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棄婦vs錦衣衛指揮使

過了臘八之後,羊皮胡同外大街上的商鋪便陸陸續續關門,南來北往的商客們忙著趕回老家,不論這一年賺多賺少,總要回去和家人們分享,這也是自古至今的傳統了。

等到了小年,除了個別專做過年生意的攤販,街上已經沒什麽買賣跡象。反倒是羊皮胡同裏處處洋溢著歡喜的氣氛,每天都有零零散散的爆竹聲音響起,宣誓著人們對新年的盼望。

因為婦女們是準備過年的主力,家家戶戶都要專門做各種吃食和衣服,陳曦這邊的成衣生意過了小年也便停了。

算了算手中銀子,陳曦覺得可以過個肥年了。不過她首先便是留下一筆銀子,打算來年抽機會給趙嬸送回去,感激她救命之情,同樣也算是房租。

清點完了賬目,陳曦帶著春喜幾個專心準備過年,炸果子、炸排骨、燉大肉,還要做各種麵食和甜點,總之每天都過得熱鬧而充實。

這一天是除夕,家裏的各種年貨都徹底準備好了,陳曦幾人便開始掛紅燈籠,貼年畫和春聯。

北風呼嘯,但人心裏暖融融的,陳曦隻穿了一條青色襖裙,外罩一件銀紅色白毛裹邊的大衣,莊重中透著俏皮和喜慶。

小丫頭們貼春聯,陳曦負責站在不遠處調整位置,高高低低左左右右的也是瞎指揮,最後氣得春喜將她轟走:“娘子您可別裹亂了,要實在閑的無聊去胡同裏轉悠兩圈再回來。”

剛被買來的時候,春喜每天還戰戰兢兢的,就怕陳曦一個不高興再把她賣回髒地方。相處時日久了,春喜知道自家娘子是最心善不過的人,相處起來就如親人一般。

見一向最好脾氣的春喜都被她氣得鼓鼓著嘴巴,陳曦樂得哈哈大笑:“成成成,我不打擾春喜妹妹就是,我出去還不成嗎?”

陳曦當真就想出去轉轉,因為這幾天太幸福了,她覺得自己好像融入了這個世界,對什麽東西都提起幾分興趣。

胡同裏許多小孩子,大家已經都混熟了,陳曦打算拿著糖逗他們玩去。

隻是陳曦剛一打開門,便見一個十分俊秀高挑的青年男子站在她家門前,唬得陳曦往後跳了一下:“你是誰,為何在我家門口?”

陳曦說完就要將門關閉,卻聽那人道:“我是這家宅子主人的弟弟,今兒來給家姐的房子打掃一番,卻不知竟然有人住了進來。”

聽了這句話,陳曦趕緊又把門打開,詢問道:“我是趙嬸的好友,請問您姓甚名誰,家住哪裏?可有證據說明是趙嬸的弟弟?”

趙星辰:“……”忍不住摸摸鼻子,總覺得碰了一鼻子灰。他覺得這個女人比他更像是辦案的,進錦衣衛還挺合適。

趙星辰拿出自己的身份牌子,遞到陳曦麵前笑道:“我姓趙名星辰字子瑜,暫住寶庫胡同,但並不常在,以住衙門為主。這是我的身份符牌,還請娘子驗證。”

陳曦聽趙嬸細細講過,一聽名字一查身份證,自然確認了趙星辰身份,十分熱情地將他迎了進來:“失敬失敬,不知道是趙叔親自上門,差點給您吃了閉門羹,請萬萬體諒。”

被人叫做“叔”,而且是被同齡人這樣稱呼,趙星辰突然覺得自己好似老了幾十歲。

趙星辰腹誹,麵上卻不顯,隻嘴角帶著微笑跟隨陳曦往院子裏。

幾個月不來而已,這個原本死氣沉沉的院子好似重新煥發生機,許多小細節處都能看出住在這裏的人對生活的熱愛。

陳曦知道趙嬸有一弟弟,但也聽趙嬸說過和這個弟弟不算親近,因為並不是一個娘生的,所以不到萬一得以也並不聯係。她想著不聯係也好,畢竟貿貿然找上門去,萬一被關在門外多尷尬。

沒想到她盡量識相,可這人卻主動找上門來,倒顯得她不夠懂規矩。

見陳曦連連道歉,趙星辰笑道:“陳娘子是我家姐客人,自然也是我的客人,何必這樣客氣。而且聽說您可是我外甥的救命恩人,理該早早來拜訪您才是。隻是考慮到您是女眷,我並不方便多來,趁著除夕了我才過來看看,並無其他意思。”

兩人相對而坐互相客套感激,其他並不知道該說什麽。畢竟男女有別,說家常不合適,說國家大事風土人情也沒什麽共同語言。

良久,趙星辰終於決定還是直來直去:“聽說陳娘子有一前夫在京城為官,可還有聯係?”

聽他這樣說,陳曦立刻警覺起來,盯著趙星辰看了一眼。此時正好一道光束照了進來,照得趙星辰的臉有些朦朧,而眼睛卻好似流光溢彩。

陳曦腦殼一疼,她突然記起進京前在客棧差點遇險的那一夜,那時候是月光照進了那個絡腮胡子男人的眼睛裏,同樣也是流光溢彩。

陳曦試著模糊了趙星辰的臉部,隻看他的眼周,她突然覺得抓住了什麽。

陳曦戰戰兢兢試探道:“那一夜的馬車旁邊,可是您?”

趙星辰眼眸裏一道光一閃而過,依舊笑道:“不知道娘子在說什麽,怎麽突然提起了馬車?”

而陳曦雖然不是一流演員,但對於演戲可是很有心得,尤其是微表情,那是必修課程。雖然剛剛趙星辰的異樣隻是一刹那,陳曦卻感受到了他眼底的波動。

之前有好幾次陳曦都覺得有人跟蹤自己,房內的信紙也曾被人動過,這一刻她好似找到了答案。

雖然不知道趙星辰來這裏到底是為何,是針對她,還是針對範天林,或是有其他目的,但已經並不重要。

因為陳曦很知道自己的斤兩,就算反抗,她也不過就是一枚軟柿子而已。

陳曦低頭冷笑道:“是,我前夫是戶部一個七品官員,不過他的新嶽丈是參政知事秦大人,不知您是否有所耳聞?”

“或者,您這樣問,到底是何目的?”陳曦決定單刀直入,不想再玩什麽彎彎繞繞。

見陳曦如此,趙星辰倒是好一陣子無言,他自認掩飾很好,卻栽到這個女人手中。

趙星辰不反駁也不解釋,隻笑道:“我也隻是好奇而已,並沒有其他意思。不過若是娘子有意,咱們倒是可以合作。”

陳曦抬頭望著他似笑非笑:“我一個鄉下來的小娘子,何德何能可以和大人合作?”

此時兩人隔著一束陽光,朦朧了各自麵龐,竟然好似隔著銀河一般,讓趙星辰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個女人的美明明看似十分溫婉,現在卻透著一股肅殺,反而更加動人心弦。想到這裏,趙星辰閉了一下眼睛,克製住自己的胡思亂想。

趙星辰睜開眼睛望著陳曦一字一句道:“你熟知範天林筆跡,又擅長模仿,若是能我說你寫,估計他離倒台也不遠了。”

陳曦的猜想徹底被證實,對於這些無孔不入打探消息之流,她心裏十分厭惡。但她一介民婦除了合作,又有什麽反抗餘地嗎?

如今這個社會,別說她這個毫無防備的小院子,哪怕是處處護衛的高門大院照樣被人監視,今天睡了幾個女人,說了幾句話,明天就可能被呈放到朝堂上,恐怖不恐怖?

最終陳曦也隻能妥協,她勉強維持著笑容:“真心感謝大人竟然還知道小女子有這麽點微不足道的本事,不過既然大人能用得上,那我自然是照辦的。”

聽著陳曦貌似恭謹實則掩飾不住的陰陽怪氣,趙星辰除了摸摸鼻子並不能做什麽,實在是有些尷尬。

其實對付秦知事和他背後大佬,錦衣衛早就步步為營,早晚會把這幫人都弄死。至於範天林,那就是個順帶的,並不被他們放在眼裏。

但自從遇到陳曦第一眼,趙星辰就覺得這個女人很麵善,好似在哪裏見過一樣。哪怕後來證實他們不可能有任何見麵機會,但這種感覺揮之不去。

趙星辰覺得這個女人好似跟他求救過,而他卻視而不見,並未放在心裏,然後心便從此空了一大塊的感覺。

於是從此他對關於陳曦的事情十分上心,他告訴自己這是幫嫡姐的朋友,實則隻不過是為了填補心內空白罷了。

靜下心來,趙星辰決定先幹正經事,他笑道:“既然來都來了,那現在就我說你寫。”

陳曦並不反抗,將筆墨擺好了,便照著一筆一劃寫了起來,越寫心裏越吃驚。一開始明明好似隻是普通書信,可卻越來越有深意,等落筆完成,竟然是一首藏頭書信,內裏還牽扯到皇嗣!

如今皇上年紀已經年近五旬,在這個年代已經算是老年人。尤其今上年輕時候受過當時的中宮和太後的迫害,身子並不算強壯,如今可以說已經是強弩之末。

而如今看似國泰民安,但其實內裏早就風起雲湧,哪怕是陳曦這個對政治毫不關心的,也感受到了一點點。

因為往日裏做生意和一幫婦人打交道,偶爾會聽到那麽一兩嘴,說什麽等立了太子,到時候滿城歡喜,定然有許多人來做衣裳之類,可惜幾位皇子爭來爭去總是沒有下文。

連婦人都能感受到時局的變化,可見大位傳承已經刻不容緩。

而陳曦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是這種大事的參與者……想想就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