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廚房裏一時很安靜， 兩個人都沒說話，偶爾有水聲響起。這樣相對無言的安靜，尷尬中卻流露出細微的曖昧複雜， 兩個當事人置身其中，卻沒有察覺到。
“雲霽。”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蘇晴雪。
雲霽手都抖了一下， 還是低著頭， 好像手上那些菜有什麽特別的吸引力似的。她現在一顆心就是不能安穩，她總覺得蘇晴雪知道了，但就是沒有跟她挑明， 當沒這回事， 完全就是拒絕的意思。
她受不了這個， 雖然是她自己的猜測，但她覺得事實就是這樣，止不住的擔驚受怕， 心裏難受。
可她還記得自己胃不好，特意買了番茄湯的底料， 這樣細微的關心又讓雲霽心底淌過暖流。
“旁邊的櫃子裏， 那兩個裝菜的小盆出來。”蘇晴雪的語氣和往日一般無二，和風細雨的， 真的完全沒有任何不同。
雲霽吸了口氣，抽了紙巾擦了兩下手， 打開櫃子拿小盆出來遞過去：“給。”
還是沒看她， 蘇晴雪接過小盆，睨著雲霽的神色，她能看出雲霽好像是在鬧別扭， 但卻摸不準是為什麽。
兩人默不作聲準備食材，偶爾伸手進袋子裏， 有一次動作太同步，同時伸手，兩隻手碰到一起。
彼此手上都是水，冰涼的觸感傳來，雖然隻一瞬間，但被碰到的地方卻像是被火苗燙了一下。
雲霽下意識抬眼，和蘇晴雪看過來的眼神撞在一起，想挪卻挪不開視線。兩人眼底有差不多的光閃過，一閃即逝，雲霽恍惚間沒有抓住蘇晴雪的情緒，卻在蘇晴雪麵前把心思泄露個幹淨。
蘇晴雪先一步收回視線，她敏感察覺到自己心底的波瀾。陸曉在門口說得那些話是一顆石頭，撲通一聲砸進平靜的湖麵，最先攪亂湖水。而雲霽剛剛的眼神，就像是一陣清風吹過來，漾起層出不窮的波紋，平息不了。
蘇晴雪有些懊惱，今天之前，她確實沒往這個方向想過。剛分手一個半月，她像姚淼說得那樣，處於對感情的ptsd中，就從來沒考慮過開始下一段感情。她自然地把和雲霽的來往定義為朋友，而雲霽也確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感，以至於她神經大條的一直都沒有發現。
如今發現了……她心裏突然就覺得很亂，想到姚淼說得那些話……蘇晴雪在心裏歎氣。
食材都準備好，兩人前後腳走出來，那邊麻將桌上的戰爭終於平息，沈建和齊修遠坐在沙發上看手機，姚淼和薛靜塵坐在客廳的飄窗前閑聊。
見她倆從廚房出來，姚淼衝她們招手。
蘇晴雪走過去問：“聊什麽呢？”
薛靜塵指著窗外說：“陽城的空氣真好，蘇老師你家這個地段也不錯，能看見太陽電視塔。”
太陽電視塔是陽城的地標建築，造型奇特，晚上亮燈了尤其好看。
姚淼眼珠子轉了下，一把拽過蘇晴雪讓她坐在自己身邊，說：“這房子是晴雪爸爸給她買的，給她找對象結婚備著的，算婚房也算是嫁妝了！”
蘇晴雪：“？？？”
什麽鬼？你在胡扯什麽？
姚淼沒搭理發小質疑的眼神，揪著她坐那，給她遞眼色讓她不要說話。
蘇晴雪不明所以。
這邊薛靜塵看看姚淼，突然福至心靈地懂了！她也伸手把雲霽拽了過來，在雲霽和蘇晴雪雙雙懵逼的神色下，開口說：“我們家雲雲她爸爸也給她買了房子，還是小別墅呢，就在京城，地段不錯，富人區！”
雲霽：“啊？”
薛靜塵壓著她，繼續說：“叔叔公司還有股份在雲雲名下，我感覺將來都算是陪嫁，算彩禮也行！”
姚淼聽了這話，問道：“按照雲海集團這個實力，雲霽爸媽會不會給她定親啊？電視上有錢人家不是都要商業聯姻的嗎？”
她這語氣中不無擔心。
薛靜塵連忙替自家親發小解釋：“那不能！雲叔叔和阿姨他們可開明了！又疼孩子，連雲霽她哥都沒商業聯姻，更輪不到她！我們雲雲絕對的戀愛自由，她喜歡誰就和誰在一起，家長那一關絕對不是問題！”
姚淼喜滋滋：“是嗎？那挺好那挺好！”
這倆人一唱一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家長替孩子相親現場。
雲霽和蘇晴雪：“……”
就離譜！
這倆人在幹嗎？！
姚淼：“那以後雲霽結婚的話……”
蘇晴雪實在聽不下去了，生生把姚淼拽了起來，就要把人拖走。
“誒，你拽我幹什麽，我還沒聊完呢！”姚淼扭頭衝薛靜塵說：“晚點兒再聊哈！”
薛靜塵樂嗬嗬衝她揮手，說：“得嘞！”
雲霽看著蘇晴雪離開的背影，視線跟著她進了房間，直到那人把門關上。
薛靜塵伸手把她的臉掰過來，道：“別看了，眼珠子都要黏過去了！”
雲霽咬唇，她不傻，剛才薛靜塵和姚淼一唱一和的，意思很明顯，她都聽出來了。
“你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薛靜塵恨鐵不成鋼：“多明白的事兒，除了老沈誰能看不出來？你啊，你以為瞞得好，但是大概隻是對她瞞得好，在她看不見的角度，你的眼神總能出賣你！”
雲霽默認，陸曉早就看出來了，現在被別人看出也不奇怪。
蘇晴雪把姚淼帶進書房，關上門也不說話，就瞪她。
姚淼不滿道：“你幹嗎你幹嗎？別動手動腳的，讓小雲看見算怎麽回事？”
蘇晴雪看她還胡說，眉毛都豎了起來，壓低聲音道：“別胡說！”
姚淼不怕她，反而嫌棄她不爭氣：“剛去超市你怎麽答應我的？說好了不能因為過去的事耽誤現在！”
蘇晴雪垂了垂眼，無奈道：“不是一碼事好不好？你剛跟人家在那一唱一和的幹什麽？瞎起哄這不是？”
姚淼搖頭，說：“傻不傻，小雲的朋友顯然也看出來了，跟我一起撮合你們！”
“你倆倒是挺默契！”蘇晴雪抱臂嗤笑：“要不你倆在一起？”
姚淼立馬舉起雙手，說：“咱可不興亂點鴛鴦譜哈！”
蘇晴雪覷她：“那你怎麽給我亂點？”
“嘖，那能是亂點？”
“怎麽就不是了？”
姚淼指了指她胸口，咬著牙說：“是不是你自己心裏清楚！”
蘇晴雪沒說話了。
姚淼看著她，也沒再繼續說這件事。有些話實在沒必要說得太直白清楚，尤其是現階段，姚淼雖然跟薛靜塵一唱一和地起哄，但也知道留著分寸和餘地。
雲霽的心思因為陸曉的攪和算是擺在了明麵上，但是她到底沒有明說，也就讓這份心思變得模糊不清，給自己擋上了一層薄紗。而蘇晴雪揣著明白裝糊塗，顯然是把這層紗給擋嚴實了。
雲霽因此忐忑不安，旁人可能以為蘇晴雪還沒看出來，但姚淼了解她，知道她心裏清楚，隻是暫時不願意去麵對。
雲霽覺得這是無聲無息的拒絕，因此心裏憋悶難受。
姚淼卻知道，蘇晴雪這樣才證明她不是沒有感覺，相反，正因為有感覺才會這樣。
從小一起長大，姚淼自認為沒人比她更了解蘇晴雪。蘇晴雪這人雖然性子平和，但內心其實是堅定的，她認準的選擇沒人能左右。當年她能果斷為了陸曉選擇過平淡的生活，現在也能因為陸曉出軌堅定分手，所以她並不優柔寡斷。
如果她真的沒有感覺，她大可以立刻直白拒絕雲霽，根本就連餘地都不會留。但她沒有，她裝作不知道，暫時把這件事冷處理了。
之前她沒有往這方麵考慮，而今天因為陸曉攪局，猝不及防讓她知曉，她現在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姚淼知道不能逼她太緊，適當的推波助瀾可以，但不能用力過猛，要給蘇晴雪緩衝的時間。
雲霽其實也知道這點，所以她默默陪在蘇晴雪身邊，一直隱藏著自己的心思，就是不想在她剛走出上一段感情沒多久的時候暴露，這會給她帶去壓力，反而弄巧成拙。
於是姚淼沒有多說，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蘇晴雪心口，道：“別委屈了自己的心。”
蘇晴雪抬眼看她，從發小眼底看出真摯的關切，她心口發暖，渾身的血液都熱了起來。
“我知道。”
晚飯吃火鍋，雲霽把鍋支起來，鴛鴦鍋兩端分別倒上麻辣牛油和番茄湯底料，蘇晴雪燒了熱水倒進鍋裏，再把電磁爐打開。
其他人七手八腳把所有食材都擺上桌，蘇晴雪問大家都要什麽小料，她和姚淼還是老家這邊標準的辣醬，幾個京城來的人也要了辣醬，嚷嚷著入鄉隨俗。
蘇晴雪把小料給大家調好，順手給了雲霽一碗麻醬。
雲霽微怔，抬頭看她，蘇晴雪沒避開她的眼神，和她對視，眼底帶著淡淡笑意。
沈建眼尖，人又傻，大咧咧問：“怎麽雲雲是麻醬，她不吃辣醬嗎？”
蘇晴雪道：“她胃不好，別吃太辣了。我按照你們京城人的口味調了這個，放了豆腐乳和韭菜花，你嚐嚐。”
雲霽臉微熱，她拿筷子尖兒沾了一下醬料嚐了口，舌尖上是熟悉的味道，心口卻是陌生的感覺，淌過暖流，充斥著心髒發脹。
這兩人之間自帶曖昧氣場，其他人默契地當沒看見，薛靜塵盯著火鍋等著開鍋涮肉，姚淼給大家都倒了酒，蘇晴雪家離雲海酒店很近，晚上回去不用再開車，大家都可以喝點兒酒。
但也總有沒眼力見兒的人，沈建說：“蘇老師，給我也調一碗麻醬吧！”
曖昧氣氛被打破，蘇晴雪看向沈建，剛要開口，齊修遠已經一巴掌呼在沈建臉上：“自己去！”
沈建被呼得有點兒懵。
蘇晴雪笑了笑，說：“我把調料拿過來吧，大家想吃什麽調料自己隨時弄。”說著她起身去廚房。
雲霽放下筷子，也默不作聲跟了過去。
蘇晴雪扭頭看見她進來，笑問：“跟過來做什麽？”
雲霽說：“幫你拿。”
於是兩人各自拿了幾個瓶瓶罐罐，回到客廳擺在餐桌旁的架子上，方便大家需要的時候自己動手。
冬日裏吃一頓火鍋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尤其好友在側，喜歡的人……也在身邊。雲霽喝了些酒，她餘光瞄著蘇晴雪，那人就坐在她旁邊，左手搭在桌上，就在她觸手可及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雲霽突然覺得眼眶發熱，自己現在正在蘇晴雪家裏，跟她坐在一起吃一頓火鍋，桌上還有她們兩人各自的好友，這樣的場景她曾經從來沒敢想過。
從前身邊這個人屬於別人，她連想都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
人的一生很長，會經曆許多事，遇到許多人，很多人和事都會隨著時間變得模糊，大學時的事有很多雲霽都不記得了。
但她至今都記得第一次看到蘇晴雪時的樣子。
那天是新生入學，校學生會擴招前夕，學生會成員湊在一起，商量著要布置一下招聘會場。
雲霽一大早被叫起來幫忙，打著哈欠走進會場，裏麵靜悄悄的，隻有窗邊的長桌旁站著一個女生。女生順直的長發用簡單的藍色發帶束成馬尾，發帶係了一個簡單的結，順著長發下來。
女生手裏握了一支毛筆，專注地在長桌上鋪著的紅紙上寫字，一束頭發和藍色發帶搭在她的肩膀上，隨著她的動作，秀發和發帶一起掃過。
那一瞬間，女生的長發像是掃進了雲霽心裏，帶著她心頭泛起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
雲霽就這麽呆呆站在會場門口，看著窗邊女生認真專注地寫字。
過了好久，女生似乎終於寫完，她放下手中的筆，扭頭看到雲霽站在門口。
女生藏在金框眼鏡後的眼睛露出一絲訝異，但很快又帶上笑：“同學，幫個忙。”
“啊，哦。”雲霽終於神魂歸位，走到她身邊。
女生指著桌上的紅紙說：“學生會讓寫的對聯，這紙太長了，你幫我一起展開看看效果，行麽？”
她的聲音好好聽，字正腔圓，隻聽聲音竟然能聽出一絲幽雅，和她身上自帶的書卷氣息結合起來，相得益彰。
雲霽耳朵有點兒熱，她沒說話，幫著女生展開桌上的紅紙，女生認真看了看自己寫的字，片刻後說：“好了，謝謝你。”
把紅紙重新鋪在桌上，雲霽囁嚅問：“這樣就好了？”
女生說：“嗯。謝謝你。對了，你是叫雲霽吧？”
雲霽微怔，問：“你怎麽知道？”
女生笑道：“咱們這屆的校花嘛！你好，我叫蘇晴雪。”
那一刻蘇晴雪的笑容，雲霽記到了現在。那之後，為了能多見蘇晴雪幾麵，雲霽盡量不缺席學生會的活動，隻是每次都沒怎麽和蘇晴雪搭上話。
再後來，雲霽發現蘇晴雪頻繁去音樂社團的活動，起先雲霽不知道原因，但在她默默的觀察下，很快發現了，蘇晴雪是去接那個叫陸曉的女生的。
雲霽隱約有了猜測，她心底開始感到不安，直到在樓梯轉角撞到蘇晴雪和陸曉接吻……她的猜測得到了驗證，而那些還沒來得及表現和傳達的隱秘心事也就此被扼殺。
想起曾經那些事，雲霽心裏還是泛酸，她當年連表達感情的機會都沒有，因為蘇晴雪眼中沒有她。有時候想起來，雲霽還覺得諷刺，自己蟬聯了四年校論壇投票出來的校花，可喜歡的人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雲霽被已經過去的事激起苦悶，仰頭給自己灌了口酒，喝得是陽城小燒，辛辣刺激的**流進胃裏，燒得她心口滾燙，臉頰微熱。
旁邊傳來蘇晴雪的聲音：“別光喝酒，多吃點兒。”說著，她拿公筷給雲霽夾了一大筷子肉。
旁邊的姚淼嗷嗷嗷地抗議：“蘇晴雪！那筷子肉我盯了半天了！”
蘇晴雪淡定回懟：“光盯著不夾，肉上麵又沒寫著你名字。”
“你這個臭沒良心的！”
雲霽咬了一口蘇晴雪夾過來的肉，隻覺得心底的熱意越來越多，她扭頭看向身邊的人，那人正好也轉過頭看她。
兩人視線再次交匯，這次誰也沒躲開。
雲霽眼底映著熱切的心意，她抿了抿唇，壓下心底的悸動，開口問了句：“聖誕節我們的演出……”
她話沒問完，聲音聽著像有些抖，好似怕被拒絕一般。
蘇晴雪衝她溫柔地笑了下，說：“我這兩天在家陪陪我爸媽，準備買23號的機票去京城。到時候還要麻煩你帶我在京城逛逛了。”
雲霽眼底有光閃爍，她忍著心底的喜悅，道：“好。那你到時候就……就住我家的酒店吧。”她差點兒就提出讓蘇晴雪住到她家去，及時刹住了車，要是說出來不知道蘇晴雪會不會被嚇跑。
雲霽呼了口氣，不要急，不要急，慢慢來。
她們這頓火鍋吃了一整晚，齊修遠中途給路漫打視頻，雲霽和蘇晴雪也都出鏡跟她打招呼，路漫對著屏幕眼饞抗議，表示自己也想來玩兒！
再後來姚淼和沈建薛靜塵盤腿坐在地上鬥地主，沈建一直輸一直輸，一張俊臉被畫滿了王八。
蘇晴雪和雲霽相對坐在飄窗上，夜空突然開始飄下細碎的雪花，蘇晴雪眼睛一亮道：“居然下雪了。”
雪花不大，而且陽城的地表溫度不夠低，雪花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這樣的雪是存不住的。
“可惜了。”蘇晴雪抱著膝蓋坐在那，歎道：“南方城市要想存住一場大雪真是難。”
雲霽歪著腦袋看她，因微醺而朦朧的眼神細細描繪她的五官，輕聲說：“北方雪大，等你去京城，如果趕上下雪，就可以看到存住的大雪了。”
蘇晴雪看向她，笑問：“那要是沒趕上下雪呢？”
雲霽搖頭，有些倔強：“一定會下的！而且，京城周邊有下雪的山區，我們可以去滑雪。”
蘇晴雪問：“你會滑雪？”
雲霽點頭，她看向窗外，狀似無意地說：“我喜歡雪。”
蘇晴雪微怔，聽懂了她的一語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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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她稍微A上去了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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