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後來, 聽說駱晉雲隨長生急步出去了,很晚都沒回來。

直到第二天,玉溪悄悄從阿貴那裏逼問, 才算問到些消息。

夏柳兒病了,聽說病得還有些重,一直叫著“將軍”,長生便急匆匆來家裏找駱晉雲,駱晉雲聽說她病, 便去了。

後來駱晉雲去房裏看夏柳兒,阿貴不能進去, 就在外麵等著, 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長生見他犯瞌睡, 就讓他去睡,他熬不住就睡了。

再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 長生叫醒他, 他從房裏出來, 便見駱晉雲在等他。

所以他隻知道駱晉雲在夏柳兒房裏待了一整夜,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麽。

但駱晉雲走時, 夏柳兒披著衣服, 散著頭發,在房門口看他, 依依不舍, 阿貴的原話是:看那樣子,也沒有病入膏肓。

玉溪對夏柳兒這人記憶猶新,滿腹怨恨, 此時說起來都忍不住咬牙:“她向來就會裝病裝暈裝柔弱,以前那麽久也沒聽說生病,現在將軍正好在家,倒病了,合著將軍還是大夫,能給人治病呢!”

“這倒事小,將軍在那裏待了一夜……”子清隻說了一半,後麵的話不言而喻。

孤男寡女,又是那種關係,自然要發生點什麽。

玉溪一聽就急了,要說話,卻被薛宜寧製止。

“算了,別說了。”她啞聲道:“我上午才說過,以後府上要治背後議論編排主人,違者重懲,你們別帶頭犯錯,到時候我也保不了你們。”

玉溪扁著嘴,一臉不忿,子清則是長長歎了口氣。

下午薛宜寧給哥哥回了信,又立下了後院不許議論主人、傳謠言的章程,給和正堂派了新人過去,對了廚房上月的賬,還定了玉溪和阿貴的親事……

她從小受的教育,便是不能受心緒擺布,高興就興高采烈,咋咋呼呼,不高興就摔盆打碗,消極倦怠,主母必須時刻典雅溫婉,如同那佛龕上的觀音,永遠帶著慈和的微笑,所以她要泰然自若地完成這些事。

隻是夫君去外麵過了一夜而已,不值得主母為此動怒生氣。

但入夜,萬籟俱寂,她躺在**,一個人麵對著無邊的寒夜,巨大的哀傷與痛楚便朝她襲來,將她籠罩著,讓她喘不過來氣。

幾乎有三年沒見夏柳兒了,此時她的臉卻清晰浮現在眼前。

她明白,駱晉雲大概是倦了,厭了,不願再理她了,她傷他那麽深,本來就不是個值得的人。

而夏柳兒,誰都能看出來,她一直是鐵了心喜歡他的,哪怕被逐出去兩年,身邊隻有長生,她也沒和長生在一起。

她在等他。

這樣對他心心念念,眼裏心裏隻有他的姑娘,他怎能不憐惜?

屋外傳來北風的呼嘯聲,房裏燃了兩盆碳,她卻仍覺得冷。

大概這一夜是真的冷,隔天下午,便聽說老夫人開始頭疼,咳嗽,興許是染了風寒。

府上很快請了大夫來診脈,果真是風寒,於是開藥,抓藥,隨後薛宜寧親自去煎了藥端過來。

黃翠玉也在老夫人床邊服侍著,老夫人喝了藥,問她鎖兒和人打架的事,黃翠玉說著,又將駱晉風數落一通,說他不去找人家討公道。

老夫人雖也心疼鎖兒挨打,但同時又護犢子,不愛聽她數落自己兒子,便冷麵將她斥責了兩句“不懂事”,“眼皮子淺”。

黃翠玉敢在薛宜寧和駱晉風麵前刻薄,對著老夫人卻不敢,低頭訥訥稱是。

待老夫人停歇片刻,她便禍水東引道:“男孩兒就是皮,愛惹事,像寶珠這種女孩,就乖得很,安安靜靜的。”

老夫人歎了口氣,隨後緩緩看向薛宜寧,語氣溫和了些,問:“我聽說,晉雲前天去那個夏柳兒那邊過夜了?”

黃翠玉麵帶喜色,幸災樂禍地看向薛宜寧,薛宜寧默然片刻,回道:“聽說,是夏姑娘生了病,將軍去探病了。”

老夫人沉默不語,薛宜寧也不知說什麽。

隔了一會兒,老夫人又問:“自他回來,你們還沒同房過?”

薛宜寧垂下頭去,難以回答。

這種問題,本就讓人無地自容,更何況是婆婆當著弟媳的麵問起。

她明白,這事府上人都看著,老夫人想必早就知道了。

老夫人一直心疼駱晉雲還沒兒子,恨不能他一回來就能讓她再懷上,能忍到今天,已是給了她麵子。

“為什麽?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吧,看看你們都多大年紀了。”老夫人說。

薛宜寧回道:“母親說的是。”

想了想,覺得這話有些敷衍,又硬著頭皮補充道:“我回頭,去找將軍說說……”

黃翠玉此時假意歎息道:“大哥是個很有主意的人呢,說一不二的,沒想到現在卻突然對那夏柳兒上心了。”

這句話,意味明確。

意思是駱晉雲不進妻子的房,那就是不想進,誰說也沒用,對夏柳兒上心,那就是真心喜歡。

薛宜寧知道她是存心給自己使絆子,卻無可奈何,因為就連她自己也認同。

老夫人果真是聽進去了,看向薛宜寧道:“這些年家中多虧了你,我也知道你辛苦,隻是添丁確實是最重要的事,如果要再接夏柳兒進門,你還願意麽?”

薛宜寧想起三年前,夏柳兒第一次出現在眾人麵前,老夫人也這樣問她的意思。

她還是那個她,深知為人婦的準則,無法開口說“我不願意”。

似有一把刀插入她胸口,她喘不過來氣,帶著一絲頓澀道:“如今,還不知將軍心裏的打算,要不然,等問過將軍再說?”

她記得,之前他是說過不會納妾的。

老夫人點頭道:“那我待會兒和他說。你放心,那女人就算進門也隻是妾,生了孩子,還是記在你名下,教給你教養,她也要遵從府裏的規矩,不能有特例。”

薛宜寧點點頭,很久才從喉間發出一陣“嗯”聲。

黃翠玉道:“大哥就算為著孝順也肯定願意的,母親盼大房的孫子都盼多久了!”

老夫人心中默認,無奈歎了聲氣。

沒多久,丫鬟便過來道:“老夫人,將軍過來了。”

老夫人染病臥床,駱晉雲回來了自然要馬上來看。

老夫人說道:“快讓他進來。”說著就要從**坐起身,薛宜寧有些失神,愣了片刻才上前去扶。

黃翠玉在一旁道:“母親和大哥肯定有事要商量,那兒媳就先下去了?”

看她的樣子,似乎迫不及待要老夫人和駱晉雲說接夏柳兒進門的事。

老夫人點頭,隔一會兒便聽到外麵傳來駱晉雲的腳步聲,薛宜寧突然心慌起來,便連忙道:“那兒媳……也退下了。”

她不想聽他們討論夏柳兒的事,也不想聽他的答案。

兩妯娌才起身,行到房中,便見到從外麵進來的駱晉雲。

黃翠玉對駱晉雲一向尊敬,連忙道:“還是大哥有孝心,這麽快就過來了。”

駱晉雲冷眼盯向她,什麽話也沒回,又轉頭看一眼薛宜寧,同樣沒說話,然後往床邊而去,關心道:“母親。”

黃翠玉又納悶又生氣,不知大伯哥這是什麽意思。

他本就不喜歡薛宜寧,薛宜寧也是他自己屋裏人,不搭理也就罷了,可為什麽自己給他招呼,他竟是那樣的態度?

好像……好像她犯了什麽錯,要吃了她似的。

薛宜寧已經往房外走去,她沒辦法去質問駱晉雲,隻得出去。

玉溪陪薛宜寧回金福院,在路上問:“夫人怎麽了?是在裏麵聽到不高興的話了?”

薛宜寧才知自己臉色差到這地步,竟能讓玉溪一眼就看出來不高興,很快道:“沒事。”說著微垂了頭,加快步子往前走去。

冬日天黑得早,本想自己哄女兒入睡,可想起此時駱晉雲和老夫人談的事,她實在沒精力,隻看了一眼就回自己房,早早沐浴完,一個人待著。

她怕這冬日的寒夜,可隻有這夜的黑,才能掩蓋自己的惆悵與失意。

隻是沒在房中待多久,玉溪便在門外道:“夫人,將軍來了。”

她本是攏著被子坐在床頭發呆,聽見這話,整個人一怔,捏了捏麵前的被子,心慌意亂,手足無措,好半天才從**下來。

駱晉雲進門來,隻走到裏間臥房的門口便不動了,駐足停在那裏。

似乎這兒不是自己該來的地方,得保持一些距離。

薛宜寧溫聲道:“將軍。”

他看看床,又看看旁邊桌上的燭火,然後止住目光,沒去看她,說道:“我來和你說說,夏柳兒的事。”

她不出聲,不由自主捏住手心,咬住唇。

“前夜長生說她病了,我去看了她,確實是病得重,如今在吃藥,有些好轉。她兄長為保護我而死,我也承諾了接她進府,如今卻把她一個人扔在那裏,確實有些過意不去。”

薛宜寧不出聲。

他繼續道:“我知道,你不太喜歡她,但母親剛才和我說……”

他將話略過,接著道:“母親說她已經和你說了,你也同意了,所以我想接她進來……”

“你一定要如此折辱我嗎?”薛宜寧抬眼問,眼裏已泛著淚光。

他看向她,她哭道:“你回來,至今未踏進這房門一步,卻要接她進門,你教我情何以堪,教我怎麽麵對府上人的目光?”

多日的壓抑與痛楚,在這一刻再也抑製不住,她擦一把眼淚,痛聲道:“我是你妻子,寶珠是你的女兒,你這樣對我們,我怎麽辦,我們的女兒怎麽辦?你當真,一點都不在意我們麽?”

駱晉雲一直繃著臉,緊抿著唇,此時似有所動,看著她道:“你本就不該回來,不該生下孩子!我沒想你回來,也沒想和你再有瓜葛,救你父親一命,是我身為女婿做的最後一件事,我們從此就該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

“可你卻回來了,大概是要報恩?”他說著,冷笑道:“你們家,當你是什麽,又當我是什麽?要攀附權貴,就讓你嫁給我,要報救命之恩,就給我生孩子?可我告訴你,我不缺女人,也不缺孩子,我寧願當初選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