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駱晉雲從書架上移開目光,又看了眼房中掛著的幾副字畫,和她道:“該回去了。”

“要不然,用過飯再走?”薛宜寧說。

駱晉雲回:“不用了,車馬都在外麵。”

他連馬都沒讓人牽進來,意思是一刻也不會多待。

薛宜寧明了,和母親道別,便隨他離了府。

他卻沒騎上馬,而是在她之後,坐上了馬車。

到馬車前行,他開口道:“你要的體麵,我會給你,但讓娘家出頭這種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他的語氣很輕,話卻很重,落入耳中,似鐵錘敲在她心頭。

薛宜寧垂下頭去,無話可說。

他能來接她,確實讓她意外,所以,也的確算給了她體麵。

駱晉雲接著說:“你們擔心什麽,我也知道,從今日起,我會多宿金福院,讓你盡快有孕。除此之外,我不想再在後院之事上費精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薛宜寧絞著自己的手,點點頭。

她明白。

母親過來把她接回娘家,害得他為了維持兩家姻親關係,不得不親自來接,這就是讓他費了精力,是他最厭惡的。

同坐一輛馬車,駱晉雲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紙味。

問她:“你與你母親去哪裏了?”

薛宜寧含糊回道:“上香。”

“相國寺?”他接著問,相國寺是京城最大的佛寺。

薛宜寧想“嗯”一聲,卻又想起在茂安街撞到了董升,說不定董升日後會向他提起今天的事,被發現撒謊反而易出事端,便說道:“不是,隻是個……小庵堂,母親說靈驗。”

駱晉雲斜看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她這樣說,他便明白她不是去拜的正經寺廟,而是一些術士靈媒之類。

他從前就聽說,京中貴婦人,向來佛口蛇心,一邊吃齋念佛,一邊卻愛行巫蠱之術,用旁門左道害人。

她回娘家,生辰也沒在家中,竟特地外出,怎會是普通燒香拜佛?極有可能,就是去找江湖術士做些見不得人的法事了。

他行事向來內斂,此時猜到也沒動聲色,隻從馬車內出去,上了馬,徑自回府。待到了府中,便找機會讓人叫來金福院一位管事媽媽。

這陳媽媽在金福院做事,但卻是駱家的下人,自然知道誰才是主子,駱晉雲傳,她便畢恭畢敬到前來。

駱晉雲吩咐道:“從今日起,你盯著金福院,若有見到紙人草人,香燭符紙,或其它任何鬼祟之處,便來稟告。”

陳媽媽連忙應下,回道:“將軍放心,奴婢一定細心盯著。”

薛宜寧回房沒待一刻,就有駱晉雪的貼身丫鬟過來,說是姑娘有事找,但因被禁足沒法出門,讓她過去一趟。

她心知是為什麽事,讓玉溪備了些糕點端著,裝作是探望,隨丫鬟一起過去了。

駱晉雪住的地方叫慧福院,名字也是老夫人喜歡的,希望駱家福氣綿綿。

院門口就有個媽媽守著,見她來,朝她請安道:“夫人來了就好,勸勸姑娘吧,鬧到現在了。”

裏麵傳來摔瓶打碗的聲音,薛宜寧進了門,便見駱晉雪已經換上了自己平常的衣服,坐在床邊板著臉扔東西。

這副樣子,既是心裏真有氣,同時也是演戲。

丫鬟朝駱晉雪道:“姑娘,夫人來了。”

駱晉雪看薛宜寧一眼,不扔東西了,朝下人道:“你們都出去,關上門。”

待丫鬟們出去,她才冷著眉眼開口道:“今天的事,你有和我大哥說嗎?”

薛宜寧靜靜回答:“若說了,你便不能好好坐在這兒了。”

駱晉雪暗暗鬆一口氣,臉上卻是狠厲道:“你要敢和他說,我和你沒完!”

薛宜寧無意和她爭論,隻是淡聲勸誡:“你如今是鎮國大將軍的妹妹,侯府的千金小姐,行事定要穩妥,這次是僥幸,若有下次,被人發現你與外男私會,名聲便毀了。”

駱晉雪冷笑道:“行了,誰不知道你守婦道,你賢惠,用不著你在這兒教我!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背《女戒》長大的木頭人,活著就和死物一樣!我要是你,嫁這種丈夫,過這種日子,我早就去死了!”

薛宜寧不出聲。

駱晉雪朝她不屑地輕哼一聲,又說道:“總之,今天的事你不許和任何人說!你也別指望用這個去找我大哥邀功,你要敢邀功,我就說你刻薄我,我大哥肯定會為我作主的!”

“我不會說的。”薛宜寧說完,轉身走向門後,到要開門出去時,又回頭道:“聘者為妻,奔者妾,你記住不可起不該有的念頭;以及女兒家清白最是重要,不要做那些私訂終身,無媒苟合的事。”

駱晉雪朝她砸過來一個杯子,怒聲道:“不要你管!”

她自然知道輕重,沒真朝薛宜寧砸,隻讓杯子落在了她身旁,薛宜寧看那杯子一眼,再沒說話,開門離去。

……

晚上駱晉雲果真是信守承諾,到了金福院。

今夜無星無月,又熄了燈,一片漆黑中,她緊攥著被褥,咬著唇,安靜承受。

結束時,外麵卻下起了雨。

駱晉雲沒能馬上離開,枕靠在床頭,靜默一會兒,開口道:“下午去見晉雪了?”

“嗯。”她聲音輕輕的,有幾分歡愛之後的嬌媚,又帶著幾分疲憊與無力。

他又問:“說了什麽?”

“不願嫁去公主府,怪我。”似乎是勞累,她回得極其簡潔。

駱晉雲輕哼:“婚事已定,由不得她。”

薛宜寧偏頭看著房中的黑暗處,不曾發表任何評論。

雨仍在下,駱晉雲看看她,多說了一句:“如果想盡快有孕,可以去問問弟妹,或許她能有些經驗,旁門左道之事,不要去碰。”

薛宜寧不懂他說的旁門左道是什麽意思,卻無力多問,隻輕輕“嗯”了一聲。

駱晉雲看她的樣子,似乎是並沒有聽進去。

他也無意多說,本有想法再溫存一番,但看她這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再也沒有興致。

總之,若被他發現她行巫蠱之術害人的證據,他絕不會輕饒。

雨未停,卻在此時小了下來,他冷著臉起身離開。

薛宜寧沒有起身相送,隻在**呆滯地躺了一會兒,輕喚子清道:“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