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薛少棠笑了笑,回道:“沒想到元毅連這事都知道了,大約有三四年了?是有這事,隻是我也不知道他給了誰,我當時也是年輕,正有意巴結當時還未過門的夫人,也想拿那隻發簪,可惜技不如人,最後敗在了昭玉……拜在了裴雋手下,我同他商量將彩頭讓給我,他也不願意,也不說要送給誰,我心中煩悶,便沒再多問了。”

“所以,連大哥這般好友,也不知他心屬何女子?”駱晉雲問著,靜靜看向薛少棠,那目光似乎是隨意的,卻又帶著幾分逼視,讓人不由得頭皮發緊。

薛宜寧知道,駱晉雲不太相信,哥哥還需要說出更多的信息。

薛少棠大概也明白,想了片刻,說道:“莫非是金陵唐家那位三姑娘?”

聽他此言,薛宜寧心中大叫不好,這絕不是個合適的猜測人選。

好在薛少棠很快就搖頭:“應該不是,他們兩家雖是世婚,唐三姑娘是內定的世子夫人,但後來婚事一拖再拖,裴雋對外一直說山河動**,國無安寧,所以無心成婚,我也從沒聽他在我麵前提起過那位唐三姑娘,想來一定是不喜歡,要不然早就成親了。”

駱晉雲說道:“據我所知,裴雋很早就有退婚另娶的念頭,差不多在兩年多前,平南王幾乎就要答應了,隻是他們沒想到京城會那麽快失守而已。”

幽州兵打下金陵後,朝廷軍隊便節節敗退,隻三個月時間,幽州兵便攻入京都城門下。

家國巨變,一切兒女情長都成了空。

好在哥哥後來否定了唐三姑娘的猜測。

原來駱晉雲連裴雋想退婚另娶的事都知道。

原來……在那時候,他已經說服了他父王。

薛宜寧隻覺自己眼角熱熱的,不得不低下頭來喝了一口羊骨湯,卻是食不知味,心裏蔓延出一陣濃稠的酸楚與苦澀。

“這麽說,裴雋應該是心有所屬,不願娶唐家姑娘,卻又自知婚事難變,所以一邊與家中商議,一邊瞞著所有人。隻是不知道他喜歡的那個女子是什麽人,如今還在不在京城。”

薛少棠擰眉沉思一會兒,最後問:“所以元毅如今是怕他來京城找那個姑娘?”

駱晉雲回答:“隻是多搜尋些消息而已。”隨後道:“京中人的確會吃,乳羊肉配葡萄酒,竟是恰到好處。”

他一點消息也不透露,薛少棠便沒再多問,索性和他說起京中其它美食。

一頓飯用完,兩人也閑聊到了最後,駱晉雲似乎隨意道:“近日京中嚴查,若有不尋常之人來訪,還請大哥即時告知於我。”

薛少棠忙道:“此中利害,我自然明白,到時一定告知。”

到此時,雖然駱晉雲沒說多的信息,但薛少棠和薛宜寧至少都知道兩件事:一是裴雋很可以到了京城;二是駱晉雲要捉拿裴雋。

他今日與薛少棠一起吃飯,就是因為薛少棠和裴雋曾是好友,所以他要在此探聽更多與裴雋相關的消息,與此同時,也是告訴薛少棠,若裴雋主動找到薛少棠,要薛少棠立刻上報。

幾人起身時,薛少棠不放心地看向薛宜寧。

不管怎樣,這頓飯後,他就回了薛家,可妹妹卻與駱晉雲是枕邊人,他實在擔心。

薛宜寧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用擔心。

薛少棠將憂慮壓在心底,與駱晉雲一同下樓去,含笑道別。

關氏酒樓臨水而建,前麵是穎水支流,此時夜深人去,燈火闌珊,一輪明月高掛天空,如玉盤般倒映在水上。

駱家隨從牽車馬去了,薛宜寧站在酒樓前,不由自主看向天上的月亮。

他真的在京城嗎?

在哪裏?

好不好?

此時此境,是不是也能看到這同一輪月亮?

玉溪上前來替她披起披風,她轉過頭,隻見駱晉雲不知何時,正靜靜看著她。

她急忙垂下頭,唯恐被看出心思,想了想,主動走到他麵前道:“夫君剛剛喝了酒,再騎馬怕是不好,不如同我一起坐車吧?”

駱晉雲“嗯”了一聲,算是應下。

兩人在馬車內相並而坐,薛宜寧交手端坐,駱晉雲閉眼靜靜靠在馬車上,彼此無話,一路安靜。

不知馬車行了多久,隱隱有一縷笛聲從對岸傳來,在寧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駱晉雲撩開車簾往外看了眼,看不見吹笛的是什麽人,卻又知道了是什麽人。

對岸名為琵琶街,前朝最富貴繁華之地,曾經是富賈雲集,酒樓林立,各大青樓爭奇鬥豔。每到晚上,則是整夜的燈火如晝,歡聲笑語,無數權貴子弟或文人墨客在此通宵宴飲,一擲千金,被稱作神仙妃子殿。

後來改朝換代,此地便人去樓空,繁華不再,每到晚上,狂風作響,這兒還被稱為鬼樓。

聽說前朝名士,有位善音律的、名為抱雪居士的,每日在此地吹笛,懷念往昔,因他年世已高,又有癔症,所以官府也沒怎麽管,就由他在此吹,今日看來,這便是那抱雪居士了。

駱晉雲放了簾子,不由冷哼一聲,評論道:“這笛聲倒真是淒婉。”

隔一會兒,薛宜寧回道:“是《涼州詞》,所以有些淒婉。”

駱晉雲沒回話。

他本就對這些笛啊簫的沒興趣,也並不想和她討論對岸吹的是什麽曲目。

反倒這前朝遺老在這琵琶街吹笛,倒讓他覺得可笑,但這份笑意,和身旁婦人卻沒什麽好說的。

他在百無聊奈間蹺起了一隻腿,再次仰靠著閉上眼,卻聽耳邊有人緩聲道:“前朝因貧富不均,才民怨四起,以致亡國。這琵琶街當是百姓最痛恨之地,抱雪居士……這又是何必。”

幽州節度使往京城進攻時,幾乎是一乎百應,可見北地百姓有多痛恨朝廷。

薛宜寧這話極輕極淡,似乎是自語一般,隻因車廂密閉而狹窄,才傳入了他耳中。

駱晉雲轉眼看她一瞬,複又閉上目光。

自知道裴雋有可能在京城,薛宜寧的心便再沒放下過。

他好不容易離開,又來京城做什麽?

駱晉雲據說武藝超群,謀略過人,由他親自帶人搜尋,又該如何躲得過?

想當初,裴伯父平南王便是死於駱晉雲之手……

見她好幾日心神不寧,玉溪與子清焦急不已,更何況駱家事務又繁忙,還不能休息。

一早薛宜寧本就沒吃幾口,不一會兒,又有管事媽媽火急火燎地跑來,說將軍的喜服竟被丫鬟不慎掛了絲,那絲線難得,時間又是緊湊,不知該怎麽辦。

駱晉雲納夏柳兒,雖沒有像娶妻一樣大辦,但也樣樣流程都沒有簡省,不隻布置了新房、閨房,安置了喜娘、酒席、交杯酒等等,就連喜服也是特地為兩人準備過的。

夏柳兒是一身櫻桃紅嫁衣,駱晉雲則是一身獸紋紫袍,上麵用五色絲線繡了百獸圖案,與夏柳兒的嫁衣相得益彰,互有映襯。

媽媽將喜服拿給薛宜寧看,薛宜寧看著上麵被掛傷的繡線,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就閃入腦中。

他會不會……來找她呢?

這想法襲入腦海,便再也揮之不去,這是她第一次想起來要見他、還能見他,明知這想法是大不韙,卻還是忍不住為之縈繞,無可自拔。

“夫人,夫人?”管事媽媽在旁邊喚她。

薛宜寧回過神來,說道:“這衣服損傷得厲害,我親自拿去彩雲齋看看吧。”

彩雲齋便是給駱家做喜服的繡莊,駱家才落成不久,家中還沒有能趕製完兩件喜服的繡娘,所以這兩件喜服都是在外麵做的。

聽她說親自處理這事,管事媽媽喜不自勝,又在心裏歎服夫人當直賢惠大度,連夫君納小的事都是親曆親為,絲毫不馬虎。

話出口,薛宜寧便緊緊捏住了手上的喜服。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為什麽要這樣說。

這分明就是故意找理由出去,給機會他來見她……

可這是她該做的嗎?她如今是誰,他又是誰?物是人非,萬般皆空,她可以為他而活著,卻沒辦法做有違人倫的事……

但話已出口,她隻是靜靜坐著,終究沒有那樣的力量再反悔剛才的話,將自己拉回正道。

下午,她帶了丫鬟和隨從,乘車自駱家出發,前往彩雲齋。

有貴客臨門,彩雲齋自是歡喜,東家親自相迎,將薛宜寧迎到二樓茶室,看了喜服上的掛傷,與薛宜寧商量了修補方法,承諾三天出貨,一定讓她滿意。

薛宜寧頷首感謝,自二樓款步下來,看向外麵行人如織的街道。

他終究是沒有來。

其實早就知道他不會來的,不隻是她,連薛家他也不會去。他那樣隱忍的人,就是寧願死,都不會給她帶來一絲風險的。

“夫人,可還要看些別的繡品?”彩雲齋東家見她停在店內,問她。

薛宜寧在臉上擠出一絲笑來,搖搖頭。正要離開,外麵突然闖進來一個衣衫髒亂、提著一籃子碳的男子,問東家:“老板,這附近有藥鋪麽?”

這聲音一出,薛宜寧整個人僵住。

這是……他身旁護衛,戚進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2-09-19 12:26:28~2022-09-20 12:06: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嚕啦啪、小仙女、流連客、餘生一個智障 5瓶;催更狂魔你怕不怕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