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假如相識在年少2

“阿寧,你快過來呀——”母親不知她手帕被吹落,在水塘邊喊了一聲。

駱晉雲彎腰撿起那手帕,薛宜寧不得不上前去,到他麵前。

他將手帕上一根草渣拈出,然後將手帕遞給她,說道:“你的手帕,薛姑娘。”

鬆月已從後麵追過來,薛宜寧遲疑片刻,伸手接過手帕,回道:“謝……大將軍。”

駱晉雲臉上泛起一絲淺淺的笑意。

他猜對了,這位就是她。

這時水塘邊的蕭氏往這邊而來,他立刻恢複了正色。

“一會兒功夫,你倒跑那邊去了。”蕭氏朝薛宜寧道。

正好宋夫人也趕了過來,先朝駱家老夫人道:“老夫人也過來了。”隨後又看向蕭氏:“薛夫人,怪我,讓你們久等了。”

蕭氏笑道:“正好遇到了方家夫人和她閨女,一道聊了一會兒,是我未來親家和兒媳婦。”

那邊的方家夫人遠遠朝宋夫人笑了笑,宋夫人恍然大悟:“想起來了,再過幾個月,你們家就要接兒媳婦了。”

隨後說道:“這是駱家老夫人,薛夫人大約還沒見過。”

蕭氏便朝駱老夫人道:“老夫人好。”

駱老夫人回說:“薛夫人好。”

兩人便算彼此見過。但心裏都清楚,對方與自己不是同樣的人。

駱家老夫人早年喪夫,家世也普通,一人在幽州帶大孩子,靠著兒子的軍功才得以進京,如今享安樂不過兩年,臉上還帶著不同於京城貴夫人的皺紋和黝黑,穿著也欠缺些,就算鑲金戴金,也總有一些鄉下人穿上新衣服進城的感覺。

而蕭氏,自小便在名門世家裏長大,說話做事都不慌不忙,帶著不多一分又不少一分的笑,和氣有禮,卻也帶著幾分距離。

宋夫人朝駱晉雲道:“元毅呀,前兩次我到你們家都沒見著你,果真是官越做得大,就越忙。”

駱晉雲拱手道:“宋嬸。”

人多眼雜,不便多說,此番已算見過,宋夫人便與蕭氏一起往方夫人那邊去了,薛宜寧又往駱晉雲那邊看一眼,卻發現他正看著自己,便立刻別開眼,跟在了母親後麵。

駱老夫人也與駱晉雲一道往原來的路走。

走了一段,駱老夫人才問:“怎麽樣?”

駱晉雲“嗯”了一聲。

老夫人側頭問:“‘嗯’是什麽意思?上次我就隨便看了眼她家姑娘,覺得模樣還不錯,今日看了那薛夫人,總覺得……好像不太熱絡似的。”

“人家是女方,自然不會熱絡。”駱晉雲道。

老夫人看他一眼:“你倒幫她們說起話來了,那你這意思是行還是不行?”

他想起剛才溫婉寧靜,卻又嬌媚動人的姑娘,輕咳一聲,回道:“倒也還行,母親自行張羅便是。”

老夫人歎聲道:“原本我覺得那薛夫人不太好親近,但你既然也覺得還行,那我便再與你宋嬸說說。”

駱晉雲“嗯”了一聲。

送老夫人入席,駱晉雲便回到了男客這邊,與肖放幾人一起。

龐子駿問:“元毅相媳婦相得怎麽樣?那薛家姑娘好看麽?”

駱晉雲瞪肖放一眼,意在怪他多嘴,隨後朝龐子駿正色道:“少問些有的沒的。”說完,示意身後仆人倒酒。

龐子駿調笑道:“這怎麽就成了有的沒的,我不就想知道她有沒有希望成為我嫂子?”

駱晉雲回道:“若她以後不是你嫂子,你便不該打聽人家姑娘,若她以後是你嫂子,你打聽這個什麽意思?”

“我就是問個好看不好看,也……”

龐子駿還要說什麽,肖放看不下去,歎聲道:“你腦子裝的是水嗎,這麽沒眼力見,你什麽時候見元毅這麽維護一個姑娘,八成是看上了。”

“啊?”龐子駿看向他:“所以是因為要成為嫂子了,才不讓我問?”

駱晉雲回道:“不過是見了一麵,什麽嫂子。”雖是這樣說,但看臉色卻明顯心情很好的模樣。

龐子駿笑道:“難得有你看上的,那不就是成了麽?”

駱晉雲半天沒回,龐子駿想他大概是不想多說,嗬嗬一笑,正想誇一句酒好,卻又聽他問:“議親這樣的事,要等媒人帶話,才能得知對方態度?”

龐子駿愣了一會兒,卻陡然轉過彎來,問他:“你是想知道,那薛姑娘有沒有看上你?”

肖放在一旁道:“笑話,如元毅這般相貌,身份,還有女人看不上?”

“就是。”龐子駿附和,隨後道:“其實相媳婦這事,當場就能知道互相有沒有看上了,那姑娘見了你,若是滿麵嬌羞,眼也不敢抬,話也說不出,多半就是看上了。”

“是麽?”駱晉雲眉頭微蹙,神色帶著質疑,想了想,說道:“但她,舉止從容,言談大方,大概不是那種容易嬌羞得說不出話的姑娘。”

“你們還說話了?”龐子駿問。

駱晉雲遲疑片刻,將池塘邊的事說給二人聽。

肖放與龐子駿兩人一聽便異口同聲篤定道:“她當然看上了你!”

隨後龐子駿便說道:“這是姑娘家慣用的把戲了,她在那裏等你,結果媒人走了,她們又看見了熟人,還有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姑娘,她怕你沒認出來她啊,所以故意掉了手帕,讓你撿,這樣你們不就能說上話,互報身份了!”

“說不準,這薛姑娘早就看上你了,隻等你看上她,上門提親。”肖放說。

駱晉雲揚唇輕笑,回想她那一聲“大將軍”。

果然,她是怕他認錯吧,她那未過門的嫂子,也的確比她差了許多。

倒是個膽大的姑娘。

“又笑了,看來這喜酒不遠了。”龐子駿在一旁笑。

駱晉雲瞪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此事就是這樣,後麵不許再說了,也不能聲張。”

龐子駿道:“怕什麽,都見過了,隻等兩邊一說合,這親事就能訂……”

說到一半,碰上駱晉雲的目光,他及時住嘴,隻肆意地笑。

從公主別院回去,坐在馬車上,蕭氏問薛宜寧:“你掉了手帕倒罷了,怎麽還自己從他手裏接了過來,鬆月不是在身邊麽?”

按禮,應該讓鬆月上前去接,她不該親自接過來。

薛宜寧有些心虛地回道:“當時有些著急,沒反應過來。”

其實並不是沒反應過來,而是……似乎是對他的一種回應,他一眼就認出了她,喊她薛姑娘,她也順勢表露自己認出了他。

就是想告訴他,她看上了他,她想,他大約也是如此。

蕭氏歎了聲氣,隨後又道:“你是沒反應過來,倒怕他覺得你太上趕子。”

薛宜寧不由笑道:“就母親想得多。”

蕭氏看出她是真心覺得那駱晉雲不錯,她自己雖不太喜歡那老夫人,但對女婿還是看得中的,便說道:“先這樣,等著那宋夫人那邊的消息吧。”

他們是女方,當然是等那邊的消息。

但一連幾日,母親都沒再和她說起這事。

她不知道是那宋夫人沒過來,還是過來了,但母親自己在安排,沒和她說。

她也不太好意思主動問起。

直到六日後,她出門去赴師父的約。

她素來愛彈琴,後來有幸被京城名師司徒纓看中,收了她做關門女弟子。

今日師父要在城南梅園分茶會友,特地讓她去彈琴助興。

她出門本就不算早,結果才到南街,竟遇上官兵封路盤查,要依次詳查身份文牒與車馬,將許多人都堵在了街頭。

她什麽都沒帶,又趕時間,何媽媽就拿了錢到領頭的官兵麵前,一邊說好話讓通融通融,一邊將銀子塞給他。

哪想到那官兵將她一掀,大喝道:“做什麽?好好等著,越要通融越是嚴查!”

何媽媽氣恨地過來,怒聲道:“這是什麽人,怎麽這麽不好說話!”

薛宜寧撩開車簾往那官兵身上看了看,疑惑道:“這不是城裏的衙役,是軍隊裏的人。”

“難怪這麽橫。”何媽媽氣道。

薛宜寧歎息,不知該怎麽辦。

正為難著,卻意外看見了一個人。

他乘著一匹全身油黑,眉間一點白的高頭駿馬,身著黑色戎裝,容顏俊朗,身姿傲岸,正在關卡處和下麵官兵說著什麽。

就在她盯著他看時,他似有察覺,抬眼看了過來。

薛宜寧心中一驚,強忍著才沒有立刻放下車簾縮回馬車內。

他又和下麵官兵說了句什麽,策馬緩步朝這邊走來,到馬車旁,停了下來。

“薛姑娘。”他道。

“駱大將軍。”她回。

他又問:“薛姑娘要過去?”

她點點頭,然後道:“我有急事,已經誤了時辰,大將軍能通融麽?”

駱晉雲回道:“因在附近發現烏桓探子,所以封鎖了這片街道,不成想耽誤了姑娘,實在抱歉。官兵人手不夠,所以慢了些,我可放姑娘先行,但,還是要按規矩搜查姑娘馬車。”

薛宜寧立刻點頭:“好,多謝將軍。”

駱晉雲便叫上來兩人,吩咐他們搜查馬車。

那兩人趴車底看了看,又仔細核查隨行仆從身份,最後撩開車簾檢查,待看到她放在馬車上的琴匣,問:“這是什麽?”

“是琴。”她說著,看一眼外麵的駱晉雲,將琴匣打開,裏麵果然躺著一張琴。

兩人從馬車前離開,朝駱晉雲道:“稟大將軍,檢查無誤,沒有異常,可以通行。”

駱晉雲便讓車夫趕著馬車從隊伍中出來,從旁邊先行出去,他親自陪在身旁。

等出了關卡,他才朝馬車內說道:“得罪了,薛姑娘,探子之事關係重大,所以查得嚴了些。”

薛宜寧撩起馬車側邊的簾子回道:“正因有大將軍這般謹慎行事,才有我大周四境安寧,作為大周子民,我該

欣慰才是。”

駱晉雲不由看向她,心中驚異於,她一個深閨中的女子,竟能說出這樣的話。

她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

想了一會兒,他才問:“不知姑娘急著去哪裏?”

薛宜寧看看車廂內的琴,遲疑一會兒,說道:“已致仕的侍讀學士司徒先生是我師父,他今日在梅園會友,讓我去彈琴。”

說這番話時,她有些拿不準駱晉雲的態度。

雖說司徒先生與他數位好友都是賢名在外,但她終究是閨中女子,獨自去見那些老先生,還彈琴,她父親向來開明,也是在她哀求許久之後才答應,她不知駱晉雲會怎麽想。

駱晉雲回道:“司徒先生,我也曾有耳聞,薛姑娘能被他收作弟子,可見聰明靈秀。”

看他的樣子,倒不像是厭惡的態度,薛宜寧心中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