯就太不值得了。

他準備叫停,可旁邊的大臣心神激憤,又叫了錦衣衛過來。

明野搭著眼簾,他從不在意言語之事,被人辱罵,也不會有半點動搖。

而被侮辱的人是容見,他便不能接受了。

明野已向前邁了一步,一名錦衣衛卻已走上台子,拱手道:“請十四王子賜教。”

與之前的人相比,錦衣衛的武功確實高超得多,看一力降十會,達木雅的重斧之下,什麽招數都難以施展,錦衣衛敗於斧下,他沒有像之前的幾人求饒,被達木雅用斧子敲斷了一條腿。

在場之人都露出驚駭之色,甚至都沒有人來得及製止。容見立刻吩咐下去,讓太醫為那人治療傷勢。他不知道這個人傷的如何,也不清楚古代的醫療水平,以及日後是否能夠恢複。已讓靈頌將這人的姓名、職位、診治太醫都一一記了下來,隻待補償銀兩,抑或是轉做文職,總得安排妥當。

這一場下來,文臣也不敢再多言,看台上一邊鴉雀無聲,另一邊振奮鼓舞,用科徵闡部的話唱歌為達木雅慶賀。

容見微微皺眉。

達木雅戰無不勝,自以為已經無人再敢上台,看向容見道:“至於這次的彩頭……公主殿下,我要您頭上簪著的花鈿。我們北疆可沒有這樣精細的首飾,我的母親姊妹們隻有寶石打磨成的珠子。”

這樣的花鈿,大胤何其之多,但達木雅就是要容見頭上戴著的那支,為的是將大胤的顏麵踩在腳底。

他扮演一個魯莽的人,但他的天性也確實如此囂張。

容見站起身,冷風吹起繚亂了他的長發,將鬢邊的花鈿也遮掩住了。他準備答應下來,結束這一切。

明野卻已走到台階上,他摘下一旁的佩刀,無需多言,所有人都知道意味著什麽。

容見難以置信,他的心突然吊了起來。

在方才的幾場比試中,沒有求饒的錦衣衛被達木雅殘忍地敲斷了腿骨。

明野是不會求饒的。

容見知道,明野將會殺死這個人,但那也是在萬軍交戰的幾年後,而不是現在。

明野才十八歲。

他不是不相信明野,他知道明野無所不能,卻還是會擔心。

容見有自己的私心,不願意明野遇到危險,這是人的本性,他想叫明野回來。

明野沒有看向看台,他拔刀了。

達木雅未將明野放在眼裏,明野雖然高挑,但身形並不顯得非常健壯,以為和之前一樣,隨意一斧下去,就可將他逼退到跪地求饒。

明野卻避開了這一斧。

達木雅的斧頭固然厲害,也源於他天生的力氣,使他可以揮舞自如,但斧頭是笨拙的武器,可以對付得了一般人,但卻拿明野這樣的高手沒有辦法。

明野隻等一個機會。

即使在場的大多文官並不懂得武藝,也能看出明野的不同凡響,與之前的人完全不同,難免問起他的姓名出身,現在擔任的職位,以袍子的顏色來看,對方的官職很低,竟有這樣的身手,實在是寶珠蒙塵。

達木雅也意識到他遇到了真正的高手,這樣一個看起來聲名不顯的人物,卻是今天唯一能與他棋逢對手之人。

他的殺意漸起,隻想將這人斬於斧下。

終於,達木雅露出一個殘忍的笑來,他抓住這人的弱點了。

明野舉刀擋這一斧。

有懂行的錦衣衛驚聲道:“他用的是內衛的刀!他怎麽能用那樣的刀!”

內務在整個禁庭的侍衛體係中處於最末端,用的不是什麽好刀,與錦衣衛的繡春刀更是不能相提並論。

他幾乎以為明野會刀碎而敗,歎息道:“這樣的好兒郎,上場之前,怎麽不找我們拿繡春刀!”

然而這一擊是明野故意賣的破綻。

他以力借力,達木雅在這一擊中拚盡全力,隻想拿下這人,斧刃順著刀身滑下,已是不可阻擋之勢,達木雅已沒有再提斧之力,隻能任由重斧砸向地麵,而對手的刀卻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達木雅不敢相信,他竟這樣敗了。

明野看起來依舊很輕鬆,他有一張無論在什麽樣的審美中都可稱得上英俊至極的臉,此時神色冷淡,似乎並未盡全力,隻是道:“你也配得上長公主殿下嗎?”

達木雅沒料到這個人會問這麽一句。

達木雅裝作坦然道:“我錯了。”

卻又猛然提起斧子,向明野的腦袋砍去,他要這個人的命。

兵不厭詐,隻要能贏,用什麽樣的手段並不重要。

沒有人能想到這樣的驚變,大胤的朝臣本以為一切都塵埃落定了,看到這一幕後,一旁的禮部左侍郎拍案而起:“蠻夷之民,絲毫不通禮教,不知仁義禮智信!”

容見早忘卻了周圍,他睜大了眼,無法抑製自己的驚恐,走上前一步,甚至喊出了聲:“不要。”

明野的身影如一片秋日枯葉,隨風而起,順勢而落,達木雅的斧頭削斷了他的頭冠和一縷碎發,他的刀始終未曾離開達木雅的脖頸。

在這樣的危急關頭,在場之人何等喧鬧震撼,可在嘈雜人聲中,明野似乎辨認出了容見的聲音,他偏過頭,朝容見笑了笑,是讓他不用擔心的意思。

容見感覺有什麽擠壓著他的心髒,他難以呼吸,喘不過氣來,他無法承受這樣的壓力,想要捂住胸口,可連這樣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唯有眼淚將要從身體中溢出,將那些他不能消解的劇烈情緒也一同排出。

可能在場所有人都會想幸好有這麽一個人站出來打敗達木雅,隻有容見希望這件事未曾發生,明野沒有遭遇這樣的危險。

明野的笑隻有一瞬,達木雅再看到他的時候就已消失了。

明野並不在意達木雅的偷襲,他的刀鋒向前,輕聲道:“十四王子,我現在就可以割了你的喉嚨。”

“你要試試,是你的隨從來的快,還是我的刀快嗎?”

這是一件無需思考的事。

達木雅心頭陡然生出一種恐懼,他瀕臨死亡,且沒有還手之力。就像他逼迫手下敗將求饒,露出醜態,這個人也這麽逼迫自己。如果不說,這個人似乎真的敢就殺了他。

達木雅想來能屈能伸,所以才能以第十四子的身份,獲得這樣的權柄,他比不上他的兄長們,但卻更有頭腦,此時竟放下架子,似乎真是心腹欺負:“我並不是在場的第一勇士,自然是配不上大胤尊貴的長公主。”

明野垂著眼,他放下了手。

在場之人都鬆了口氣,明野的確為大胤討回了顏麵,但如果真的傷到了達木雅,那後果也難以預料。

明野的束發之冠被重斧的餘刃切斷,落在一邊。分厘之間,他就命喪於此了,但明野的神色自始至終沒有絲毫變化,也看不出他方才在生死之間徘徊,似乎隻是一件小事。

達木雅已經認輸,科徵闡部的侍從生怕再出現什麽差錯,也衝到了台下,準備保護主子,達木雅拔起斧頭,遞給了他們,並揮了揮手。

錦衣衛似乎也想上前,彼此之間交頭接耳,想要與這個不知姓名的內衛交談,問他師出何門,怎會有這樣厲害的身手。

一戰成名,莫過於此。

明野隨意地握著刀,刀尖抵在地麵,冷鐵之上已有碎裂的痕跡。宮中侍衛用的不是什麽好刀,如果是明野慣用的那把,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即使借力避開達木雅的重斧,也免不了損傷。不過因明野使用得當,而延緩了一會兒,不至於當時就碎裂至不成形狀。

也免了麻煩,明野漫不經心地想,畢竟他不也不想用碎刃。

達木雅畢竟是孔九州的學生,他是沒有容人之量,卻很會演戲,此時已經收了比武時的陰狠,恢複了笑意,稱讚道:“好刀法!在下達木雅,請問閣下姓名?”

明野頭發散亂,與周圍的旗幟在烈烈冷風中一同飛揚著,在場之人無人能抵他半分英勇。

容見整個人,整顆心,所有的眼淚,全都懸在他的身上。

明野神色平常,收刀入鞘,那刀刃在刀鞘中碎裂成一片一片。從頭至尾,他並未正眼看達木雅,此時也沒有。

彤雲密布,將要下雪了。

明野偏過頭,隻朝看台上的容見望去,一字一句道:“無名之輩。長公主身前侍奉的一名侍衛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很少的欺負,很多的保護。

話說明野在這個世界第一次出現在史書上,就是為長公主打的這一場了,是見見宿命的老公啊(。

感謝追文,評論抽二十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